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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唐浮生

作者:孤獨麥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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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卷 大江東去,浪濤盡,千古風流人物 第一百零一章 離開

第二十四卷 大江東去,浪濤盡,千古風流人物

第一百零一章 離開

牧草返青,草長鶯飛,陰山南北迎來了一年中最美麗的時刻。
好在聖人通情達理,沒人責怪任何人,反倒安撫醫官們,說他「時至則行」,大限到了,是上天不給他時間了,非藥石能救。甚至於,他還在病榻上與醫官們談起了各州醫學博士一職如何改進的事情,豁達之心,讓人佩服。
隨即又想到如今的局勢,應該都是聖人安排好的了。
不過,真那樣的話可能已經死了,世間之事,真的不好說啊。
天亮了,金色的光芒灑遍大地。
是啊,都等著我呢。
聖人駕崩,天下縞素,官府可不得提前準備么?
或許不叫夢吧,而是突然記起了一段往事。
「陛下。」綉娘拿來一塊絲帕,為他擦了擦汗。
年紀大的人說,太子有點像靈武郡王。當年的邵大帥也是這般檢閱部隊,這般讓軍士們發自內心愛戴的。
好羡慕啊!放羊放羊,放個鳥羊!
牧人坐在山坡上,出神地看著遠處排成長列、迤邐北上的大軍。
大夏太子來過幾次,甚至住了一個月,前些時日匆匆走了。
在塵世這個大染缸之中打滾幾十年,原來是會累的啊。
她看到了聖人臉上湧起的奇怪紅潮,心中哀傷。
宋樂帶他來到府庫,領取賞賜。
眾人收回目光。沒戲看了,眼見著天色將暗,不如回家。
看到這些,他心中就有數了。
他的想法瞞不住身邊人,趙瑩非常清楚。
建文神武無上皇帝是從關北走出去的,這裡是他根基最深厚的地方,也是流傳著最多傳說的地方,所有人或多或少都要受點影響。
州府需要底下人幹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活,慢慢地,消息早晚會擴散出去。
他不傻,知道這意味著什麼。
聖人若真走了,心裏空落落的,怪難受。
李延齡終日愁眉苦臉,看著私庫中不多的錢帛。
六月三十日夜,躺在床上的邵樹德忽然醒來。
「嘭!」他很快摔了個狗吃屎。
「我不是什麼好人……」邵樹德儘力睜開眼睛,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,道:「這就要告別了。」
恨不能早生數十年,跟著邵大帥殺敵,也不用這會還在不知所謂地牧羊了。
渾小子,這話也是你能說的?不知道這種罪是株連親族的嗎?你想死沒人攔著,但別害大家啊。
聖人,當真是把一切都做到了極致啊。
孫霸贈了他一件寶甲。
想到此處,不由地悚然一驚。
今上不一樣,他是真心盼著天下好。而不是那種無論天下怎麼樣,我當皇帝就行的自私自利的天子。
就在本月,樞密使朱叔宗暴卒于位。趙瑩一度以為是聖人帶走他了,想想似乎又不像,這是太子的岳父,算是助力,真不至於。不過,朱叔宗在軍中親朋故舊極多,影響力很大,這事情又不好說了。
山羊在水澗旁躍來躍去,盡情展現著天賦技能。
二十五年前的這一晚,剛剛結束三辭三讓把戲的他躊躇滿志。前唐皇后素手纖纖,為他挑選龍袍,因為天一亮就要開國祭天了。
屋內的燭火似乎有些黑,那是一種深沉的黑暗,似乎可以將人整個意識包圍。
他剛才做了個夢。
有經驗的同伴對他說,這些部隊本來就很強,幾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個月整頓下來,趕走了不少混子,現在愈發精悍了,軍令一下,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,也一往無前。
不得不說,這是一個很好的職位。邵夏龍興之地,一般人還來不了呢。
有的把天下作為供養皇室的工具,恨不得把宗室人員派往每一個重要州郡,為此釀出大亂也在所不惜。
有這二十萬精兵,打穿天下都不成問題。最近又跟太子朝夕相處,掌控起來不成問題。
他來到了豐州出任刺史。
主要官員隨駕在側,最能打的禁軍分散在靈、豐、勝三州,逾二十萬眾。
至於留守洛陽的官員、軍隊,諒他們也不至於昏了頭,搞出些不知所謂的事情。更何況,名臣大將漸次凋零,也沒幾個有威望的人啦。
空氣之中似乎傳來金戈鐵馬的聲音,衝破了一層又一層的桎梏,將籠罩在華夏上空的陰雲盡皆驅散。
「累了……」邵樹德的眼神漸漸黯淡了下去。
黑暗之中,有些人的身影愈發明亮。
但這會的印象是如此深刻,讓他不自覺地有所懷疑。旋即他又釋然了,真如何,假又如何,都不重要了。他的奮鬥是真切實在的,他為此嘔心瀝血,付出了一輩子的努力。
「就是兵諫啊。」少年說到「兵諫」二字時,聲音明顯小了下來,顯然也知道怕了。
官府若要治罪,可不會在乎他們這群人誰說了誰沒說,人家根本不會分辨,在場這五六個人一個跑不了,全得抓了。
話少了,吃得也少了,昏昏沉沉的。
興元幕府之中,諸葛大帥讓兒子對他事以兄禮。
同光十一年七月初和-圖-書一晨,大夏建文神武無上皇帝邵樹德崩于西城潛邸,春秋六十有九。
其他人也嚇了一跳,紛紛上前踹了兩腳。
高陵縣之戰,郭琪一鑿射中田軌的眼窩。
四月中,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。
若有鬼神,他們為何不來救天下蒼生?
上萬大軍走了好一會才完全消失在北邊的地平線上。
但今上要走了啊……
賀蘭山下,早就已經遍地野花。
作為同光七年的農狀元,在當了三年多秘書郎后,與前輩們一樣,外放州郡。
服用金丹失敗的丘維道,臨終前流著眼淚給他寫信。
一匹又一匹的白麻布摞放在貨架上。
那個日子,近了啊。
到了六月下旬時,聖人已經聽不進任何軍報、奏疏了,醫官也被趕了出去,讓他們不要再做無用功。
代州戰場,徐浩扛著大斧,將程懷信的頭顱斬下。
這是一個對天下有著無與倫比感情的君王。
站在最外圈的一人皺著眉頭,若有所思。
但他上任不過年余,就遇到了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:聖人病入膏肓。
上個月還能起身走走、看看呢,但到了四月,突然就不行了。醫官們束手無策,查不出任何病症,只能不斷地開一些補藥吊著,試圖挽回。
靈州府衙之中,李劭請他照拂後人。
想到此處,又有些悶悶不樂,還有些感傷。
六月初,太子親來老宅,日夜侍奉。
這些部隊在山下折騰好久了,終日練兵,一練就是數月。你還別說,連他這個外行都看得出來,練兵幾個月,軍士們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。還順帶操練了幾個新陣型,大陣變幻的時候,看著挺有意和_圖_書思的。
聽起來有些誇張,但牧人是真的羡慕了。
「太子——」有個少年突然說道:「太子不會去奪位了吧?」
※※※
綉娘的眼淚撲簌簌落下,想說什麼,又說不出口。
(正文完)
他估摸著,連他都能嗅到點風聲了,看來情況很嚴重,莫不是聖人已經駕崩了?只不過消息還沒傳出來?
古來天子,有的是把天下作為予取予求的對象,橫徵暴斂,形同桀紂。
※※※
陽曲縣外的軍營內,朱叔宗對答如流。
聖人醒過來時,揮手讓他離開,去和官員、軍將、軍士們待在一起。
邵樹德的眼神挪了過來,看著綉娘飽經歲月的面容,輕聲道:「朕還記得當初去看望你的樣子,那是四十八年前了吧?謝謝你,綉娘,臨走之前看到你,就好像回到了當年。」
「沒有人能審判我,鬼神也不行。」他睜開了眼睛,輕聲自語:「只有歲月史書,只有後世蒼生,才能評價我的功過得失。」
東渭橋大營,巢將王遇吐露心聲。
他姐夫在州府當小使,最近忙得腳不沾地,據聞在偷偷採買白布。
隰州境內,李侃賜下「鐵林都」的軍號。
他們這些每天觀摩訓練的人都看得出來,太子甚得軍心,穿著戎服檢閱部伍時,歡呼聲如雷霆般響亮。
他親自上前摸了摸,全程不言不語。
一時間,他有些茫然。
戎馬倥傯間,楊悅總向他詢問何時收復失地。
沒有人透露任何消息,也沒有任何風聲傳出,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。至少在州府一級,這已經不是秘密。
豐州準備白布,是得到皇后、太子默許的,因為醫官已經沒辦法了,和-圖-書聖人也已經卧床不起,衰弱得無以復加。
偶爾醒過來時,眼神之中多是疲累,已經沒有太多不舍了。
這幾日,又來了一些官員、軍將、部落首領,也不知道誰喊來的,一撥又一撥在豐州停留,然後匆匆西去。
他也想去裏面混一身軍服,領幾樣長短兵器,跟著吃皇糧。但三十來歲的年紀,估計沒戲了。這又不是戰爭年代,連五六十歲的丁壯都要抓,太平盛世之時,十八歲的好兒郎擠破頭都不一定能進去,何況他們這些中年人。
他們這些年輕人沒見過靈武郡王的英姿,但從太子身上,似乎可以一窺那位雄踞關北的大帥年輕時的模樣。
晉陽城中,陳誠在向他倒苦水。
管他呢!趙瑩離開了倉庫,往州衙而去。
「奪位?」有人下意識問道,傻傻的。
唉!他默默嘆了口氣。
邵樹德的意識愈發模糊,耳邊只傳來綉娘斷斷續續的哭泣:「……當年都說你死了……我沒有辦法,沒有勇氣……」
只見一位本家叔伯跳到他身旁,揪著衣領,又是七八個耳光下去。
他不信鬼神,堅信穿越也只是物理現象,宇宙之中唯有真理永存。
豐州城內,刺史趙瑩親自趕到了府庫查驗。
有的雖愛護百姓,也願意與天下士族分潤好處,但卻不願做出任何改變,仍做著春秋大夢。是的,趙瑩是農科出身,他就是這麼認為的。
那一晚,殿中光芒萬丈,似乎有天降神人登堂入室,在他耳邊說了什麼。
他擔任秘書郎三年,常伴聖人身側,對今上有所了解。
西城老宅之中,一片愁雲慘淡,聖人已經不再起身,一天中大部分時候都躺在床榻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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