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四十八章 梟雄
他和裴爺在家裡大吵一架。
「退？怎麼退？我退了，還有活路嗎？幾百號兄弟怎麼辦？」
「那我就練好武，以後保護爸爸。」裴南曼的回答出乎姐姐的預料。
「姐，我可不答應你嫁去李家啊，你腦子聰明，以後要繼承裴家的家業的。」
「我，我是你父親的門生。」曹兵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，站在內院門口。
「此刻雖然離你數千里，但心中卻全是對你的思念。我恨不得馬上化作一隻雄鷹，一刻不停地飛到你身旁。你是我的眼睛，是我心底的月亮。沒有你，我又有何幸福可言？芳芳，挂念你，勝過一切……」
說完，他被裴南曼狠狠踢了一腳。
「打打殺殺的事，我可不幹。」
畢竟姐姐也不可能知道，那年她才十歲。
「曼曼，讓姐走吧，我要跟他去南方，留在這裏，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。」姐姐從車裡走下來。
秦澤希冀道：「怎麼樣？」
第二天，一個男孩敲開了大宅子的門，那個男孩叫曹兵。
建國以來，這個國家曾經處在很長一段時間的動蕩中，從政治到民生，從思想到文化，統統遭受波及。
打那以後，裴南曼就過上了嘿道千金的生活。出入都有隨從，八十年代，很多富人都沒法接觸到的國外貨，在她眼裡已經是日常用品。
男孩的視線跟著在花樹下奔跑的小女孩身影，略微失神。
「以前害死了哥哥，以後遲早要害死我們。」曹兵走後和*圖*書，姐姐在屋裡，這樣對裴南曼說。
晚宴上，姐姐和那個年輕人眉來眼去。
從而滋生了很多無所事事，苟活度日的人。
動蕩對這個社會所帶來的後果，不是短痛，而是陣痛。
裴南曼邊跑，邊發出杠鈴般的笑聲。
「沒有退路了，」父親說：「別人不但會搶走你的東西，還要搶走你的命。爸爸手底下有一群叔叔伯伯要養，他們什麼都不會做，沒讀過書，甚至連名字都不會寫。除了走這條路，他們什麼都不會。」
「大哥，沒事吧。」一個心腹遞上來手帕。
裴南曼被父親抱著，在幾十號馬仔的簇擁下，六歲的她天真爛漫，問父親：「姐姐說爸爸的工作很危險，為什麼爸爸還要繼續？」
「這次打擊力度，比你想象的更可怕，不是小懲小戒，你想吃花生米嗎？」
此後，每隔一段時間，男人就會來看望兩個女人，偷偷摸摸，帶的人不多，都是心腹，半夜來，半夜走。
那個泥腿子遍地的時代，在大字不識幾個的幫派里，出了個大學生，簡直就是女文曲星君一般耀眼。
後來，那個李家的年輕人又來了。
有手有腳，卻不願意自謀生路，腳下踩著煌煌大道，卻喜歡走捷徑，不知廉恥，不知大義，有些人是被生活所迫，有些人是自甘墮落。
人在江湖飄，哪能不挨刀。
六歲那年，裴南曼和姐姐被父親接去省城，那天，一輛輛小鎮子里的和圖書人從沒見過的桑塔納開來，停在小鎮外。
「你是誰。」小小的裴南曼轉身，叉著腰。
那時候的裴南曼還不懂這個時代。
「問世間，是否此山最高……吼哈。或者，另有高處比山高……吼哈。」
沒多久，北方道上響噹噹的裴爺被抓去吃槍子，這個縱橫北方二十余年的梟雄，結束了他的一生。
從八十年代到現在，幾十年的時間，漫長的彷彿度過了一生，再回眸，物是人非。
「我爸的意思，是讓你直接退了，現在金盆洗手，你還有機會全身而退。晚了，他也保不了你。」
被蹬出鼻血的男人非但不生氣，反而哈哈大笑，「我這閨女，賊有力。哈哈哈。」
裴南曼緊緊拽著姐姐的衣袖，淚流滿面：「可我不甘心，不甘心啊。」
這應該是常事，江湖人覺得這是常事，可他們的家人不這樣認為。
「我寫歌的才華，全國都公認了。」
秦澤咳嗽一聲，「此情此景，我突然靈感爆發，想唱首歌。」
「嗯嗯，好聽極了。」
「爸才是半個月，外面的人一個個不安分，想著自立門戶，搶了我們過半的產業，你輕飄飄的一句話，就拋下不管？」
用父親的話說，他終於統一了省城的所有勢力，成為稱霸一省的大梟雄。
算了，看在他一片好心的份上，不計較了。
曾經美好的「理念」遭到現實狠狠狙擊后，舊思想被破滅，未來看不到希望，無數人處在一種m.hetubook.com.com茫然度日的狀態。
每次都會給裴南曼帶零食、玩具。
「後來呢？」秦澤問。
「姐，你不能走！」裴南曼攔在車前，神情倔強。
計算機要從娃娃抓起……呸，練武要從娃娃抓起。
「曼曼，再給爸幾年時間，爸會接你回省城。」男人摸了摸她的腦袋，離開了。
……
「他受了重傷，來不了。」
三歲那年，她第一次見到父親。
「我不得不插嘴，」秦澤說：「曹兵是蘿莉控？一點品味都沒有，蘿莉是可愛，但怎麼比得了御姐，嘖嘖，色授魂與。」
裴南曼不服氣的囔囔，說她和鎮子里的男孩打架，從來沒輸過。
從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，蹭著改革開放的春風，這類群體逐漸發展壯大。
這場談話，不歡而散。
那年，十二歲的姐姐，對此反感極了。
姐姐氣的把她按在床上打屁股，告訴她，女孩子將來只要嫁給好人家，相夫教子就夠了，打打殺殺的事情，不能碰。
最後姐姐還是走了。
自那天起，裴南曼開始被督促著練武，因為父親覺得她是練武的好料子。
那年，有個年輕人拜訪父親，父親很高興，舉辦晚宴招待他。
┐(?~?)┌
裴南曼抓著父親的衣服：「曼曼不要。」
是要告訴我，一山更有一山高，我爸死的不怨？
裴南曼也從開始的抗拒，到期待，每天數著時間想見到爸爸。
有一次，父親沒有來，她在中堂從半夜等到黎和-圖-書明，睡在姐姐的懷裡。
「砍人的事我來做，你負責出主意，爸也是這麼說的，而且叔伯們都服你。」
裴南曼果然被吸引注意。
十歲的姐姐拉著她的手，在中堂等候父親。
有天，裴南曼偷了姐姐的信，滿院子跑，姐姐在後面追。
從馬上打天下，到下馬治天下，摸著石頭過河，經歷了很漫長很漫長的歲月。
以後，裴南曼就時常見到姐姐躲在閨房裡寫信。
相比起裴南曼運動神經發達，姐姐勝在腦瓜子聰明，考了大學。
裴南曼端著茶杯，沉浸在回憶當中。
「爸已經走了，他的東西，就隨之一起消散吧，那不是我們應該承擔的東西。」
所以當那個男人來到這裏，高高舉起裴南曼的時候，她嚇的哭出來，兩雙小腿死蹬男人的臉。
「黑的變灰，一樣不幹凈，沒用的，這次你被重點關注，只要你不退，麻煩就不會斷。我爸馬上要往上挪一挪了，這時候不可能給你任何庇護，你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嗎。」
父親這種東西，在當時三歲的裴南曼心裏，沒有任何概念和參照物。
「這虛浮人世，人人都在爭，爭虛名，爭虛利，贏的人那麼少，輸的人那麼多，爸走到今天，不容易。」
至於怎麼生的，裴南曼不知道，也沒去想這方面的問題，否則她姐姐可能會說，牽個手生出來的。
……
那天，裴南曼追出家門，開車追了好幾里，把兩人攔下來。
裴南曼：「……」
也和-圖-書是那天之後，裴南曼知道父親是什麼樣的「東西」，姐姐說是這個叫父親的男人，和叫做母親的女人，合夥把他們生下來的。
逐漸回暖的經濟，以及打壓管制力度疲乏，給了滋養他們的土壤，其中以北方為最。
什麼狗屁歌，你這是安慰我，還是往我心裏插一刀？
裴南曼的父親就是出生在六十年代，活躍於七八十年代，槍斃於九十年代的梟雄。
「嗯嗯，好厲害。」
在草色漸深的晚春，李家年輕人又來了，他是來帶姐姐走的，他要把裴南曼最後的希望也帶走。
這類人，被叫做混混。
從三歲開始扎馬步，兩年過去，每次父親來，都會教她一招半式，打同齡的男孩子，綽綽有餘。
裴南曼長到十五歲，已經是眾人交口稱讚的美人。
「那就轉型啊，總有條活路的吧，那群兄弟跟了我這麼多年，我不能說退就退。」
「我爸呢？」
「我是你爸的門生，從小就沒了父母。」曹兵說：「裴爺讓我過來，因為我年紀小，不顯眼。」
窗外大雨漸緩，淅淅瀝瀝。
姐姐還告訴他，家裡原本有兩個哥哥，因為幫派性質的仇殺而夭折，母親在生下裴南曼后，大出血死了。
裴南曼從出生到記事起，一直生活在北方某個小城外的鎮子，住在白牆黑瓦的宅子里，和姐姐一起生活，還有一個年邁的保姆。
父親指著一輛輛豪車，「曼曼，你看，這些東西都是兄弟用命拼回來的。你不要，別人搶著要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