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%

說不害怕那是假的，說不心跳加速那也是假的，說內心沒有絲毫波瀾那更是假的。

「不讓你殺人，你一書生能殺什麼人，殺雞恐怕都不敢。」陳樂天嗤笑一聲，有點控制不住想要嘲笑讀書人的衝動。其實他至少也能算半個讀書人，可也許是文人相輕，或者可能是在軍伍中待得久了受袍澤們影響，導致他自己常常會忍不住的嘲笑讀書人。乾咳兩聲，趕走心中嘲笑的念頭，繼續道：「我只要你做一件事，那就是無論發生什麼事，你都只做你作為縣丞應該做的事。」

「夫君？」

陳樂天道：「好，那咱們就說定了，你不要中途變卦，否則你知道的。」

縣丞起身，走出房門，待夫人掩上房門，縣丞大人忽然輕輕一把拉住夫人的手。

但是，他這才知道，最害怕的傷疤被撕開后，除了痛，還有一種解脫。

所以縣丞有些奇怪夫人來幹什麼，夫人道：「夫君吃飯了。」

這個舉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動起初嚇了夫人一跳，隨即夫人紅著臉啐道：「今天怎麼了？讓下人看見不好。」說著就要抽回手。

此時此刻縣丞大人好像不再那麼害怕了。當年，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，剛剛來到巴中城，立志要做出一番事業來，發誓要為百姓謀福祉、為民請命的那個年輕人。在經歷過那次突發的宴賓樓事件后，完全忘記了當初的目標，成了個什麼都不敢做也不想做的人了。

「沒錯，刀在我手上。」陳樂天道。

甲手裡拿把刀，乙乖乖聽話。刀從甲換到了丙手上，乙就乖乖聽丙的話。直到那柄刀毀掉。或者，乙冒著死的危險把刀毀掉甚或把丙殺掉。

這麼多年來，只要一想到那件事，他的內心就是害怕的，在其他任何時候，他都在慢慢變得老練變得成熟，但唯獨在那件事上，只要一想起，他就又變回了那天那晚那個害怕ｈtｔｐs://ｗww•ｈeｔｕｂｏoｋ•coｍ•coｍ、不知所措的年輕人了。

陳樂天走後，縣丞大人回到書房，坐在椅子上坐在桌前，從中午坐到天黑。侍女來喊他吃飯，見他專註的似乎在想事情，便沒敢打擾，跑去告訴了夫人。夫人來到書房，見怔怔發獃的縣尊，問道：「夫君？」

「大人，聽我的話比聽縣尊的話日子好過多了，我能在這待多久？只要手上的事情辦完了，我就要回京城了，而桂芝，對我來說就沒用了，所以你要明白一個道理，一旦我走了，你就能恢復到剛來巴中城的時候那樣，與縣尊大人分庭抗禮，重新做回一個真正的縣丞大人，一個隨時可以將縣尊的位子取而代之的人。」陳樂天走上前，居然拍拍這個比自己大一輩的縣丞。從年齡上來說，縣丞完全可以做他的叔父。

「只做縣丞應該做的事？」縣丞大人一時聽的有些不太明白，不過好像也沒什麼特殊的，不是讓他去殺人和-圖-書，沒有讓他去貪贓枉法。事實上他敢不敢貪贓枉法都是個大問題。但他還是想了有好一會兒，才點頭道：「好，我答應你。」

送陳樂天出門的時候，縣丞大人面帶微笑，送了陳樂天一個精緻茶壺。

「夫君？」

縣丞大人就是那個任人利用的傀儡乙，桂芝就是那把刀，甲就是縣尊，丙就是陳樂天。

縣丞轉頭看看外面，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：「哦，不好意思，我在想事情，咱們去吃吧。」

但是縣丞此時卻絲毫不覺得陳樂天這個行為不妥當，反而被陳樂天這麼一拍，心中有一股說不清的釋然。也許是秘密藏在心中太久了，也許是自以為將會帶著這個罪名當一輩子的形為心役的愁人了。現在忽然有個人跑來告訴自己，你的秘密我早已知道了，你乾的那件齷齪事，我一清二楚明明白白。

縣丞也笑笑：「這話就不必說了，沒人信。你也做不到。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，既然做了，就永遠是和-圖-書個污點。」

陳樂天今天的拜訪，讓縣丞大人的人生徹底陷入了迷惘中。現在的縣丞大人，用先賢的話來講，就是未來不可知，未來一片亂局。未來亂花漸欲迷人眼。

縣丞道：「我要聽聽你想我做什麼，如果你的要求太過分，我是不會答應的。比如你讓我去殺人，我能答應嗎？」

當然了，也許人生並不只是如此。但對他來講，他已經被固定了，如同籠中鳥。

「君子一言，變什麼卦。你放心便是，刀在你手上。」縣丞道。

桂芝成了縣尊大人的籠中鳥，他縣丞大人又何嘗不是縣尊大人另一隻籠中鳥。

但奈何縣丞大人握的更緊，道：「咱們好久沒拉手了，有十年了嗎？好久沒有一起出去走走了吧？也有十年了把？明日咱們去集市上轉一轉。」

陳樂天愣了愣，隨即轉身笑道：「大人不必擔心。我忽然有個臨時的決定，如果大人能遵守咱們的約定，把事情辦的很漂亮，那我到時候也許會給大人一個好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的建議，盡量讓大人不必身敗名裂。」

一連叫了三聲，縣丞還沒回過神。夫人不禁伸手推了推。

陳樂天擺手道：「但我可以讓污點變成一幅畫，不就可以了嗎？大人，你先別急著下定論，咱們走著瞧便是。」

走出大門，縣丞把住陳樂天的胳膊，道：「我不知道你是否有什麼陰謀，我也不管你有什麼陰謀了，我就賭一把，你若是騙我的，我無非就是身敗名裂。我現在也想通了，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，那件事總要有個了結的，讀了這麼多年的書，總不能白讀。」

「你想要我做什麼？」縣丞問。

夫人平日里很少來書房，男人的書房裡放著很多重要的不重要的秘密的不秘密的東西，所以作為一個懂事的夫人是很少來男人的書房的。

「你能做什麼？或者我換種說法，你敢做什麼？」陳樂天直來直去。

「什麼？」縣丞這才回過神來，茫然抬頭看見是夫人：「夫人怎麼來了？有事嗎？」

說罷，陳樂天轉身離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