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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也別這麼沮喪嘛，你看你，笑的也太勉強了。」潘說道。很顯然，對方是可以通過動力裝甲上自帶的監視器看到柯嵐現在的表情的——不死船員會的許可權，要比危機處理科高出太多了。

「你的這幾對翅膀太丑了，所以……我決定幫你撕下來。」

潘的聲音在柯嵐的耳邊響起，但柯嵐完全沒有心思去聽他在說些什麼，他只感到有一股難以言說的力量湧入到了肢體之中——那些亂竄的「血漿」每每將他的身體摧毀重建一次，新生的部分就會得到跨越性的強化……此時，柯嵐的身體就如同忒修斯之船一樣，從頭到腳，已經沒有一個地方是屬於原先的那具軀體了。

「居然真的成功了？」潘輕聲嘟噥道，「看來他們沒有騙我……你能走到這一步，靠的果然不是運氣。」

從外部看去，他的身體和之前相比似乎沒有任何變化，但他卻比誰都清楚，在這幾十秒里，自己的身體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化。

「喀戎？他……怎麼會？」柯嵐雙眼微睜，話語中滿是震驚。

他和潘之間的通訊，就此戛然中斷。

柯嵐頓時一愣，他突然意識到，他和熾天使現在所處的位置，已經不在西二區模塊的範圍之內了。

「等待？你們在等待什麼？」

柯嵐有些費力地抬起頭，只見籠罩著「熾天使」的光柱已經徹底消失，而對方的六隻翅膀上，此刻都燃燒著明亮無比的光焰，包括那四張臉在內的上百隻眼睛，都灼灼地注視著柯嵐，柯嵐甚至能從對方的瞳孔里，看到自己此刻的窘境。

柯嵐的身體不再抽搐，他緩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，抬起手，有些茫然地虛握了兩下拳頭。

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。

「然後？這個蠢貨知道自己闖禍了，就只能向我們發送求救和*圖*書信號，我們花費了好大的力氣，才將活體甲胄從他的體內剝離出來，但他的身體已經受到了不可逆的創傷。」潘說著說著，突然破天荒地嘆息了一聲，「我也知道，他是太著急了，我們把太多的時間用在『等待』上了……或許，他也已經厭煩了等待，才會做出那樣的決定。」

「而且這個人你還認識。」潘又補充了一句。

「沒人知道。」潘回答道，「因為你是第一個成功的，除了你之外，只有一個人嘗試過移植並且活了下來……當然，他也沒能活多久。」

「我知道我這麼說你肯定會在心裏罵『怎麼不死船員會的人個個都是謎語人』，但我還是得告訴你，有些事情，現在還不適合讓你知道。你是一顆棋子，是一顆很重要的棋子，或許是足以決定整局棋的勝負手，但在這之前，你只需要按照棋盤上的格子，一步步地往前走就行了。」

「但是小卒子走到了棋盤的盡頭，卻能『升變』成除了『王』之外的任何一枚棋子。（詳情請百度國際象棋規則）」

「咔——嚓！」

「然後呢？」

「噗通！」柯嵐猛地跪倒了下去，弓著身子，用額頭死死地抵住上半身的重量，雙手握拳不斷地錘擊著地面，發出「嘭、嘭」的悶響。

「在棋盤上一步步往前走的那是小卒子。」柯嵐說道。

他沒猜錯，這件活體甲胄的移植過程……的確十分痛苦。

那是一種接近褐色的赭紅色，就像是凝結的血痂的顏色，但是表面卻被打磨得如同珍珠一樣光滑。

光是連接第四層和第五層的垂直密道，就已經有三千多米深了。整個地下冰庫的第五層，一直沉到了方舟主反應堆的冷卻池之中，而方舟的主反應堆，是沒法像那些區域模塊一樣，可以和_圖_書單獨分離出來的。

血蛇再度變形，將柯嵐裸|露在空氣里的整隻手都給包裹了進去，在這一瞬間，柯嵐感到彷彿有無數根尖利的針刺透了自己的皮膚、肌肉……甚至是骨頭！

「如果你和『熾天使』對峙的地方在研究院的生物實驗樓里，我們的確可以把它連同整個西二區模塊一起摧毀。」潘頓了頓，繼續說道，「可問題是，地下冰庫的位置，太深了。」

「那我也會變得……像喀戎那樣嗎？」柯嵐忍不住問道。

他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種異物在自己的體內四處亂竄的感覺——它們不停地破壞著身體各處的組織，隨即又迅速將其修復重建，然後再次摧毀……

「我認識？誰？」

這件「盔甲」上布滿了凸起的稜角和棘刺，大塊大塊的「板甲」覆蓋在胸背處的要害部位，不計其數細小的「血鱗」則是包裹住了關節、腹部這些需要彎折的部位……而在柯嵐的雙手末端，一對足有三四十公分長的利爪沿著十指向外延伸，這對完全由血漿凝聚而成的利爪上，不知為何還泛著一層金屬所特有的光澤。

只不過這艘「忒修斯之船」，已經將原本用來組成船體的木板，全部換成了尼諾合金的裝甲板……

「忍忍吧，痛苦只是短暫的。至少你比以前那些志願者都要優秀得多，和活體甲胄的契合度幾近百分之百——要知道，在你之前，總共有六十七個人死於移植后的排異反應，最慘的一個，甚至整具身體都炸裂了開來，化作了漫天血雨……嘖嘖，那場面可壯觀了。」

就在這時，柯嵐突然感到一股勁風迎面襲來，他還沒有來得及躲閃，就被狠狠地拍進了身後的牆壁里，整個身體都嵌進了合金材質的牆體之中。

他摸到了被封存在金和_圖_書屬桶里的事物，入手觸感冰冷而光滑，他本以為是一件用玻璃材料製成的容器，但拿出來一看，才發現是一個深紅色的球體。

但當火焰散去之時，一個赭紅色的人影，卻是一步步地從牆體裏面走了出來。

他身上的動力裝甲已經盡數破碎，但大量濃稠的「血漿」從他的毛孔裏面滲了出來，在他的皮膚表面結成了一層類似於血痂一樣的「盔甲」。

柯嵐忍不住痛呼出聲，這種痛苦和時停時大腦針刺般的疼痛截然不同……柯嵐甚至懷疑，那些在自己血管里遊動的，是一股滾燙而赤紅的鐵水。

這份痛苦早就已經超出了人類能夠承受的極限，按理來說，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應該會讓他暈厥過去才對，可這個保護機制就好像是被人為關停了一樣……柯嵐的意識不僅沒有變的模糊，反而還更加清晰了。

「這就算是……移植成功了？」柯嵐低聲問道，「除了這份力量之外，它還會對我產生什麼影響？」

「或許你會認為導致喀戎死亡的是入侵『病村』的傀儡個體，但實際上，在他被逐出『不死船員會』的時候，他的生命就已經進入倒計時了。傀儡個體的侵蝕，只是加速了這個死亡的過程罷了。」潘毫無感情地說道，「在我看來，他就是一個十足的蠢貨……只不過，這個蠢貨推薦的這名候選人，倒是有點意思。」

「你……難道就沒聽說過……『有煙無傷』這個道理嗎？」赭紅色的人影……也就是柯嵐，緩緩說道。

很難用言語去描述那種感覺，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緊繃了起來……那些如同血漿般的東西正在沿著毛孔鑽進他的身體，並且由手掌處的血管游向四肢百骸。

「不然呢？你有更好的辦法嗎？建造方舟最初的目的就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是為了保留人類的火種……一千年前逃離太陽系的時候，我們就已經拋棄了上百億的同胞，再拋棄一次又如何？」潘直接把柯嵐的話給懟了回去，「如果你有更好的解決辦法，不妨直說，如果具備可行性，我們會考慮的——對了，提醒你一下，距離熾天使脫困，還有兩分鐘。而你穿上那套活體甲胄並且適應它至少也需要一分鐘的時間。所以，留給你做決定的時間，就只剩下最後一分鐘了。」

「啊——」

清脆的聲響從柯嵐的手上傳來，堅硬無比的複合式裝甲竟是被這條「血蛇」給生生勒碎了，崩裂的金屬片四處飛濺。

他的肉體，在這短短几十秒鐘，就已經毀滅了十幾次，同樣也新生了十幾次……那件「活體甲胄」，已經徹徹底底和他融為了一體。

「好吧，這東西……要怎麼用？」柯嵐走到了金屬桶的前面，將手伸進了裂隙之中。

「你們是能跑，那其他人呢？就把他們丟在這裏等死？」柯嵐問道。

他到寧可自己的神經就這樣被凍壞或者燒掉，但至少可以鈍化自身的感官，但偏偏每一根神經末梢的靈敏度都像被拉到了最高一樣，一遍又一遍、不知疲倦地像神經中樞發送著「極度痛苦」的訊號。

「……先不說這個，既然你們將這件活體甲胄從喀戎體內剝離了出來，那之後能把它和我分離開來嗎？」

「不能。喀戎並沒有和活體甲胄融合，從他體內分離就好像是把他吃到肚子里的一塊石頭取出來了一樣……而你，你吃下去的並不是一塊無法消化的石頭……這件甲胄，已經成為了你身體的一部分。」

「所以說，其實我根本沒得選咯？」柯嵐露出了一個有些無奈的笑容，自顧自地搖了搖頭。

潘話音剛落，球體的表面突然就「融化和-圖-書」了開來，整個球瞬間就化作了一條似乎是由血漿凝成的小蛇一樣，纏住了柯嵐的手掌。

柯嵐感覺自己的皮膚好像被剝掉了一樣，鮮血淋漓的肌肉和骨骼就那麼暴露在零下近百度的極寒之中，但在體內卻又不斷地傳來一股火燒火燎的灼痛感，和外界的低溫對抗著。

它們肆無忌憚地狂歡著，似乎完全不在乎這具身體的自我意識已經處在了瀕臨崩潰的邊緣，隨時都有可能走向毀滅。

潘口中的「候選人」，自然就是指的柯嵐。

「就不能像東九區那樣，把西二區整個模塊和方舟脫離，然後用大威力武器摧毀嗎？」柯嵐不由得加快了語速，「你也說了，熾天使的能力是存在極限的，我不相信方舟上所有的武器同時開火，它能擋得下來！」

至於向主反應堆開火……那還不如直接讓反應堆自爆要來得更乾脆利落一些。

六片虛影直接轟進了柯嵐在牆上砸出來的人形凹槽里，空氣爆裂的聲響響徹整個地下冰庫。

「就這麼用。」

「審判。」四張嘴同時開口說道，六隻翅膀猛地扇動——柯嵐總算是看到了剛剛將自己拍飛的招式：那是六片從翅膀上分離而出的翼狀虛影，和本體一樣，這些虛影上也燃著熊熊的光焰，看上去頗為瑰麗壯觀。

「上一任『教皇』喀戎。他犯下的過錯之一就是覬覦這件『活體甲胄』的力量，並且在沒有告知船員會其他成員的情況自行與活體甲胄進行融合……但很可惜，他失敗了，以至於變成了那副模樣，只能在冰冷的空間站里度過生命里最後的時光。」

「應該不會。」潘說道，「喀戎在和活體甲胄融合的第一步就出現了嚴重的互斥反應……他以為自己和那些慘死的志願者是不同的，但事實上，他比那些志願者與活體甲胄的契合度還要低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