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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預還待再勸。

長矛扔在地上，刀劍扔在地上，「漢」字旌旗也被扔在血泥之中……

姜維與百余親兵被困在重圍之中，跟隨他衝鋒的騎兵也不知去向。

然而他們的大漢註定在今日滅亡。

長槍與刀鋒層層疊疊。

劉禪亦是如此，神情異常卑恭。

巷陌市井之中，偶爾有人長長鬆了一口氣。

每一步都重若千鈞。

甘露五年二月十七，戊寅，春分，蜀漢大將軍姜維陣亡……

「大將軍！」

姜維笑道：「這天下落入楊興雲手中，總比落入司馬氏手中強，能匡扶華夏重振天下的也只能是楊興雲了。」

殷紅的鮮血灑向半空，與夕陽餘暉重疊在一起……

而且也沒有必要。

其後，杜預與譙周、張紹、李密等蜀臣一一行禮，執禮甚恭，沒有絲毫驕矜，彷彿一個晚輩在拜見長者。

戰場仍有數股小兵力在抵抗，歇斯底里地呼喊著「大漢」！

秦朝末代皇帝子嬰投降時，素車白馬，系頸以組，封皇帝璽符節ｈｔtps://ｗｗｗ.hｅtuboｏｋ•ｃｏｍ•cｏｍ，降軹道旁，以迎楚軍。

「爾等為何不走？父母妻兒在家中等候。」

哭到一半，忽然想起了什麼，又匆忙回到府中，先斬妻妾，再殺親子，最後伏劍自盡……

「雖死不恨、雖死不恨，哈哈，好，我姜維能得你們追隨，此生不枉也！」姜維重新握緊長槊，老卒們也握緊環首刀。

比起司馬氏、比起東吳，在精神上有天壤之別。

姜維仰天長嘆：「這麼多年，大漢將士隨吾北伐，多少英魂葬送異鄉？多少忠骨埋於他土？段谷一敗，大漢士氣盡滅，皆我之罪也，今日又有何顏面苟且偷生？」

他抬頭望向戰場，蜀軍陣列已經崩潰了。

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了，漸漸的，他心中忽然變得異常平靜，「大漢不興，非戰之罪，實乃天命，爾等逃命去吧！」

卑恭中帶著愚鈍，彷彿遲暮而獃滯的老人。

這是何等令人激動的大業？

如同大漢一般。

成都的ｈｅｔｕbｏｏｋ.com•cｏｍ那位都不想再戰了，自己又能如何？

歷史長河大多數是黑暗的，但總有那麼一兩抹亮色。

厚重、蒼涼而雄渾。

各種情愫如毒蛇一般在心中噬咬，讓姜維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起來。

「將軍！」親兵下馬跪拜。

杜預領著將士受了蜀國君臣的降禮，「若非公深明大義，不知多少將士百姓歿于兵戈之，公于華夏有大功！」

這一瞬間，諸葛武侯的音容相貌在腦海中閃過。

涼軍以漢旗裹姜維等人二十六具屍體，送至成都城下。

就連包圍的涼州將士們臉上也升起崇敬之意。

最後仍有二十多名親衛不離不棄，他們也都雙鬢斑白，臉上的皺紋寫滿了滄桑。

從騎兵喊出的口號，姜維就知道是誰在背後主導一切。

夕陽西下，殘陽如血。

「大漢！」身後親兵也緊緊跟隨。

令狐盛和單固自然而然成了杜預的副手。

蜀漢雖然滅亡了，但它依舊是這渾濁黑暗亂世中的一抹亮光。

半是奉承，www.hetubook.com.com半是真意。

「陛下……」姜維望著遠處夕陽中朦朧的成都。

杜預一喜，以為姜維動心，「既然如此，將軍入我涼州，可遂平生之志！」

積極配合杜預接管城防、府庫、戶籍、錢糧。

然後一個個的向涼軍投降。

似乎百姓早就在等這一刻的降臨。

親兵們扶住姜維，將他拉回了現實。

到處都是涼軍「萬歲、萬歲」的呼喊。

一聲聲沉重的鐘聲從皇城中的承明樓上響起。

「將軍本是涼人，與君侯多年相知，不如重歸故土！」杜預盡著最後的努力。

長槊豎起，長刀向前。

在當年被傳為美談，留下「不在當歸」的典故。

「大漢！」姜維怒吼著，第一個向杜預衝來。

原本躁動、驚惶、恐懼的成都城，在鐘聲中忽然安寧下來。

餘暉散滿蜀中山川、城池、戰場……

蜀軍紛紛退出戰場，疲憊的涼軍沒有追趕。

北地王府中，劉諶聽到這鐘聲，失魂落魄的跑入昭烈廟中，跪在昭烈皇帝的神位下，痛哭和*圖*書不已，「大漢亡了，亡了！」

一個帝國滅亡，必然有一個帝國興起。

姜維忽然想起很多年前，他投降蜀國時，留在天水年邁的母親來信讓他回鄉。

沒有盡孝，匡扶大漢的偉業也到此為止。

當年的他年輕氣盛，一心要匡扶大漢，回信拒絕母親：「良田百頃，不在一畝，但有遠志，不在當歸也。」

當年武侯都不能成功，自己又能走多遠？

杜預打掃戰場，釋放所有俘虜，令其歸家與家人團聚，連張翼、廖化等蜀國重將也盡皆釋放，一時間，蜀軍連連稱頌恩德。

如同一座大山橫亘在他面前……

這殘忍殺伐的亂世，還有什麼比家人更重要？

「父母有兄弟奉養，兒女皆已長成，能追隨大將軍，雖死不恨！」老卒們的臉上也跟姜維一樣平靜。

「家人」二字彷彿喚醒了蜀軍士卒。

長槍如牆一般刺出，姜維與二十多名親兵撞在槍尖上。

「爾等不墜大漢之威名！」杜預無比惋惜的揮了揮手。

蜀漢立國至今三十九年，血雨腥風，和圖書百姓早已不堪重負筋疲力盡。

「陛下有令，諸將士不得抵抗，各歸家鄉，與父母妻兒團聚！」

蜀國君臣心中最後的一絲芥蒂也消失了。

蜀國君臣聞言，臉色和緩了許多。

喊聲依舊在。

鐘聲直衝雲霄，宛如一個王朝在轟然遠去。

兩軍四面圍攏過來。

他眼中的光彩也漸漸淡去，鮮血和夕陽沾滿全身。

姜維卻異常平靜道：「大漢崩亡，豈能無忠魂追隨之，我姜維最後一腔忠血，當為大漢流盡，寧戰而死、不降而生。」

而現在到了這個年紀，欲奉養母親，卻早已天人永隔。

一個宦官當然不可能。

沒有哭喊，沒有喧嘩，只有靜靜的等待。

與杜預相比，他的確是老人。

最了解己方破綻的不是敵人，往往是自己人。

蜀主劉禪去國號、帝號、皇袍，披麻衣、捧國璽率將吏出城向杜預投降。

劉禪親自去信永安羅憲、南中霍弋，各安其守，不得妄動，又令劍閣董厥投降涼軍。

放眼蜀國，還有誰能不動聲色，養得起這樣一支精銳騎兵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