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滿堂賓客注視下，高歡並沒有高聲哀鳴，哭喊什麼哀哉、惜哉、痛哉，他前傾身子，伸手扶在棺槨上，無言地痴望著棺中枯瘦的段榮。

兩人呼朋喚友，打馬遊獵，結交豪傑，好不快活。

這份悲傷感染了眾人，靈堂里到處啜泣聲此起彼伏。

獨有明年三月舉辦的京試，暫定錄取進士500人。

「我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，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事，莫要鬱結於心，終日頹喪，且快些振作起來，將來建功立業，家祭時再向子茂誇功，這才是你應該做的。」

段韶感受到了高歡出自肺腑的關心，他哽咽道：

「子茂。」

崔贍、王晞的目光都放在京試之上，科舉五門，每一門錄取前100名，名次越高，為官的起點也就越高，同時也更有可能得高澄看重。

東魏相國，渤海王高歡時隔一年再回洛陽，與過往不同，這一次南下的原因只是得到高澄的傳信：

作為清河郡東武和-圖-書城縣縣試經典科第一，崔贍對自己滿懷信心，哪怕在將要到來的定州州試中，他要面對同族清河崔氏以及另一頂級士族博陵崔氏子弟的競爭，也沒有一絲動搖。

據醫者說，姑臧郡侯，他的連襟段榮，行將油盡燈枯。

崔贍在縣試中發揮穩定，王晞也在青州北海郡劇縣，縣試經典科奪魁。

段榮身死，高歡如喪肝膽，悲痛欲絕。

而高澄也好不到哪去，如果說源子恭病故，他的悲傷有幾分是做給心腹們看，今日卻出自真心實意。

高歡拭淚轉身，這才看到了段韶如今的模樣，哪還有形銷骨立，哪還有半點軍中大將的風範。

「姨父請節哀。」

面對段韶的寬慰，高歡卻厲聲訓斥道：

高歡回憶起了過往在懷朔的時光，當時的自己還很年輕，段榮也正值壯年。

關東八十州，疆域大小、人口多寡，各有不同。

哪怕高歡與人交遊，用度皆出自婁昭君的嫁和*圖*書妝，對於這位連襟，段榮也從未有過一絲的輕視，因為他知道高歡的志向。

然而高歡還是沒有趕上與段榮的最後一面，在他抵達洛陽的前兩天，姑臧侯府大張縞素。

「人死不能復生，還請父王保重身體，以大魏社稷為重。」

高歡嗯了一聲，父子倆一路沉默，進到姑臧侯府，直奔靈堂。

段韶消瘦了許多，打從回洛陽起，他親奉葯食，照顧左右。段榮亡故后，段韶慟哭以致昏厥，因心力交瘁，段榮的身後事都是高澄代為張羅。

然而說著說著，語氣又不由緩和下來：

在高澄明確進士為官、舉人為吏的時代背景下，無需擔憂東魏的體量能否容納下500名進士。

因此，兩人在縣試以後禁絕交遊，閉門苦讀，為的就是在京試之中拿一個好名次。

高歡聲音略微有些嘶啞，他面容憔悴，哪怕強作精神，也難掩疲態。

高澄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出自真心實意，但這並ｈｅtｕbooｋ.cｏm.ｃｏｍ不重要，他清楚，演了一輩子的高歡，至少在這一刻是真情流露。

自墜馬以後，高歡身體一直不好，聽聞消息卻執意南下，這本就是對他與段榮感情最好的詮釋。

時維五月，仲夏時節，士族子弟就讀於族學，貧困之士求學于縣學，有廩膳資助，各地生員們都在勤奮複習，準備九月底的州試。

「姨父勉勵，韶銘記在心，甥兒不過是一時亂了方寸，還請姨父放心，甥兒不敢頹廢。」

相較來說，哪怕博陵三崔等不少定州飽學之士，早已入仕，崔贍所面臨的競爭依舊要大於王晞。

眾人侍奉高澄多年，對他習性有所了解，見他遲遲不表態，便也不再為鄉人求利，免得惡了高澄。

但由於是分類考試，共有五科，實際只錄取每科前100名。

如今也確實不是寒暄的時候，但高澄引路之餘，還是回頭勸說道：

東魏四姓五族，定州獨佔兩家，一眾博陵崔氏、清河崔和_圖_書氏幕僚及幕僚出身的官員以此為由向高澄勸說，希望他能增加定州州試錄取人數。

段韶領著兩名弟弟段孝言、段寧安跪在一旁，高歡望見堂中棺槨，滿頭白髮的他步履有些踉蹌，高澄不得不上前攙扶。

高澄在建春門外迎候，高歡早在半途遇見了報喪的信使，父子倆數月後再見，俱是一臉悲戚之色。

因而，無論縣試、州試，錄取人數都以該地丁口總數為標準。

說罷，高歡再也控制不住淚水流淌，泣不成聲。

無論是埋藏在腦海深處，兒時有關這位姨父的記憶，還是當年兩人搭夥齊心協力共治滄州的舊事，哪怕早就知道段榮熬不過五月，高澄還是久久難以釋懷。

「先去靈堂。」

與他們抱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數，然而人與人的才學不能一概而論，他們中許多人，也許終其一生都只能僥倖通過州試，得一個舉人身份，在科場屢屢碰壁后，心灰意冷，謀一個吏職，等待著將來時來運和圖書轉，獲取官身。

當然，高澄並沒有限制舉人日後的發展，為吏后若立下功勛，一樣可以提拔為官，他所規定的只是舉人任職時的起點而已。

這一數目看起來不少，至少要高於明憲宗成化十一年後恆定的300人數量。

「孝先你是家中長子，如今遭逢變故，長兄為父，自該由你肩負起家中重任，何故要由阿惠主持你父喪事！」

高歡深情地呼喚著，但註定不可能得到回應。

至於非進士及高家父子幕僚出身，不能任職中樞，都已經遭受了那麼多次科場打擊，誰還會再做一個宰輔夢。

高澄表面上猶豫不決，實際內心不為所動，依舊堅持縣、州兩級考試錄取人數以當地丁口數量為標準。

不過以他們的才學，通過州試綽綽有餘。

「賀六渾來晚了……」

高歡自不必說，段榮隨他投身於河北起義，先後謀誅杜洛周、葛榮，又逃往晉陽投奔爾朱榮，東出建義后，多任留守，足可見對其親近與信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