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見老頭子竟然願意跟自己探討慧慧的事情，文玉很是意外，稍後卻又覺得在情理之中，他即使再不喜自己，但對慧慧可寶貝的很，寶貝到超過了文家所有人的關愛總和。

8月份還說半年到一年，柏林演出一趟回來突然就縮減到了兩個月，文慧內心充斥著空虛和荒蕪，有一種不真實感。

而且慧慧從事的是鋼琴藝術。在這一行，想要勇攀高峰，就不能在心靈上被束縛，追求自由自在，追求人生通透，這樣才能把豐富的情感賦予鋼琴表演藝術中，才能有自己的演繹特色，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，青史留名。

現在更不想了……，文老頭子咀嚼回味這話，問：「因為張宣？」

回想起老頭子年輕力壯時的模樣，又瞧著現在軟綿綿卧病在床的樣子，如此大的差別還是讓原本心靜如水的文玉心裏起了波瀾，不過當見到老頭子看到自己后的表情變幻，她又有點生氣，更多的是鬱悶。

也正是文慧這兩次無聲無息的「抗議」，文老頭子上次才想見一見張宣，想近距離觀察下張宣。

文玉偏頭：「要不然呢？」

文老頭子沒否認這一點，20多年了，在孫女身邊晃蕩過的優秀男人不說千八百的，幾十總有，可愣是一個都沒瞧上，反倒從農村出來的張宣一下子就把她的心給抓牢了。

文玉忍不住問：「和張宣三個牽絆最深的女人齊聚柏林，你就不問問慧慧在中間扮演什麼角色？」

文老爺子眼皮動了動，然後又沒了反應。

所以，老頭子當初怕這唯一的寶貝疙瘩走自己老路，硬是不許慧慧去美國音樂學院深造，只得自己擠出大量時間手把手回國教。

過去幾十年，文玉已經無數次領略過這種眼神，見怪不怪，仍舊往下說叨：「我猜測，大嫂估計也知道了此事，要不是礙於你的存在，如今應該早就向慧慧發難了。」

文圖遠眉毛微蹙。

這般想著，文老頭子看向大女兒的眼神里少了一份凌厲。

空洞的眼神在別墅門口徘徊一會兒，文慧傷感地問：「爸爸，醫生說爺爺還能堅持多久？」

別墅，卧室。

文老頭子hetubook.com.com自詡比誰都清楚孫女的脾氣本性，不動心則以，一旦動心就幾乎無藥可救，事實走向也證明了這一點：為了向家裡表示決心，慧慧曾兩次同張宣過夜。

沉吟一番，文圖遠問：「你跟爸說了些什麼？」

文玉問：「嫂子拾掇你了？」

文老頭子吧唧了下嘴，「爺爺也會算命。」

文玉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，合時宜地講：「我當時留在美國，就是覺得真愛無價，到現在我沒後悔過，我還是堅持一點，真愛無價。

文玉頓了頓，繼續道：「更何況慧慧出生於我們這種家庭，只要對前途有利，這點小小的道德瑕疵算得了什麼？」

那時候受重傷就算有生命危險，但他的關注點並不在自身，而是時時刻刻在擔心戰場情況，擔心大勢走向，擔心部隊傷亡數量，擔心部隊過冬的穿衣吃喝。

文玉不傻，察言觀色就知道老頭子對自己已經沒耐心了，所以也不拐彎抹角，直截了當地說：「這次去柏林，張宣也去了。」

文慧點頭又搖頭：「小時候寒暑假跟著大姑去過紐約、去過倫敦、去過巴黎等大城市，我那時候眼睛都看亂了，覺得那些城市確實遠比國內好，藝術氛圍比國內濃厚，在某個瞬間也曾動心。」

話到這，文老頭子嘴唇囁嚅了幾分，然後眼睛直直地問孫女：「國內有一個現象、有一種說法，去了外面，見識了外面的世界就容易心智動搖，不想回來了。

文圖遠看了看女兒背影，又看了看大妹，放棄了跟進去的心思。

所以，慧慧是文家的寶貝疙瘩。

屋內。

文玉撇撇嘴：「我就事論事。」

等了會，見大哥屁都不放一個，文玉忍不住接著開口道：「梵高你知道吧，貝多芬你知道吧，這些在藝術上有著超高天賦的人都有一個通病：孤獨和清苦。情感上更是一根筋，容易踏入死胡同中。」

文慧也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姑姑。在所有文家人中，她是最想看到大姑同爺爺和好的。

二是，文家二代長大成人了的有三姊妹，但第三代嫡系就慧慧一個，以文老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頭子這種重視家族傳承觀念的人來講，慧慧的地位是遠高於那些外孫的。

心道都幾十年了，就算走最後一段路了，還不肯原諒自己。

文慧微搖頭：「以前都沒想移民國外，現在更不想了。」

可文玉在鋼琴領域待了幾十年，對藝術特性那些東西的敏感程度自然是哥嫂沒法理解的，慧慧在柏林演奏前同張宣深情對視的那兩秒，讓她有一種非常不好的直覺和預感。

文慧問：「那時候為什麼要送大姑出國留學？」

文玉有這樣的想法是有依據的：

文圖遠轉頭瞧著女兒。

文玉說完了，定定地盯了會床上父親，見對方不想再理會自己后，她無聲嘆了口氣，起身走了出去。

文慧強迫自己把悲傷收起，強裝鎮定地輕聲喊：「爺爺。」

你去過那麼多國家，見識過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，爺爺問你，你有沒有像你姑姑那樣心動過？」

文慧低頭，保持沉默。

一眼被識破，文慧沒有窘迫，坦誠地很乾脆：「因為他。」

文慧問：「那時候爺爺你應該很喜歡大姑吧？」

歷經昨晚吐血一劫，文老爺子元氣大傷，全身有一種說不出的乏力和痛楚。這種感覺很不好，比他年輕時在戰場上受重傷時的感覺還不好。

文玉點頭：「成功，很成功！別看她是一個中國人，但音樂無國界，她在西方主流國家很受歡迎。」

文老爺子沉思良久，忽然問：「知道你大姑之前跟我說了什麼嗎？」

文玉又說：「這次一起去的，還有杜雙伶和米見這兩姑娘。」

文老頭子是什麼人？一眼就看穿了孫女的擔心，伸出老邁的右手在她肩膀上緩緩拍了兩下，慈祥地說：「生老病死，這是自然規律，不用憂愁，爺爺這輩子活得值。」

文老頭子回答：「爺爺雖然一直討厭帝國主義，但那時候國內很多東西確實比不上美國，我呀，就想著別浪費了她的藝術天賦，讓她出去見見世面，學一身本事再回來報效國家，可沒想到她……」

文玉說：「比昨晚好了很多，現在閉著眼睛不想理我，你進去看看吧，他要是睜開和-圖-書眼睛，估計十有八九就是在等你了。」

這迴文老爺子睜開了眼睛，渾濁泛黃的眼珠子直直瞅著這個不孝的大女兒。彷彿眼神是一柄利劍，要把她洞穿了般。

親爸能想到的，文慧自然也想到了，而且由於自己是當事人的關係，想的更遠更多……

文老爺子還是無動無衷。

說罷，文玉就自顧自地倒了一杯水喝，喝完后她又極其認真地說：「慧慧在情感上不是一個善於表達的人，你和嫂子要是這次選擇把她的感情關在籠子里，那下次什麼時候飛出來就說不定了，也許今生都不會再有飛出來的機會，希望你們到時候別後悔。」

文玉給出自己的最真切想法：「從道德上講，有瑕疵。但男未婚女未嫁，就算張宣有女朋友，慧慧也有追求愛的權利。

文慧明悟，隨即放緩腳步輕聲走了進去。

文慧哽咽，又喊了一聲：「爺爺。」

觀察的結果不言而喻，孫女當著他的面一點都不避諱，真實情感流露，讓老頭子發不出一點火來。

可結果每次依舊如此，他無怨無悔。因為命運只有一次，錯過了就不會再有，他怎麼會捨得？母親臨死都沒怨過他，反而很欣慰兒子有莫大勇氣。

文慧試著勸和：「爺爺，你有沒有發現大姑最是像你？都是刀子嘴豆腐心。」

不過這是孫女的成就，他到底是沒出言奚落。

模模糊糊感覺到床前有人，文老爺子勉力睜開了眼睛，只是當看清來人時，他習慣性擺出了臭臉色。

室內只有文老爺子孱弱的呼吸聲，十分安靜。

文圖遠倒也沒太過為難她，只是道：「我和你嫂子就慧慧一個女兒，我怕你嫂子咽不下這口氣。」

聽到這，文老爺子再次難得地出聲：「慧慧這段感情，你怎麼看？」

直到此時此刻，文老頭子終於明白，終於認命，自己已然日暮西山，大限不遠了。

文老頭子愣了愣，隨即低聲說：「她小時候的脾氣性格確實挺像我。」

聞言，文圖遠頓時有些反應過來：「你是在勸老頭子同意慧慧的事？」

聽到慧慧，聽到自己最寶貝也最放不下的孫女，文老爺子剛才合起來的眼睛又睜開和圖書了半許，虛弱地問：「慧慧這次演出成功？」

文老爺子頷首，算是親口從孫女這裏驗證了那一說法，過了許久問：「你沒跟爺爺提過。」

文老頭子回憶往事，沒否認，也沒肯定。

現在我說說于私，慧慧是你的孫女，你們朝夕相處20多年，你該比任何人都了解她，以她的高傲性子，一般男人入不了法眼。」

文圖遠向來是一個很沉穩的人，聞言沒做聲，而是就地選了一個座位坐下，陷入了沉思。

文玉扭身問：「嫂子昨天從柏林回來沒跟你說慧慧的事情？」

一聲「終生孤苦的結局」，文老頭子聽得有些意動，再次閉上了眼睛。

文玉繼續加碼：「我和小妹判斷，米見懷孕了，張宣的孩子。」

見此，文玉得出一個結論：這老頭子果然是知道張宣和慧慧那不清不楚的關係的。

每每往事回憶到這時，文老頭子就會自問：再來一次，自己還會如此嗎？

文圖遠搖搖頭：「你怎麼會這樣想？這些年她待你一直不錯。」

更何況……」

一是這老頭非常愛過世的媽媽。

文老頭子算是聽懂了，這大女兒今天願意舍臉和自己私下交談，真的是為了慧慧的未來著想。從出發點看，意圖還是很純粹，倒也配得上「姑姑」這一親情角色。

看到老頭子似乎聽進去了，文玉接著說：「我剛才說的是于公，是站在整個文家層面講的。

文圖遠望了望大妹妹，不動聲色地問：「張宣給了你多少好處？」

思及此，要強慣了的文玉果斷收起那絲薄暮的父女情懷，而是直白地出聲道：「我今天來，不是同你爭強好勝的，也不是同你鬥嘴鬥氣的，只是想跟你談談慧慧的事情。」

文玉笑了：「真是迂腐，你自己生的女兒是什麼秉性，難道還讓外人告訴你？」

所以對慧慧的感情，我這個做姑姑的選擇尊重，畢竟機會稍縱即逝，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，我怕你們強行干預，慧慧會落得個終生孤苦的結局。」

文玉說：「你和媽媽相知相愛過，更是愛得刻苦銘心，所以你更應該清楚一點：愛情這種東西真不是你把慧慧從羊城叫回來滬市讀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研就能中斷的。」

這話讓文老頭子情不自禁地陷入了恍惚，當初自己為了她，連身家性命都不顧了，連家裡生病的母親都給捎上了，連夜逃命去租界，結果導致同母親永遠陰陽兩隔。

文慧問文玉：「大姑，爺爺現在狀態怎麼樣？」

文老爺子問：「她說的可對？」

慧慧？文圖遠敏銳地抓到了女兒名字，心下頓時有所猜測，大妹願意打破幾十年僵局同老頭子私談，是為了慧慧？

文玉道：「我今天也是同老頭子說這事。」

聽到這話，文老爺子嗤之以鼻，很明顯對「音樂無國界、西方主流國家」這一說辭非常不滿。

三是，慧慧溫婉聰慧，鋼琴成就斐然，這擱任何一個家長都會無比自豪的，這老頭子是肉體凡胎，不例外。

「你們談得怎麼樣？」

文慧說了心裡話：「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同意的，而且我雖然動心過，但不想離開你和爸爸媽媽。在我心裏，你們更重要。」

只是可惜，大哥不爭氣，生下慧慧兩姐弟后就因演習時意外傷了身子，後來兒子生病夭折后想要再生養也有心無力。

文老爺子看著孫女眼睛問：「現在還動心嗎？」

文玉搖了搖頭：「我也不知道談的怎麼樣，他就關於慧慧的問題說了兩句話，加起來沒超過20個字。」

見大妹妹出來，文圖遠迎上去問。

文老頭子安靜注視了會孫女，稍後問：「聽說這次演出很成功，你在西方國家很受歡迎。」

文慧抬頭：「大姑跟你說的？」

「兩個月……」

文圖遠點頭，面露擔憂：「昨晚上有說過。」

而現在，他腦子裡盡然都是些家長里短和兒女情長。

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從門口響起，文老頭子不同剛才對文玉的愛答不理，偏頭睜開眼睛：「回來了。」

聽聞，文玉頓時啞口無言，她知道自己的建議相對國內的哥嫂而言，確實駭人聽聞。

而慧慧和媽媽有8分像，老頭子每每見到慧慧就會想起媽媽，自然而然地，老頭子這一生的情感寄託流落到了慧慧身上。

文圖遠是個大孝子，心情同樣低落：「用針吊著的話，差不多能捱兩個月。」

文慧說：「能猜到一些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