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百一十章 乾天
六目碧蚺的視野，一瞬間無法描述的浩蕩浪潮所佔據！
虛幻的，仿若由霧凝結而成的身影，僵硬而麻木地沉浮在這一片詭異而翻湧的世界之中。
「誰不想？」六目碧蚺瞪了他一眼，又看向前方那近在咫尺的恐怖魘潮，「但咱倆說了可不算，得這玩意兒說了才算？」
亦讓六目碧蚺感到一陣熟悉。
——乾天派系魁首，乾檜。
絕無可敵！
哪怕是當初對戰五方聖戟之時，江南那樣可怕的姿態也沒有仍六目碧蚺感到恐懼。
就好像天災降臨那樣，當真與假碰撞之時，沉沉的混沌摧枯拉朽地碾碎了一切虛幻之影！
望著重新恢復了風平浪靜的葬海，六目碧蚺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江南突然埋下頭，直視著那六隻猩紅的眼眸，「誰告訴你……我說了不算？」
躲無可躲，避無可避！
那一瞬間，被那雙眸子盯著，六目碧蚺罕見地升起一種仿若被天地所凝視的感覺。
「但虛虛實實，誰又說得清呢——沒準兒這就是乾道給自己臉上貼金？」
他不應該會害怕江南的。
簡單粗暴到讓他無法理解。
江南睜開眼來，目中看不出悲喜，彷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，「說。」
「那是……什麼東西？」
當乾檜的身影與江南近在咫尺時，那無盡的混沌也將他壓塌。
——一枚無法形容其偉岸與磅礴的巨大圓球，撞破葬海，煌煌降臨！
「一個世界。」
但既然如此，明明是下界的生靈，為何只留下一絲幻影之後，還能擁有那等恐怖的力量？
如今竟做出類似遺言一般的發言。
隨著那無盡的灰白濃郁中若隱若現的浩瀚世界奔涌而來，江南與六目碧蚺的視線完全被濃濃的陰影所佔據。而陰影之中，無數虛幻而獃滯的生靈嘶吼著，無聲尖嘯著，滾滾而來。
其捲起的浩蕩威能，甚至遠遠超出當初在七仙會武上五方府君所凝聚的聖戟之威！
下一刻，新世界傾軋而下，撞碎整個魘潮演化的茫茫世界！
反而，灰濛濛和-圖-書的混沌之色，在一人一蛇的背後浮現出來。
只能說，這彷彿已是一種執念，深深紮根在它的腦子裡。
「你在想什麼？」終於，沉默了片刻的六目碧蚺似乎憋不住了，突然開口問道。
六目碧蚺，已經傻了。
「謀划？」
看來，青蓮記憶中他們打造所謂能逆轉現實的恐怖之物避災的計劃，應當是失敗了。
而它背上的江南，更是直接，一副閉目擺爛等死的模樣。
「本座的腦子……有點不夠用了。」
.
「啊？聽說的啊？」六目碧蚺一臉茫然。
但此時此刻，他就是這樣的感覺。
這一刻，緣由似乎已不重要了。
「本座本以為，哪怕有性命之危也會等到到了乾道之後。」
那是一個世界，一個並非由仙人演化的，自然的世界。
而操控著新世界的江南，也藉由這一次恐怖的碰撞，窺見了茫茫的灰白霧氣中的一切。
這位古老的王者臉上露出了與先前帝宮人影一樣的表情。
那一刻，六目碧蚺沒有說話了。只是這種沉默，絕非出自它的本意。
但實際上，侵入這一方魘潮世界的可並不止江南，還有他身後那無法言喻的龐大的混沌！
——強，固然是強，但相比起眼前更加恐怖的葬海，就不值一提了。
那絕對遠遠超越仙人的力量。
在仙土現有的記載中，從未觀測和遭遇到過這般恐怖的魘潮，否則仙土也不會有「仙人便能橫渡葬海」這樣的認知。
摒棄目光的局限，以仙人的念覺方可窺查的真正模樣！
而隨著時間過去，那充斥整個視野的混沌緩緩退去，再度隱沒于不知名處。
「不可能。」
還是冥冥中有什麼原因，讓這無比恐怖的魘潮找上了江南和它？
按理來說，與江南同行數十年，一人一蛇之間早已無比了解。
不是仙土的語言，而是上元宇宙的語言。
「殺了我。」
大抵是天道好輪迴，以往江南拿小世界砸人砸得爽，現在卻輪到他自己被砸了……
與此同和-圖-書時，他的身軀也彷彿不受控制地朝江南撞來。
但江南切切實實聽到了，他說，殺了他。
已並不再像是人能發出的聲音從他口中發出，更像……鐵與石頭在摩擦那樣？
他再也沒去問江南為什麼會總有這種超規格的玩意兒，只是在劫後餘生中默默地搭著江南，加快了向乾道的「靠近」。
六目碧蚺從未想過有哪一天，自己竟會用水塘來形容無邊無際的恐怖葬海。
良久以後，
「一些雜事。」江南搖了搖頭，敷衍道，「還有到了乾道之後，應當如何謀划。」
就像是要碾碎和吞沒一切那樣。
就像蟲豸畏懼飛鳥，蛇鼠畏懼蒼鷹那樣。
「倘若有來生，本座來當主人，你來當坐騎，可好？」六目碧蚺耷拉著巨大的頭顱。
風雲在他身旁匯聚，雷霆纏繞他的衣袍，萬事萬物都朝他拜服，彷彿整個天地的中心。
但七仙會武之上，它也不是沒有見識過那副模樣的江南。
恐懼，在六目碧蚺心頭升起。
六目碧蚺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，「就……乾天賊子，嘿，你還不知道吧？一些未曾寫在正史中的故事——傳聞在無數歲月前，仙土完整之際，還沒有乾坤坎離這樣的分法。那個時候，世界被一群自稱乾天的存在統御著……不過，後來好像生了什麼意外，仙土裂開了，在那場動蕩中乾天一脈也輝煌不再，只留下一支，便是如今的乾主一系。」
一人在，鎮天地寰宇，六合八荒。
「這才是……壓箱底。」
而在那一方天地正中央，一尊貫通了天與地的巍峨高塔之上，一道身穿黑金長袍的偉岸身影，負手而立。
就像……巨大的隕石砸進淺淺的水塘那樣？
他說，
但現在，那股無法抑制的恐懼之感，油然而生，仿若細密的黑蟻潮一般將它的心臟與靈魂盡數淹沒！
他威嚴而僵硬的臉上，竟緩緩開始顫動，只不過，卻彷彿承受著恐怖的壓力那樣。
——解脫。
「一方世界又如何？假的，終究和圖書只是假的。」
那聲音不是晦澀難明而縹緲，並不像是人發出的聲音，更像是風與霧吹過翻湧時的響動。
還是說，下界生靈被大災劫毀滅之後，便會來到這葬海當中化作行屍走肉？
而同樣也是在這個時候，江南看到了。
——這絕不是依靠人或其他生靈的力量能夠抗衡的東西。
「嗯……等等，如果別魘潮吞沒的人再也沒有出來，那他們是怎麼知道……」
六目碧蚺搖頭，「哪怕是你那壓箱底的怪異姿態，恐怕也擋不住這茫茫魘潮，還不如和本座一同愉快地上路——聽離道的人類說，被魘潮吞沒是沒有痛苦的。」
——這種感覺它並不陌生，正是「破江南」出現的時候的前兆。
——方才，果然不出他所料的，當初上元宇宙的乾天派系魁首，也和先前出現帝宮人影一樣，不知為何卷進了這葬海。而那更多的獃滯的魘潮之影，應當就是當時乾天派系的子民與修士了。
滔天浪潮湧起，讓平靜得宛如一潭死水的葬海，波濤萬丈！
葬海之間，只剩下茫茫的新世界橫亘四方！
冰冷，浩渺，空洞，高高在上。
不僅如此，與其他毫無神智的幻影不一樣的是，他的嘴唇微動之間竟說出話來！
在那個久遠到無法探尋的年代，被稱為星空無冕之王的男人。
突然間，江南瞳孔一縮，「什麼賊子？」
——哪怕它如今已是祖龍，擁有與仙一戰的力量，但在這浩蕩長河一般奔騰而來的滾滾洪流面前，它只感到打心底里的一陣無力與絕望。
它扭過頭來看著似在思索的江南，眼眸中露出濃濃的驚悚之色，聲音乾澀，
而看在江南和六目碧蚺眼裡，這壓根兒就不是什麼「魘潮」，而是一整個龐大的世界！
但它突然眉頭一皺，意識到事情可能沒有那麼簡單——因為這一次，江南的身上並沒有像以往一樣出現那種混沌色澤的密密麻麻的裂縫。
江南緩緩搖頭，而與此同時，他身上那股空洞與蒼茫的氣息，也變得和_圖_書無比濃郁。
就宛如海市蜃樓的投影那樣。
重要的是，
嘶——
那一瞬間，一個荒唐而恐怖的猜測在它心頭成型。
那股恐怖的壓迫力，方才消散。
「誰告訴你的？」
六目碧蚺怪異地看了他一眼，「方才那個……東西一擺出來，咱們還要謀划什麼——只要不碰上乾主，這不亂殺那群乾天賊子？」
並且，隨著那看不出具體形狀的「暗幕」愈發降臨，那蒼茫而恢宏的威壓，便更加可怕！
生死攸關之際，六目碧蚺還在叨叨，「江南，商量個事兒？」
然後，在前方那無比浩大的魘潮臨之時，江南背後的事物，也終於顯露其真正的模樣。
山河湖海，城池宮闕，萬物生靈，都在一瞬間被撕裂成虛無的霧氣！
「算了吧，別掙扎了。」
整個天地，朝江南傾軋而來！浩浩蕩蕩，龍蛇起陸，天穹塌陷！
望不到邊際。
或者說，無比久遠之前，蓮花派系的青蓮見過。
於是，碰撞在一起。
「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？」江南瞪了他一眼，「那樣的招數無法在仙土施展，否則……等等，你方才說什麼？」
這與六目碧蚺本身的意志無關，而是來源於生靈本能深處的傳承。
無可阻擋！
——這便是他給江南的感覺。
——威壓。
直到此刻，江南突然生出一個念頭——下界與仙土的關係，真的只是低等世界與高等世界的關係么？
就像一片巨大的暗沉沉的幕布，突兀地，蠻橫地，撞進茫茫葬海之中，也撞進了六目碧蚺的眼裡。
「這又是誰告訴你的？」冷不丁的，江南又打斷了它。
當初，第一次看到江南那副姿態的時候，六目碧蚺就一直在猜，那震裂了他的軀體所流露出來的混沌的顏色究竟是什麼玩意兒。
一切方才煙消雲散，動蕩的葬海也終於平靜下來。
然後，透過那混沌一般朦朧的壁壘，六目碧蚺看到是那圓球中亘古一般的無盡原暗，茫茫群星，以及各式各樣奇異的生靈！
更加恐怖的、更加浩大和圖書的魘潮席捲而來！
而也是經過這麼一嚇，一直逼逼個不休的六目碧蚺也罕見地安靜下來，留給了江南更多的思考時間。
「不，我是問你——誰告訴你，你聽誰說，那便已是我壓箱底的姿態？」
六目碧蚺自反祖成仙之後，便除了離王之外再也未曾遇到過僅是依靠存在的氣息，就能將他壓得開不了口的恐怖事物了。
入目所及，皆是夢魘！
「不過，如今除了乾道之外，其餘三道都不承認這段歷史，所以也沒寫在書里。」
而在江南看到他的時候，他彷彿也看到了江南。
此時此刻，他背後的那暗沉沉的「暗幕」，彷彿與他連結成一個整體，
在一聲頹然無力的嘆息之後，六目碧蚺猩紅的眸子里倒映出那浩蕩奔涌而來的魘潮，喃喃開口，「卻未曾想到，連這葬海都沒能度過去便即將生死道消。」
要是這玩意兒給進入葬海的每個人都來一下，那估計除了「王」之流的怪物，怕是沒人能硬扛下來。
於是，就像是將先行，萬兵跟隨！
高山，黃土，叢林，城池，宮殿，日月，星辰，還有……人。
魘潮，消散了。
倘若只是江南本尊在此，或許確實就沒有任何反抗之力了。
儘管心頭已經有了答案，但當聽到江南的回答后，六目碧蚺仍感到一陣天旋地轉。
現在，它明白了。
江南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，「我不會當坐騎，也不信來世，我更想活著。」
那混沌而虛幻的眸子，抬起眼帘來，倒映出這不屬於一方天地的外來客的身影。
在六目碧蚺眼裡，江南分為兩種形態。其一，正常江南；其二被新世界加身後那破破爛爛的模樣，故而稱為破江南。
而看在六目碧蚺眼中——便就是魘潮來了，然後那混沌色的世界也來了，然後魘潮就沒了。
而這個人，江南也「見」過。
是巧合嗎？
它，已經發不出一點兒聲音來了。就像被什麼玩意兒硬生生扼住了喉嚨那樣。
江南深吸了一口氣，吐出的卻是一陣茫茫的混沌之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