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%

由於在打鬥中，他們砸壞了賓館大廳的不少東西，男孩兒直接被送進看守所去了，現在都沒放出來，案子也沒定性，就是問這兩家……你們接受不接受關於那個女孩兒的死法？不接受我就不定性，不信耗不死你！

「你不會上訪去嗎？」陳太忠還沒來得及說話，宋穎就開口了，這種事兒還真的不是精神文明辦能管的，這是涉及了死人的事情，「這歸信訪辦管。」

「你說謊！」旁邊幾個人齊齊地叫了起來。

不管是哪個文明辦，都沒有自己的執行機構，這是現行體制內的規則，想要貿然改變，難度真的很大，不過這世上從不缺變通手段，段市長這建議就提得恰到好處。

事實上，他也很好奇，後面幾個人也就罷了，第一個人敢冒著生命危險攔他的車——沒錯，就是生命危險，對摩托和奧迪車來說是很危險，但是攔車的人更危險。

「她今年年根兒，就要結婚了！」男人哽咽著回答，「日子過得好好的，她為什麼會想不開自殺？她肯定是受人欺負了！」

現在的情況也是類似，雖然省文明辦做主的是宣教部副部長馬勉，但那只是屬於官場排序的問題，論起實際能力來，陳太忠一點都不比馬勉好對付，又是主抓此事的人，撞上伍海濱，萬一有個磕絆啥的，容易讓事態失控。

他是開著自己的奧迪車離開的，不過永泰縣也不敢怠慢了陳主任，派了一輛警用摩托開道——其他的警力不是在破案，就是在拱衛段市長。

「冷櫃也要錢的嘛，」警察越發地苦惱了，一張臉擠做一團，猶豫一下又發話了，「他們不接受專業鑒定……這官司耗下去，就是無底洞了，基層工作難做啊。」

「你給我閉嘴！」陳太忠瞪他一眼，「要是你自己覺得能處理了，那我走了……」

也沒有多大的冤屈，一條人命而ｗｗw.hetｕｂooｋ.ｃom•coｍ已，攔車的是兩家人，其中一家有個女兒，在永泰的一家賓館上班，兩個月前，好端端地從賓館樓上跳下來摔死了。

「給我閉嘴！」陳太忠氣得大吼一聲，他扭頭沖這幾個人指一指，事實上，陳某人並不是一個性子和善的主兒，他願意幫忙，但是他不能容忍別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斷自己，「你們給我聽好了，不經我允許，誰敢再說一個字兒，我就撒手不管了！」

見他這麼霸道，這些人終於就規矩了起來，合著死者家屬也沒有女孩兒是被害死的證據，但是他們也強調，不是為了賠償的問題，他們就要一個真相。

陳太忠嘆口氣，側頭看一眼身邊的警察，「我說……這個案子你知道嗎？」

剛才躥出來攔車的，就是男孩兒的母親，陳太忠看到跪在地上不肯起來的女人，她花白的頭髮讓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，「站起來好好說話，再跪著我就走了。」

問題是這事兒我管起來，確實撓頭啊，陳太忠這次連阻攔人家的興趣都沒有了，他正站在那裡琢磨呢，只聽得前方警笛聲由遠而近傳來，一支車隊從遠方風馳電掣一般駛來。

旁邊的人張張嘴，又想說話，吃陳太忠一眼瞪過來，終於是閉嘴了，直到人家問為什麼不接受專業鑒定，這邊才委委屈屈地回答，「我們就是想讓市裡再鑒定一下。」

眾人登時噤若寒蟬，不敢再吱聲，他這才又問那警察一句，「既然屍檢沒有問題，你們為什麼又要著急火化？」

女人可不知道這一套，吃他這麼一喝，忙不迭伸手扶一扶身邊的人，這時，陳太忠的目光已經轉移到另一個男人身上了，這男人是女孩兒的父親，「你有什麼證據表示……你的女兒不是自殺？」

七八個人紛紛站了起來，陳太忠看一看男孩兒母和圖書親滿是皺紋的臉，「你多大了？」

「把他給我銬起來，」陳太忠一指那年輕人，他被這層出不窮的插話搞得惱怒不已，「就銬到他摩托車上，曬他一天……不明是非就亂插嘴，心裏還這麼陰暗。」

段市長是針對他想要搞個執行機構的想法，做出如此建議的，那麼其用意就很明顯了，你找個不怎麼聽話的單位，教育上兩次，以後用起他們來，可不就方便了？

「黑心老闆會用的招數，我自然也會用，」陳太忠一邊開著他的奧迪車，一邊悻悻地嘀咕著，剛才接到通知，省委委員、常委、素波市市委書記伍海濱也要來永泰，他覺得自己再呆下去沒什麼意思了，於是站起身告辭。

「唉，」宋處長也跟著嘆口氣，無奈地搖一搖頭，「精神文明建設，任重而道遠啊。」

當然，引發爭議的另一個原因，就是這個永華賓館的老闆，跟縣裡的一些領導關係不錯，在永泰山旅遊區還有二十輛電瓶車，是在其名下，在永泰也算得上個呼風喚雨的主兒了。

這種情況，段衛華也不好再拉著他不放了，官場里原本就講究個「王不見王」，一旦雙方能做主的主兒碰面，萬一起了什麼糾葛，真的就不容易有挽回的餘地了。

就像陳太忠當年被省紀檢委弄走之後，住進了醫院，蒙藝雖然也想早點去探望，卻是不合適去，因為那樣就要面臨跟蔡莉面對面的碰撞。

「你找死啊？」警察真的是嚇得不輕，他的摩托時速都接近八十公里了，要不是技術過硬，今天半條命就得撂在這兒了，他支起摩托車，擼胳膊挽袖子就走過來了。

「你放屁，我寧可自己出五萬來抓真兇，」男人被這話說得大怒，「我是沒錢，我可以賣腎吧？我可以賣眼珠子吧？」

反正一句話，他們信不過永泰縣政府，市裡也未必可靠ｍ.heｔｕｂｏｏｋ.cｏｍ•ｃｏｍ，倒是省里領導，他們還覺得靠譜一點兒。

跟陳太忠一起離開的，還有宋處長，按說她該留下的，不過這人什麼都好，就是不願意長時間離開家，陳主任暗暗琢磨，下次出去，還是帶那個喜歡四處亂跑的柳處長好了。

賓館說女孩兒這兩天情緒不好，自殺嘛，跟我們無關的，不過他們願意賠償五千塊錢，算是出於人道主義的緣故，適當地表示一下心意。

「這就是政府公信力喪失帶來的惡果啊，」陳太忠長嘆一聲，扭頭看向宋穎，這個案子他並不是很清楚，而且也不歸他管，但是撇開真相到底是如何不談，只說他所了解到的內容，就讓他感慨不已，「下面工作作風又粗暴，大家都不信警察，信直覺了。」

「永華賓館的案子吧？」警察問一句之後，看到對方點頭，才苦笑一聲，「那女孩兒確實是摔死的，屍檢結果也沒什麼異常，由於家屬阻撓，所以就強行火化了……」

「我倒要看看，他們有多不擇手段，」陳太忠哼一聲，抬手將對方的力道卸掉，徑自走上前，「這終究是在中國，是在共產黨領導下的……你要相信，從來都是邪不勝正。」

「陳主任，您趕緊上車，」開摩托的警察見狀，忙不迭地把他往車上推，這位並不是交警，而是刑警出身，有保護領導的經驗，「有什麼事兒，您隔著車窗戶了解，下車來不安全，有些人做事兒太不擇手段！」

段衛華也認可陳太忠的說法，就放他走了，反正文明辦這次來了並不止一個人，還是前兩天的檢查班子，不但宋穎和梁建琴都跟著來了，劉曉莉和馮紅霞做後續報導的也來了。

「就是沒有什麼異常，」警察也很苦惱，不過，想一想面前這位，是樓書記和焦縣長都要頭大的主兒，他也不敢把話說死，「我不是法醫，不過局裡同事都那麼和_圖_書說。」

「得，我走還不行嗎？」年輕人一捏離合，就掛上了檔，不過陳主任現在火氣大發了，上前一把抓住摩托車後座，就將後輪拎得離了地，「想走？晚了！讓大太陽給你上一堂精神文明教育課……」

警察走上前，恨不得就動手打人，不成想路邊又躥過幾個人來，跪在馬路上，就衝著奧迪車砰砰地磕頭，「天大的冤枉啊……求領導給我們做主！」

宋穎揉著膀子，正要張嘴抱怨，猛地見到發生如此的變故，一時也怔住了，倒是陳太忠反應不慢，微微一愣之後，拉開車門就走下了車。

「陳主任，你得給我們做主啊，」這群人一見這姓陳的主任居然說起了精神文明建設，就懷疑此人要撒手了，男孩兒的母親又跪下了，其他人也紛紛下跪。

「給我站起來！」陳太忠眼睛一瞪，冷喝一聲——當然，這並不代表他生氣了，陳主任真生氣的時候，都是面帶笑容的。

他正悠然地開著車呢，就見前面道旁猛地躥出一個人來，那警用摩托沒防到這一下，為了不撞住人，猛地一拐把，整個摩托打著橫就飄向了前方，幸虧開車的警察技術過硬，那摩托車來了一個七百二十度的大轉身，終於沒有摔倒。

這一下，警察也傻了，好半天才冷哼一聲，「有啥話不能好好說嗎？我拉著警報呢……說實話，撞死你都白撞！」

陳太忠開著車，一邊信口跟宋穎聊著，一邊琢磨著段衛華對自己的暗示——學習那些黑心老闆嗎？不過就是把農民工里的敗類變成管理者罷了。

這得有多大冤屈啊？

這一家肯定不幹，而同時，這女孩兒有個男朋友，兩人關係好得很，都說到今年晚些時候要嫁娶了——女孩兒年紀並不大，也就十八歲，不過縣城這些地方人結婚早。

痛失女朋友的男孩兒肯定也不幹，於是糾集了幾個朋友去討說法，結果被賓館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的保安捉住了一頓痛打，然後直接扭送警察機關。

「今年就三十八了……虛歲，」女人才一張嘴，眼淚就流了下來，雙腿一軟，就又要向下跪，「您是省里的領導，要給我們做主啊。」

「扯淡，是嫌五千塊錢少吧？」一邊有人搭腔，卻是一個騎摩托的年輕人，見到這裏圍做一堆，停下車來看熱鬧，他臉上帶著不屑的冷笑，「給你五萬試一試？」

遠遠地，那支車隊就看到了這裏的異常：一輛警用摩托、一輛奧迪還有跪了一地的人，一個年輕人被銬在路邊的摩托車上……

「我上了啊，人家不管！」男人一邊回答，一邊指一指身邊的人，「我們都去過了，縣裡不管，去了市裡，市裡就讓縣裡來接我們……」

而警方也有警方的苦衷——我已經把真相告訴你了啊，你要市裡再鑒定，就得再鑒定啊？那市裡鑒定完，你還要去省里鑒定……我們該不該陪著？

見到男人悻悻地退後，他才又看警察一眼，不動聲色地發問了，「你確定沒有什麼異常？」

自打決定好好地抓一抓精神文明建設之後，他的心態就有了微妙的變化，以前在鳳凰，農民工跪著要他幫著討薪，他差一點動手打人，但是現在則不同了，他有了做領導的擔當。

陳太忠也是點一下剎車之後，打一把方向的同時，又一腳踩到底，才將車橫著停住了，當然，他剎車這麼謹慎，是為了考慮宋穎的感受——宋處長身體不是很好，還暈車。

「誰知道有沒有什麼異常？她的衣服可是破了！」男人憤怒地喊了起來，並且試圖上前推搡那警察，「你們都是一夥的，都是一夥的……」

可饒是這樣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宋穎，整個身子也被帶得向前一栽，屁股都離開了座位，要不是手向前狠狠地推了一把，她的腦袋就要撞上車前窗了，饒是如此，她的膀子也重重地撞到了車門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