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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錯，他剛才就知道，自己必須改變方向了，「說白了，還是縣裡太窮，上面一個勁兒地說不能等靠要，要自力更生，但是我們儘力了，從無到有是個很艱難的過程，蒙嶺有什麼？只有旅遊資源，但是開發這個旅遊資源……我們沒錢！」

陳太忠還真就站起來了，不成想梁美貴跟著站起來，「太忠主任，都這個點鐘了，一起坐下吃頓飯吧……身體是革命的本錢。」

「你不能把兩個文明割裂來看，」王振華不耐煩地一揮手，這李檜故里建不成了，接下來他的考評也就危險了，更別說他還得給李家人一個交待，所以他的情緒不是很好。

當然，他也知道，現在的幹部為了拉動GDP的增長，做出了太多的努力，甚至弄出了很多笑話，令人啼笑皆非的短期行為比比皆是，不過還是那句話——能者上，不能者下，你做不出成績，那麼，請讓出你的位子。

「……」陳太忠默然地看著他，心說你真是給臉不要，我跟你談什麼，你在跟我談什麼？「李檜治下，吃草根樹皮的多了去啦，你為他樹碑立傳，是鼓勵大家吃野菜嗎？」

「這個……」王振華覺得這年輕人說話實在太沖了，但是他也知道，人家有說話沖的底蘊，「但是，我們的前期投入，也很……」

上次民政廳列出的清單，被雷蕾搶去了，孫朋朋氣得哭鬧了半天，最後還是馬勉厲聲喝止了她，所以，m.hetubook.com.com他這次也不跟陳太忠商量了，直接悄悄地把消息通知她——這跟點名不一樣，只是一篇普通的新聞報道。

「你說的這些，就屬於物質文明建設了，」陳太忠不為所動，他一向崇尚沉下心做事，只知道抱怨的幹部，不值得同情。

王振華黯然地嘆口氣，不做回答——小子，你快走吧。

「我以前怎麼可能認識你，去找你要投資？我又怎麼能知道，你能弄到投資？」王振華更火了，反正關著門，三個正處吵架，誰也不會宣傳出去，索性就撕開麵皮吧。

陳太忠看到這篇文章的時候，禁不住苦笑搖頭，只衝著孫朋朋三個字，他就知道馬主任為什麼不跟自己說了，當然，這是馬主任應有的權力，他不能計較。

「我怎麼就是方向錯了？」王振華怒視龔自鮮——沒錯，他沒看錯人，龔經理見狀，嚇得趕緊退了出去，還帶上了房門，很顯然，即將爆發戰爭了。

不成想，就在第二天晚上，張曉文帶著第四監獄常政委，為四監的事情請陳太忠吃飯，酒桌上說起李檜故里，常政委曝出一個消息來，「今天塗陽的工作組下蒙嶺了，王振華要倒霉了……」

「不用了，就在這兒說吧，」陳太忠搖搖頭，斷然拒絕，「我需要你表個態，這個建築，你到底拆，還是不拆？」

但是，他不知道陳太忠已經了解到了李檜故里的資金wｗｗ.ｈｅｔuｂoｏｋ.com•ｃom情況，龔自鮮是縣委的人，目前知道陳主任掌握了資金狀況的，就是三個人，龔自鮮、梁美貴和……狄猛。

「咱們先吃飯，桌上說好吧？」王縣長瞥一眼梁美貴，笑著發話了，在回來的路上，他也了解了一下陳太忠的背景，雖然不如梁書記那麼清楚，卻也不敢怠慢，尤其是他知道，陳主任已經去過李檜故里了。

「知錯就改，那當然就是好同志，」陳太忠點點頭，轉身向門外走去，我說，都是為了工作，哥們兒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主兒。

梁書記在這一點上，做得還是很有人情味的，但是該來的事情，總是要來的。

王振華是十一點五十來到縣委賓館的，他一進房間，就笑著解釋，「讓兩位領導久等了，下雨，路不好走。」

做不出成績，偏偏要戀棧屁股下的位子，這樣的幹部，是他看不起的，「我們文明辦，抓的是精神文明建設。」

梁美貴將陳太忠送到大院兒里之後，再次迴轉，發現王振華還坐在沙發上發獃，禁不住一皺眉，又嘆口氣，「王縣長，一起吃點吧。」

王振華看到了這個小動作，他真不記得上一次梁美貴沖自己做類似暗示，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，前年，或者大前年？

「得了，你就算答應拆房子，我還怕他找你后賬呢，」梁美貴氣得哼一聲，轉身向門外走去，老子儘力了，你愛咋地就咋地吧。

「謝了，下午m•ｈｅtuｂｏok•ｃom.com單位還有事，我得馬上回去，」陳太忠笑一笑，就要轉身，讓我跟這個為漢奸樹碑立傳的傢伙吃飯——那不是噁心我嗎？

「不要扯你那些前期投入了，沒意思，」梁美貴打斷了他的話，王振華就你這消息能力，讓我怎麼不鄙視你？「現在談的是修建李檜故居的性質，方向錯了，努力再多也沒用，更容易適得其反。」

一個成熟的官員，是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的，這有胡亂揣測下面同志的嫌疑，會影響同志們的工作積極性，你陳太忠再厲害，終歸不是我的直接上級，這一點是必須要考慮的。

當然，真要撕下臉皮，指出縣政府的真正目的，揭開王某人皮袍下的小來，這就有點麻煩了，然而必須指出的是，這是個很唯心的猜測，沒誰有真正的證據，沒誰敢說蒙嶺的班子是在有目的地擠兌塗陽市。

這是被人抓了小辮了啊，王縣長這氣兒，登時就泄了一多半，下面的單位胡來不要緊，但是胡來被領導發現，那就要緊了。

「我和美貴書記交換了一下意見，」寒暄過後，陳太忠直接發話了，「李檜故里的建設，必須停，已有的建築，要拆除。」

「其實這個李檜故里，本身就是個噱頭，」王振華沒頭沒腦地答一句。

不過，就算是這樣，就事論事的話，他也不怕陳太忠做出多大文章，沒錯，縣裡在這個資金來源上是打埋伏了，但這是縣裡拉來的錢，和*圖*書又被投資者指定了用途，要說錯也真沒犯多大的錯。

三天後，天南日報記者孫朋朋在報紙上發表一篇稿子，《省文明辦叫停蒙嶺縣「李檜故里」項目——發展經濟不能以犧牲道德為代價》。

他只是心裏暗暗感嘆：這文章一發，王振華倒是又可以跟塗陽喊窮了——老馬這算是幫了姓王的一把，這種尸位素餐的領導，就不值得幫嘛。

「但是，你的方向錯了，」梁美貴見這傢伙死活不曉事，說不得又插嘴，眼角以不引人注意的幅度微微擠一下，你別扛著啦，要不麻煩要大。

「關於這個資金的問題，太忠主任聽到了一些置疑的聲音，」梁美貴見這傢伙不開竅，索性點了出來，當然，他不能讓對方認為，是自己打了小報告，「我對這個不太清楚，無法回答。」

總之，他不明就裡，卻知道有了大問題，於是不動聲色地點點頭，「好吧，就算方向錯誤了，但是縣裡資金本來就緊張，這又花去四十萬……」

「蒙嶺的黨政班子，很團結啊，」陳太忠見他半天不說話，於是微微一笑，「美貴書記說，可能是王縣長這財政一支筆被蒙蔽了，你要是查不出來，省文明辦可以幫著聯繫有關部門。」

你還講不講理了？王縣長聽得也頗為無語，我製造人文景觀，是帶動旅遊產業，帶領大家致富奔小康，你這是什麼邏輯？不過，礙於對方的強勢，他只能悻悻地回答一句，「我只是修他的故里。」ｈｅtubｏoｋ.ｃoｍ•ｃom

「你現在就知道，兩個文明不能割裂開了？早幹什麼去了？」陳太忠冷笑一聲，咦，抓了你的小辮，你脾氣還挺大？「我不怕告訴你，幾千萬的投資，我隨隨便便就能給你拉得過來，但是以你的思想境界，不配得到我支持！」

「所以說，你工作沒做到位嘛，」見他發火，陳太忠反倒是笑了，他骨子裡就最喜歡這種場面，把人氣到肝兒顫，偏偏還是束手無策，「好了，這個通知，我想你是接受了吧？」

不過，龔經理想得也有點誇張了，將他攆出去之後，王縣長深吸一口氣，看著陳太忠沉聲發話，「陳主任，精神文明建設很重要，但是要有豐富的物質文明才能談這個，蒙嶺縣還有個別群眾在吃野菜！」

這是馬主任確認了蒙嶺那邊停工之後，給自己的情人悄悄地遞個話，要她寫這麼個稿子，一來是要讓文明辦的旗號打得更響，二來也是寬慰她。

「……」王振華登時默然，他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，心裏卻是掀起了滔天的巨浪，合著自己這點小算盤被發現了，老梁才會一開始就指責自己方向錯誤，而且罕見地使眼色。

梁美貴又留客，眼見對方執意要走，說不得嘆口氣，「那這樣，工作分歧是工作分歧，既然已經統一了認識，這件事，就到此為止吧？」

「這一點上，我是有點私心，」王振華知道，自己沒辦法再堅持了，於是痛痛快快地認栽，文明辦聯繫有關部門……這話聽起來太瘮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