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%

但是問題的根源在於，萬一有人追查，說你為什麼蒙蔽組織，然後又牽扯出別的什麼，那他真的只能在大家沒反應過來的時候，匆忙跑路了——他一點都不想進省紀檢委。

郗華傑一聽是電話那邊的年輕人陳太忠，腦門子就是一炸，再然後又是那麼多「省委」，一時間，他居然就那麼愣住了。

是我兒子有綠卡，不是我有綠卡，沒錯，我就是抱著僥倖心理欺騙組織了，我承認錯誤還不行嗎？說破大天來，沒有任何的明文規定，說禁止幹部家屬辦理綠卡，加入外國國籍都無所謂——當然，某些特殊戰線上的幹部例外。

於是，他的工資就被某些人瓜分，大家對此人來不來，也就無視了。

他第一個電話，是撥給遼原市的副市長郗華傑，「你好，請問是郗副市長嗎？」

郗市長眨巴眨巴眼睛，猶豫了差不多兩秒鐘，才邁腿跟了上去，心裏卻是不住地打著小鼓：這……這是要帶我去哪兒？

也就是說，他坐在辦公室里打個電話，通知被調查的幹部，前來文明辦把事情解釋清楚——這個行動，有省委辦公廳、省委組織部和省紀檢委的認可。

這個大殺器，文明辦已經準備了很久，只不過以前條件不成熟，現在該有的鋪墊都鋪墊過了，宣傳也都到位了，尤其是新上任的秘書長曹福泉也表示支持，那就可以操作了。

說白了，郗市長十有八九是存了觀望的心思，甚或者還要找人公關活動一下，有的人就是不見ｈttｐs://ｍ.hetｕbｏoｋ•ｃoｍ.ｃom棺材不落淚，查到頭上才死了那份僥倖心理。

於是，陳太忠就順理成章地最先調查此人——以一份可以算「三無產品」的舉報信，對郗華傑進行約談。

「我是省委文明辦副主任陳太忠，」陳太忠緩緩發話，不帶任何的感情|色彩，「受省委辦公廳、省委組織部和省紀檢委的委託，正式通知你，希望你能在今天下午五點之前，來到省委文明辦，就幹部家屬調查表一事，接受組織的調查。」

去素波還是不去素波？跑路，還是博一把？郗華傑真的是太糾結了，要命的是……這種事情，他還沒辦法找人商量。

陳太忠在辦公室里坐著，看到強自鎮定的郗市長走進來，他不動聲色地站起身，「郗市長需要喝口水，休息一下嗎？」

但是……文明辦現在要約談自己了，該怎麼辦呢？

甚至，陳主任在下通德去找王志君的時候，也是針對性很強的點對點調查，可以劃到個人行為里去，而眼下他要做的，是組織行為。

所以對大家來說，陳太忠這個決定，委實有點天外飛仙的味道，更有人懷疑，這個可能導致糟糕結果的開頭，會不會讓接下來的工作難以開展。

當發下幹部家屬調查表的時候，我就應該積極準備退路來的，這一刻，郗市長真的是追悔莫及，當然，他並不知道，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，這樣的懊悔情緒將逐漸地在某些特定群體中蔓延開去。和-圖-書

別人能貪，我也能貪，這是郗局長的邏輯，大家都不貪的話，我又怎麼敢貪？

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種事兒，郗市長在做郗局長的時候，也收斂了不少錢財，郗華傑並不認為這是自己的錯，有權不用過期作廢——而且他要真的出淤泥而不染，同事、領導和下屬，都不會容忍這個異類存在。

不過總算還好，他知道這種事情是見不得光的，一旦被翻出來，掉腦袋都是正常的，所以他支持兒子這麼做，也算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。

「我是郗華傑，」郗市長很不習慣有人強調這個「副」字，不過電話是省委來的，他不能計較這個，哪怕對方的聲音，聽起來是如此地年輕，「請問你是？」

陳太忠這麼選，當然是有他的用意的——事實上，他是要藉著這個不靠譜的舉報信，增強文明辦辦事的公信力，就算這個目的達不到，最起碼是要讓稽查辦的人辦事的時候，心裏不發虛，不要有畏首畏尾的心態。

對於兒子在外面四下活動，郗華傑倒是沒有什麼掩飾，但是他強調，自己的兒子並沒有註冊公司——由於工作需要，他的兒子常年在外面協調電信施工隊伍，當然，那些小包工隊是掛靠在通信管理局工程公司下面的。

你都站起身了，還讓我喝水？郗華傑緩緩地搖頭，來之前，他是布置了後手的，「明天還有個水資源協調的重要會議，我希望能連夜趕回去。」

不過陳主任往日「一貫正確」的形象，在和*圖*書這個時候起了很大的心理暗示作用，而且秦主任很明確地表態，既然此事是陳主任分管的，那麼我相信並且支持他的選擇。

當時陳太忠顧不上管這個，現在騰出手來了，自然就要拿這個人開刀，當然，他不能說我已經掌握了詳盡的資料——這資料的來源，沒辦法公開。

而此人的兒子已經畢業，並且分配到了素波電信局，不過據素波電信局的人反應，這位基本上就不來上班，對工資什麼的也不做要求——據說小郗在外面有買賣。

在省委大門之外，他躑躅了差不多兩分鐘，才走了過去。

問題的關鍵在於，小郗是拿了澳大利亞綠卡的，而很不幸的是，陳太忠在前些日子，為了調查劉勇的死因，曾經夜入某個移民中介公司，在收穫的信息里，小郗同學是該公司運作綠卡成功的業績之一。

「那跟我來，」陳太忠走上前，跟對方蜻蜓點水一般地握一下手，轉身向門外走去。

「最好不要等，」陳太忠很嚴肅地回答，心裏卻是暗哼一聲，正月還沒過完呢，你能有多重要的事情？當然，他也知道，政府的工作肯定比黨委繁忙得多，不過這也要看你願意不願意忙，省委要是就進步問題找你談話的話，來素波可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？

這個行動的意義，非常重大，以往文明辦只是在報紙上說一說，雖然在單位，已經有田強、凌洛、楊濱等人來活動過了，可這基本上都是私下裡調解過了的。

既然做出這樣的決定，他索m.hetubook.com.com性在參加完一個會議之後，十一點半就從遼原動身了，提前去也是態度端正的表現，由於路況不是特別好，他趕到素波的時候，差不多就是四點了。

郗華傑在電話那邊沉默了差不多十秒，才吸一口氣緩緩發話，「陳主任，省委的工作……我是願意配合的，不過這兩天有幾個很重要的會議，可以稍微等一等嗎？」

但是郗華傑的心結不在陳主任身上，他最擔心的是省紀檢委——兒子有綠卡，那算多大點事兒？別說他這個做老爹的可以推諉自己不知情，就算他知情，那又怎麼樣？

所幸是有人舉報了郗華傑，說他兒子擁有「美國」綠卡，而且還沒什麼證據，不過舉報者信誓旦旦地說，這個小郗，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美國。

可恨的是，文明辦從雷聲大雨點小，一直發展到眼下的約談幹部，從來沒有中止過宣傳，就算最不關心時事的人，也知道省委在抓幹部家屬經商和綠卡的事情。

不管怎麼說，這不是多大的問題，小郗刨食兒的範圍，在郗市長的權力範圍之外——哪怕是遼原也用了幾個施工隊來施工，但是小郗的主要業務，並不在這裏。

陳太忠的凶名在外，自打一開始文明辦搞這個幹部家屬調查表，郗市長就死死地盯著此事的動向，其中王志君折戟沉沙，江川退位，都昭示著陳某人的果決和狠辣。

掛了電話之後，郗華傑呆坐在那裡，好半天都沒有說話，對於兒子有澳大利亞綠卡，他是知情的，甚至可以說是他和-圖-書默許的。

郗市長已經沒有上進的心了，他真的不怕查出來自己蒙蔽組織，他只求能安穩地退休，然後去悉尼的邦迪海灘曬日光浴。

「那只有談過才知道了，」陳太忠好不容易能藉著省委的大旗，跟一個未曾謀面的副廳，嚴肅地辦事，這腔調就拿得穩穩的——不要指望從我這兒得到任何口風。

現在抱怨，已經沒什麼意思了，郗華傑想來想去，終於橫下一條心，好吧，就博這麼一把了，就算跟文明辦談得不好，等紀檢委出動，中間應該還有個短暫的緩衝，到那時候再跑也不遲。

主持這個行動的，必然是陳太忠，這個毋庸置疑。

別人有點看不懂，陳主任為什麼率先找這個人，對官場中人來說，程序正確是非常關鍵的一環，這種三無的舉報信，最容易引發被調查的幹部的反彈，而且怪話都是現成的，「一封信，八分錢，上面一查歇三年。」

「那我……盡量趕吧，」郗華傑輕嘆一聲，然後很自然地發問，「我想再確定一下，是只去文明辦，不需要再準備什麼東西吧？」

遼原是個欠發達地區，但是窮廟富方丈的現象並不少見，這郗市長是分管農林水的，油水不是特別足，不過需要指出的一點是：此人是從財政局長的位子上，升到副市長的。

事實上這個懊悔相當地無理，如果不是事態發展到這一步，沒有幾個人會積極準備退路，就算有人有這個想法，在文明辦大張旗鼓地宣傳之際，誰也不會冒著被發現的危險，在風急浪大的時候試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