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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太忠想的不是這個，他想的是，我的轄區有這樣亦民亦匪的主兒，這個風氣是絕對要不得的，今天是有小廖在場，要是沒有會說陽州話的人呢？

他的扳手舞得非常有力，在寒夜的雨中揮舞出一道道亮閃閃的光芒，怎奈他是閉著眼睛揮舞的，嗖嗖的掠空聲劃過，似乎並沒有觸碰到什麼。

「那肯定啦，不過鄉里鄉親的，也不收你多少錢，」粗壯漢子呲牙一笑，「拖到鎮子，收你三塊，到區上，收你十塊，這大冷天兒的……算公道吧？」

廖科員聽到這話，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，他只能保持沉默，兩人都沒有興趣再說什麼，在這漆黑的夜裡，只聽得到細碎的雨滴打到車頂，打到車窗上的聲音。

猛猛地抽兩口之後，他又看一眼那明晃晃的扳手，才輕描淡寫地發話，「你既然問了價錢，怎麼能不租……兄弟我大半夜的不睡覺，還下這麼大的雨，我容易嗎？」

「三百啊，那不能租了，」陳太忠微微一怔之後，就搖搖頭，而且，一邊搖頭，他一邊看那個漢子，「我也說，這價錢不對嘛。」

「幫你們把車拖到鎮里啊，拖到縣上都行，」他馬上就回答了，用的是口音濃重的普通話，「在家靠父母，出門靠兄弟嘛，這兄弟……你說是不是？」

「早知道，就趕到閃金鎮吃飯了，」他輕聲嘟囔著，然後車子就猛地一栽，原來是壓了一個看起來較淺的水坑，不想那坑極深，和-圖-書漸起了潑天的泥水，真是有點狼狽。

掛了電話之後，他才待催一下小廖，猛地見到前方有燈光閃爍，而且移動得非常慢，他側頭看一眼小廖，發現他也是一臉鄭重地盯著那燈光。

廖大寶是真不想搖下窗戶來，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，出來這麼一個人，百分之九十不是什麼好路數，不過下一刻，他就聽到區長輕聲發話，「搖一條縫，看他說什麼。」

那位卻是改成當地口音，不依不饒繼續糾纏，可是廖科員態度很堅決，連著拒絕了幾次之後，果斷地搖上了窗戶。

車壞得太不是地方了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，離閃金鎮中心還有十來公里，想從區里叫車過來，怎麼也得一個小時——白天或者用不了，但是大晚上的又下雨，這時間不算長。

早就跟你說了，讓我來開嘛，陳區長無奈地撇一撇嘴，不過已經是這樣了，說什麼也都晚了，他只能笑一笑，「費用你別擔心……」

接下來，陳區長換上去折騰一陣，車還是一動不動，倆人對視一下，廖大寶掏出了手機，「我認識個修車的朋友，讓他來拖車吧。」

「我還就不租了，有本事你咬我，」陳太忠冷笑一聲，冒著雨往前走兩步，「來咬我啊，別跟我說，你褲襠裏面不帶把兒。」

「我來開吧，」陳太忠實在有點擔心，這五千塊錢的汽車能不能挺回去，而他的眼力，看水坑還是比較清楚的。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

「有事？」陳太忠有點奇怪，他尚未正式開展工作，這還是接到的區里的第一個電話。

於是他只能搖一條縫下來，然後那男子的聲音就傳了進來，是口音很重的北崇普通話，但是勉強能聽得懂，「哥們兒，要幫忙嗎？」

人影越走越近，走到車前的時候，小廖一抬手，打亮了車前大燈，可以看到，那是一個粗壯的男子，他微笑著衝車擺一擺手，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車邊，開始敲車窗戶。

廖大寶屋裡哇啦地回答，卻是地道的地方話，不過就算陳區長這種一竅不通的人，也聽出來他是在拒絕對方。

「呃……倒是沒什麼，就是陽州移動的郭總說了，給您準備了個好手機號，」李紅星乾笑一聲，「他想見一見您。」

打通電話之後，那邊倒是表示了，說是儘快派車，廖大寶長出一口氣，「唉，這破車，真是不爭氣，連累您了……我去放警示牌。」

「老闆你別聽他的，」關鍵時刻，廖大寶鼓足勇氣，打開車門跳了出來，手上還攥著明晃晃的大扳手，「咱北崇話里，三塊就是三百，他欺負外地人呢。」

趕來支援的兩車人，統統被打倒在地，十幾個人躺在雨地里，不住地乾嚎，更有那被傷得重的，在泥濘的馬路上不住地打滾。

隨著燈光越來越近，可以看到，是一個人撐著雨傘在走，下一刻，廖大寶身子一低，從座位下抽出個大號扳手hｔｔｐs://ｍ.hetuｂook.ｃom.ｃｏm，「區長……可能有點麻煩。」

倒是忘了，我的手機號還是天南的呢，陳區長有點想笑，怪不得別人打不進來電話，「嗯，知道了，今天晚上我就能回去。」

他不是個挑剔的人，但是隨便點個蒜苗炒雞蛋，裏面居然沒放鹽，而點個白菜豆腐丸子湯，卻咸死個人，那老闆娘拎了一壺水過來，說加點水就不咸了……

「兄弟，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的，租不租可由不得你了，」那漢子笑一笑也不著惱，索性蹲下身子，摸出一根煙來，在雨傘下慢悠悠地點上。

我知道他有幫手！陳太忠已經發現了一些端倪，看到那廝站在車旁，還是不肯離開，似乎是希冀著什麼，他就惱火了，「那咱們堂堂的政府官員，就躲在車裡？」

忽然，手機鈴聲打破了寂靜，陳區長接起電話，「你好。」

待小廖打開車門回來的時候，雙肩已經濡濕了一片，他抬手抹一把臉上的雨水，「這雨確實不小。」

然而，這麼想的人又錯了，現場「嗵嗵」「噗噗」的響聲不絕，不多時，就化作了滿地的哀嚎聲，待到廖大寶一睜眼，便就是一愣——我打倒這麼多人嗎？

這個價錢，真的不能說貴，打車也不止這點錢，但是傻瓜也不可能相信，這寒夜的雨天里，會有人出來做好事，陳太忠也懶得猜下面的套路——無非就那麼幾招，太陽底下沒新鮮事兒。

「這個兄弟，」漢子又吸一口煙，看向和圖書廖大寶，「你老闆太年輕，不懂事，你是明白人，跟丫說一說咱這片兒的規矩，我們也是掙個辛苦錢……你不會也以為，我是一個人吧？」

「十八歲以後，我沒靠過父母，」陳太忠乾笑一聲，「你們拖車……肯定不是白拖吧？」

「弄死他，」七八個人揮舞著手上的傢伙就沖了過來，廖大寶見狀，略略猶豫了十分之一秒，一咬牙一閉眼，頂在了領導前面，橫著左臂護住自己的頭，右手的扳手是沒命地揮舞著，嘴裏發出荷荷的吼聲，「這是縣領導，你們死定了，牛四維死定了。」

而他身為北崇區的新任區長，遇到這種事兒，只能躲在車裡瑟瑟發抖，等待別人開車來拖，這種恥辱是陳某人無法承受的，於是他一提保險搭，推門下車了。

廖大寶連著打幾下火，車是動都不動，這下他著急了，雨天寒夜，這黑燈瞎火的直接半路拋錨，也太殘忍了一點吧？

「區長，可算打通您的電話了，」電話里傳來李紅星的聲音，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一點點焦急，「您現在在哪兒呢？」

「村子里就這樣了，」廖大寶倒是習慣了，現在已經是八點半了，兩人剛進入閃金鎮的範圍，雨卻是越下越大，路上坑坑窪窪地，很不好走。

「我叫的車能及時過來的話，他也不敢亂動，」廖大寶一邊回答，一邊暗嘆，要不是您搞這個微服私訪的話，我一個電話聯繫閃金鎮派出所，不信他們敢胡來。

「沒事兒，這種人百wｗw.hｅtｕｂooｋ•coｍ•ｃｏｍ八十個，還不在我眼裡，」陳太忠出聲安慰他。

「這段路我還是相對熟悉的，」廖大寶不可能讓領導親自開車。

「你這真是給臉不要，」那位嘆口氣，拿起手電筒，衝著遠處有節奏地晃一晃，不多時，前方就傳來了突突突的聲音，兩輛帶蓬的三輪農用車駛了過來，車才一停下，就跳下七八個精壯小伙，「九哥，出啥事啦？」

這時候他才解釋，「這些傢伙都特別危險……這是我用本地話回答他，要是用普通話的話，他就直接搶了，這傢伙有幫手。」

剛才那打雨傘的漢子，叫得格外凄慘，他的雙臂耷拉著，在地上來回地滾來滾去，「報警啊，報警啊……有人殺人啦。」

「少扯那麼多，動手啊，」陳太忠冷笑一聲接話，「我看你攢雞毛湊膽子，能叫來幾個鳥人？叫不來人，我跟你拿十塊。」

「這個味道真糟糕，」陳太忠對離開的小店深為不滿，為了防止王書記的騷擾，兩人並沒有在臨雲鄉落腳，而是找了一個村邊的小飯店。

事實證明，陳某人一語成讖的能力，實在是太強了，車又走半小時，猛地劇烈抖動一下，居然就直接熄火了。

「我要把他的車拉回鎮上，他不給錢，反倒跟我要十塊，」九哥衝著陳太忠一指，「還說咱們是車匪路霸，咋弄？」

打傘的漢子知道車裡有倆人，但是他做夢也沒想到，那邊居然敢下車，就在他發愣的時候，一個說標準普通話的聲音響起，「你打算怎麼幫我們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