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%

進了裏面之後，陳太忠就將昨天的辦公會彙報一遍，這固然是幌子，但也是難得的吹風機會——這個過程中，有些事情就算你再不想聽，也得聽。

「這個我也不清楚，」陳太忠面色凝重地搖搖頭，狀似不滿，又似極力地忍耐著什麼，「對了市長，在開區長辦公會的時候，常務副區長趙海峰因身體原因，缺席了……」

「總之是我做得不好，」陳太忠微微一笑，心說你凈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，有意思嗎？還是儘快談事吧，「我能進屋彙報嗎？」

那我就繼續頂吧，反正大不了也就是你恨我入骨，巨中華很悲哀地想著，事實上，如果有三分奈何的話，他不會選擇跟這個年輕人作對。

這個節骨眼上，真的來不得半點馬虎，他甚至沒興趣了解，陳太忠打算從哪裡籌錢——一句話問得不合適，人家哭訴兩句，沒準市裡就不得不出錢了。

但是他別無選擇，於是他又問一句，「你去市委有事？」——多麼低級的問題，可他不能不問，反正弱智的是他，不是領導。

「嘿，小陳來了啊，」李市長笑眯眯地伸出雙手，跟陳太忠握一握，看那樣子根本不像是市長見區長，簡直是區長見市長，態度比王寧滬強得太多了，一邊握手，他一邊笑著解釋，「小巨做事太死板了，你不要在意，我也是在考慮明年的規劃問題。」

李市長本來想走個過場的，不成想北崇的規劃還是滿有吸和*圖*書引力的，一不小心就多說了兩句，說完之後，想到這傢伙不但敢琢磨退耕還林，還能從移動弄到贊助，猛地就想到，沒準……他真的能協調好電力？

不過陳區長不知道的是，李市長已經明確表態了，小周你要是四十八小時之內抓不住李進山，那就別怪我不管你了——我能幫你兜住那個副區長兒子的事兒，你該知足了。

「這些規劃，都很站得住腳啊，」陳太忠見他這副模樣，反倒生出了點調戲的心思，他微笑著發話，「市裡能解決大部分的話……其他的我們就自己想辦法了。」

「我現在進去問一下市長，稍等，」巨中華站起身，三步並作兩步就消失在了門內，半分鐘之後，李強走了出來。

「這些工廠下來，得不少錢啊，」李市長一邊翻看著會議記錄，一邊鐵青著臉發話，他看到了陳區長表示「錢好解決」的記錄了，但越是這樣的時候，他越要表明事情不樂觀。

李市長也覺得臉有點熱，他猜到了，周慶是為了保住那個位子，才在第一時間推出個嫌疑人來，至於說是不是真兇，那還很難說。

於是他不再說話，埋頭看記錄，然後他又被一件新鮮事吸引了，「這個退耕還林示範區，你做過了解嗎？」

「我沒有了解過，是徐區長提出來的，」陳太忠對退耕還林不是很熟悉，他只知道，北崇的很多農作物，都是種在山上的，土壤並不肥沃，和*圖*書「不過他也解釋了，說這個主要是國家指定，我們也是盡人事聽天命，總要博一下的。」

「小陳你要這麼講，我就要批評你了，共產黨人講的就是對事不對人，」李強臉色一綳，正色回答，心裏卻是嘀咕一句，少說兩句怪話，會死人嗎？

「市裡能表個態，做我們的堅強後盾就好，」陳太忠點點頭，他也只是一時興起調戲一下，「大家都很努力地設計和規劃了，對打造一個嶄新的北崇，我們很有信心。」

「我們可以考慮自己發電，」陳太忠很鄭重地回答——官場里相鬥，講個虛實相間，他說真話，別人未必會認為是真話。

可是偏偏地，新來的北崇區長敢惦記此事，那李市長想都不用想就要支持，「不過你既然要走一趟了，把咱們整個陽州都放進去考慮吧。」

所以，李市長禁不住點撥一句，「你們的工業體系有缺陷，電力你解決不了……這是瓶頸，別說你解決不了，我都解決不了，電地協調那麼好說的話，要電業局幹啥？」

「哦……」李市長點點頭，似乎被這言辭打動了，然後他問一句，「拿什麼發電呢？水電還是火電？」

「這個事情，市政府會大力支持，」李強聽得心動了，他當陽州市長這麼久，雖然也是下了點功夫，也努力地去招商引資，去跟省里要錢了，但是陽州就是這麼個攤子，就算請別人投資，人家一句話就能堵得人啞口無言，和*圖*書你那兒有什麼？

哎呀，想多了，下一刻，他終於想起自己找陳太忠想說點什麼，不過對方不說，他也不好主動提，於是沉聲發問，「昨天的槍擊案……有什麼進展沒有？」

但是這麼搞，你沒有優勢啊，電業局能同意嗎？李強差一點就問出這句了，而且電廠……你以為陽州不想搞電廠？搞不起來嘛，大電廠投資不起，小電廠國家不讓上。

其實李強知道，陳太忠搞經濟很有一套，也認識不少有錢人，但是這終究不是丫熟悉的天南，所以對某些莫名的麻煩，他不想沾染，就是八個字，「規劃不錯，市裡沒錢」。

「那我能讓你在這兒彙報？」李強微微一笑，也還他一句俏皮話。

反正連年輕的區長都知道要少說話了，堂堂的陽州大市長，又怎麼可能不清楚這必要性？說得越多錯得越多。

李市長等了一陣之後，發現他不說話，於是抬起頭來看他，兩人默默地對視了五秒鐘之後，市長大人輕嘆口氣，低聲嘀咕一句，「多說幾個字的事情。」

姓趙的跟隋彪走得近——事實上這兩人跟王書記都有點關係，反過來說就是：跟李強沒啥大關係，姓王的你不是要抓替罪羊嗎？區區一個周慶，不太夠啊……

「來北崇這麼久了，一直沒來市裡，我自己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，」陳太忠微笑著回答，「年輕氣盛，光想著做事了，忘了先做人了。」

「也是……撞大運的事情，和*圖*書」陳區長乾笑一聲，不再言語。

「周局長早上說，已經鎖定了嫌疑人，」陳太忠一說起此事來，就禁不住想笑，總算是在市長當面，他強行忍了下去，「是一個叫李進山的通緝犯。」

哥們兒我沒打算指望上級領導幫忙——從小到大，從小官到大官，咱一直就沒這習慣。

看到陳太忠這副樣子，李強只當是此人心有不忿，於是主動點明，「這個人我聽說過，窮凶極惡……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。」

他是這麼說的，但是李強不會這麼想，想到此人不跟自己要錢，還能跟王寧滬要錢，他覺得這貨的想法有點幼稚和天真了——王寧滬也不是傻瓜，你趁早打消某些不切實際的念頭。

除去這些，會議記錄上就沒什麼更耀眼的東西了，像從移動化緣兩百萬，是不可能出現在記錄上的——那是徹徹底底的題外話。

他的笑意隱藏得極深，不過李強很敏銳地注意到了，小傢伙有點怪模怪樣，事實上，周慶剛才已經打電話向他彙報過了。

不愧是一市之長，看人家這話說的，絕對不會說趙區長買兇殺人，但是有人堵了區政府大門，趙海峰不出面協調，反倒在發生槍擊案之後，下午還是不參加會議……你讓大家怎麼想？

「我可以從天南運煤過來，直接距離並不遠，」陳太忠回答的也是實話，起碼從某個角度上來說，確實是如此——油頁岩不能單獨發電，必須要摻雜煤粉的和_圖_書。

這個退耕還林的政策，李市長也有所耳聞，可他根本就沒去惦記，打個電話就知道不行——國家林業局指定的，目前就沒放開申請，上面沒人，那問都不用問。

「會議記錄寫明了，錢是你解決，」李強哪兒敢接這個話茬？索性是敞開了說，開什麼玩笑，幾千萬的投資，你們一拍腦門做出決定，接著就要跟市裡要錢？

陽州有好政策，有勤勞淳樸的人民，其他的……沒有了，所以引來的企業，不是血汗工廠，就是有缺陷的，比如說侵權的，又比如說污染重的，但是，這能怪他李某人嗎？

對李強來說，犧牲一個周慶這樣的小科長無所謂，不過王寧滬既然有意興風作浪，他不介意跟陳太忠暫時聯手，攆走趙海峰。

「你覺得市委應該坐視？」年輕的區長淡淡地發問，眼神中居然有一絲憐憫……憐憫？

「嘖，」陳太忠聽得登時無語，我去化緣，是憑著這張臉，你讓我把整個陽州都帶上，哥們兒只是北崇區長，不是陽州市長，明白不？

陳區長將這兩件事串起來說，用意昭然若揭，李市長聽得也是暗鬆一口氣，他沉吟一下，點點頭，「那你就先抓起來財稅吧，也是老同志了，沒有很好地輔佐你這個新班長……」

算了，我就不提醒你了，等你碰了釘子，就知道我的建議多麼寶貴了，李市長心裏暗哼，不過不知道為什麼，他居然隱隱有種感覺，這個年輕人，沒準真的能搞出來電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