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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沒錯，很多司機說超載不賺錢，咱們承認這是事實，但是咱北崇的省道，被超載的大車壓得坑坑窪窪，又該找誰哭去？」一邊又有人附和，「我老丈人的弟弟，去年路過一個水坑，原來以為坑不大，不成想連人帶自行車都掉進去了，都是大車造的孽啊……」

這個消息來源於白鳳鳴，不過白區長是向大區長請示過的，是否先吹個風，陳區長表示說，這個風吹不吹無所謂，直接放出去消息也行。

「什麼，綁鋼筋？」薩延龍聽得就叫了起來，他也接到了電話，不過沒詳細到這個地步，但是他是宣教部的，對這些活兒的輕重，多少明白一點，「咱要學也不至於學這個吧？」

這尼瑪叫個啥事？眾人只有面面相覷的份兒了，原本還指望王主任幫著頂一下呢，不成想這女娃娃看著柔弱，還真狠得下心。

此人是宣教部的副主任科員薩延龍，他將問題往劉驊身上推，也不是跟死者有什麼恩怨，只是擔心不小心扯到陳區長身上，索性就拿劉驊的沒經驗說事了，還能體現出他的覺悟。

陳區長嘆口氣，「『鋤禾日當午，汗滴禾下土，誰知盤中餐，粒粒皆辛苦』，這是李紳的詩，但這隻是他看到農民種地有感而發，若是他真的去種地了，那不會在後來發達之後，每頓飯都要吃三百條雞舌……當然，這隻是傳言，我就是這麼一個意思。」

李紳做《憫農》，使得他名垂千古，但是雞舌羹也是鼎鼎大名了，一和-圖-書隻雞隻取一條舌頭，剩下的部分不能說糟蹋了，但終有窮奢極欲的嫌疑——還有人說，喜歡雞舌羹的是呂蒙正，吃雞舌吃得後院堆起一座雞毛山來，後來呂蒙正幡然醒悟。

此時，王媛媛正帶著幾個人，在看響水灣煤場的建設，這個地方將來鐵定是要歸計委管的，她隔三差五地就要過來看一看，一來是對工作負責，二來也不無彰顯主權的意思，這裡是計委的地盤，是我王某人的地盤，別人就不要瞎惦記了。

「我勒個去的，有沒有搞錯啊？」當天下午，整個北崇官場，隨處可以聽到這樣的抱怨——陳區長要讓大家上工地的消息，一瞬間就傳開了。

僅僅是下工地也還罷了，糊弄糊弄就過去了，就跟領導們參加植樹活動、參与奠基儀式一般，重在參与，但很要命的是，以陳區長的意思，幹部們學習完之後，區里要組織技能考核。

「這個我可以確定，是真的，」王媛媛點點頭，「學完之後還要考核，北崇在未來的三到五年內，會是個大建築工地，身為北崇的幹部，沒有下過工地，這是不行的。」

「這個使不得，」不止是薩延龍，旁邊也有人勸解，「王主任，這活兒你真吃不消。」

不過，還是薩科長說得比較條理，「現在這天氣，你就別說綁鋼筋了，你攥五分鐘鋼筋，第二天手都要脫皮，就算中午不幹活，一早一晚都要累個半死。」

大家一邊巡視煤場，看磅秤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安裝，一邊就說起了省道的大堵車。

殊不知，這也是他們想得左了，陳太忠壓根兒沒跟王媛媛說過此事，只是他的通訊員廖大寶，對小王同學有些說不出的感覺，又聽說白區長要奉命放風了，於是在午餐結束后，就主動通知她一下——他也是擔心小王的消息不夠靈通，被下面人看輕了。

你剛才還說，劉驊沒有深入基層導致如何如何，現在就又反對下工地了？王媛媛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，也不說他的不是，只是淡淡地表示，「如果區里要主動報名，我肯定第一個報。」

不管怎麼說，在王主任面前讚揚陳區長，那是絕對不會錯的，大家對這一招也都比較熟悉了，瞅個機會既要表一下態，相較而言，薩延龍的言辭，還是略顯含蓄了。

這話說得冠冕堂皇，事實上，有經驗的幹部心裏都清楚，去工地幹活，那不是一般的苦和累，大家拼死拼活地往上爬，為的是享受權力和財富，可不是跟建築工人搶飯碗。

然而下一刻，她心裏又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哀傷——做此詩的花蕊夫人縱是才貌絕世，但終究沒有落了好下場，我這一番心意，落在他眼裡，大約也只是懂得追求上進吧？

王媛媛含笑點頭不語，心中卻生出了淡淡的不恥，十四萬人齊解甲，寧無一個是男兒！

不止一個人知道，死去的劉驊原本也是借調的人員之一，只不過手續不對，被區政府攆了出去—ｍ•heｔｕbook•cｏm•ｃoｍ—嚴格說是被陳區長否了，從而發生了這樣的悲劇。

就在這時，有人的手機響了，不多時，又有手機響了……沒過了多久，大家就漸次知道了，陳區長已經宣布，打算讓幹部們下工地學習。

「我有個本家兄弟，干過這個活，剛學的時候，手上被細鐵絲扎得到處都是小口，他綁鋼筋綁了兩年，最少脫了八次皮，冬天綁鋼筋又凍得要死，手上到處裂的是口子……我們老爺們兒干這個活都叫苦叫累，王主任你可千萬別主動報名。」

那麼，再說什麼也就多餘了。

這可真是驚天的噩耗了，大家私下嘀咕半天，終於有人鼓起勇氣問王主任，「王主任，聽說區里要組織幹部們下工地學習，這是否屬實？」

她這點小心思，不止一個人看出來了，不過陳區長在座談會上，為大家畫了大大的一張餅，非常地誘人，所以雖然有人心裏看不起這年輕的女娃娃，但還是保持了表面上的尊敬——尤其是，今天省道上的車禍，再次為大家敲響了警鐘。

但是工業……那真是抓瞎了，有個把人能拿著瓦刀砌牆，再多的也就不會了，而大家現在都身嬌肉貴地坐辦公室了，偶爾下一趟鄉村，也是走馬觀花，誰還受得了在工地上打熬？

所以，雖然陳區長目前在北崇說一不二，強勢無比，但是在諸多幹部中，還是傳來了大量的、嘈雜的異聲——這真的沒必要……有點嘩眾取寵了。

「劉驊的工作熱情，還是應該肯定的，ｈｅｔuｂｏok.cｏｍ.ｃom他只是沒有想到，那些大車司機那麼窮凶極惡，」一邊有人反駁他的意見，「陳區長打算將他認定為烈士，我雙手支持，大車確實超載了。」

「我說話從來算話，」王媛媛淡淡地笑一笑，她一向很愛惜自己的身體，雖然家裡條件不好，但是護手霜護膚霜之類的，她從牙縫兒里摳出來錢也要買，然而，老闆既然發話了，她就會支持到底，「你們這幫大老爺們兒，不會還不如我吧？」

至於說教委，要引導學生樹立正確的三觀，怎麼可以不接地氣？

「聽說要從綁紮鋼筋干起啊，」又有人低聲嘀咕一句，「這跟搞雙搶一樣，純粹體力活。」

「王主任都這麼說了，那我就緊跟領導了，」猶豫了好一陣，還是薩延龍搶先反應了過來，緊接著大家紛紛點頭，表示我們堅決支持區里的決定——不過看他們的表情，怎麼看都不像是自願的。

「薩科你會綁鋼筋？」王媛媛不滿意地看他一眼，淡淡地發問——敢當著我的面兒，置疑陳區長的決定？

一個三十齣頭的眼鏡男輕嘆一聲，「要我說，司機固然可惡，但是跟劉驊缺乏基層工作經驗也不無關係，這個悲劇其實是提出了警示……我們不能只有工作熱情，還應該多走一走，多看一看，加強對基層工作的了解。」

當然，這兩者之間沒有必然的聯繫，肇事司機也不叫陳太忠，但是聽到這樣的噩耗，不少人心裏還是發涼，不聽話的後果，咱承受不起啊。

但李紳的後半生多為人和圖書詬病，這也是真的，可說實話，真相併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陳太忠認為搞教育的，不能站在講台上單純地說，農民有多麼辛苦，工人又有多麼不容易——你自己去體會一下，拿親身經歷去向學生們介紹，這才是實打實的乾貨吧？

「北崇本來就是個農業縣區，」發問的這位愁眉苦臉地回答了，在場的人里，對農業都不太陌生，有些人小時候在地里干過活。

王媛媛這裏都遭遇了這樣的疑問，陳太忠也少不了被人騷擾，不過陳區長在北崇已經樹立了相當的權威，來了解的人，也只是旁敲側擊地打問一番。

「我不會綁，但這是個熟能生巧的活兒……嗯，也要點技術，」薩延龍坦然承認。

果然不愧是陳區長的鋪蓋！眾人聽得暗暗咋舌，我們才了解到一星半點兒的消息，你倒已經連細節都知道了，真是近水樓台先得月。

譚勝利無言以對，只能默默離開——他可以辯解，但是既然判斷出陳區長一定要推行此事了，那麼辯解就毫無意義了……就算辯贏了，又能怎麼樣？區政府還是要這麼搞。

廣電人不了解工地的辛苦，怎麼能做出貼切的報道？科委人不知道施工的經過，又怎麼能知道改進技術的重要性？陳區長如是回答。

幹部們一聽說這個消息，登時就炸鍋了，我們去工地學手藝，那誰來管理北崇？

像譚勝利，就專門上門找陳區長了解——我手底下就是科教文衛廣電啥的，專業性很強的，但是跟工地施工不怎麼搭邊，也要下工地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