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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電話的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，「陳區長你好，我是省委組織的方文，你還記得嗎？」

聽他說完之後，岳部長停了差不多三秒鐘，才緩緩發話，「說完了？」

接下來，他給岳黃河打電話，岳部長的手機「正在通話中」，過了十來分鐘之後，又打電話過去，依舊是在通話，年輕的區長禁不住悻悻地撇一撇嘴巴。

「原來是方處，」陳太忠乾笑一聲，「真沒想到你給我打電話……李競最近還好嗎？」

細想一想，這個評價不無道理，長征路在腳下，這個口號由一個小小的縣區提出來，真的是太狂妄了點，而且隱約有影射的意思——現在的發展，比七十年前還是要強很多的。

「這標題太大，省里都不方便用，」某人不問，岳部長卻是輕描淡寫地解釋一下，「關於這個主題，我安排人設計一個吧。」

「我能有啥指示？」方文聽得就笑，事實上，自打在北崇見了陳太忠的做派之後，他就下了決心，一定要以謙恭之心對某人，「就是覺得，這個想法挺有意思也有深度，沒準可以推廣……幹部監督處對這種事情都很敏感，你知道的。」

李競就是省委組織部前來查陳區長作風的那位，結果被同行的方調陰了，但是陳區長不在乎誰陰誰，他在乎的是這件事情是否收場了。

「你邀請我，這個……好嗎？」方文沉吟一下，然後略帶一點猶豫地發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話，「陳區長，組織部里我就是個小嘍啰，你真有心的話，得邀請主要領導。」

這樣來說，這個思路就很清晰了，不是說肇事司機要撞人，但也不能說他沒有故意的心，丫就是想製造一個「擦身而過」的驚險，好讓北崇人收斂一點，至不濟也要記住自己，記住這個車隊——這次罰款我們可以出，但是下次再攔的話，小心被撞啊。

說到這裏，岳部長有個停頓，可陳太忠也不敢再隨便插話了，然後他又慢吞吞地表示，「其次呢，我不可能親自過去，這個你知道。」

「這個……目前在籌備中，」陳太忠乾笑一聲，心說這事兒怎麼就傳到省委組織部了呢？「只是一點想法，還不是很成熟，方處有什麼指示？」

「那謝謝部長了，」陳太忠又說兩句之後，掛了電話，腦子裡卻禁不住琢磨一下——標題太大？

尤其令陳太忠感到震撼的是，來訪的人里，有兩戶是全家老小都來了——而這兩戶就是屈溝人，是劉驊的學生，跟著家長一起來祭拜老師。

「嗯，我們想請省委組織部做個指示，要是能有領導來參加動員會，就更好了，」年輕的區長發出了邀請。

說得更誅心一點，現在國泰民安，好端端地你為什麼又要發起長征？目的何在？

「長征路在腳下，老百姓在心中，」陳太忠很hｔtps://ｍ.hｅｔｕｂook•ｃｏｍ.ｃｏｍ簡潔地回答。

「最後……這個活動，據說你打算命名為『長征路在腳下』？」岳部長向某人表明，自己雖然高高在上，卻也能保持耳聰目明——事實上，他知道這些，卻還能沉住氣聽完陳太忠的介紹，這本身就是一種涵養的表現。

「你先聽我說完，」岳黃河老大不客氣地訓他一句，卻又回答了他的問題，「綁鋼筋拌混凝土，不止一個地方干過，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？不過，最終都是走了形式，你要是也搞形式主義，我沒必要專門支持你。」

眾美這次出遊，坐的就是丁小寧的改裝凱斯鮑爾，陳區長假巴意思地開著他的桑塔納，心思早就飛到了大巴車上。

所以回了區里之後，陳區長就跟眾美分道揚鑣了，他要去劉驊家，探望一下死者家屬，相關的工作，葛寶玲這邊都準備好了，他僅僅是過去表示慰問。

下一刻他就岔開了話題，事實上，他打電話給陳太忠，還真的是有事，「陳區長，聽說你們打算搞個『長征路在腳下』的活動？」

六點半的時候，岳部長的秘書將電話打了回來，了解一下情況之後，將手機轉交給岳部長，部長在電話那邊淡淡地哼一聲，「嗯，你說。」

「嗐，什麼老闆不老闆，都是給領導打下手的，」方文嘆口氣客套一句。

「恭喜了，現在幹部監督處，就是方處了吧？」陳太忠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笑著發話，「我後知後覺，這個恭喜有點晚了……不過不知者不罪，回頭方老闆來北崇，我擺酒賠罪。」

「邀請一下比較好吧？」方處長加快了說話的節奏，「不管領導有沒有時間，你打個電話，總是個端正的態度。」

但是司機也沒有想到，就碰上劉驊這麼個生瓜蛋子了，所以……就悲劇了。

「李處最近調整了一下，搞調研去了，」方處長的回答四平八穩，聽不出來什麼情緒。

「不好，要改，」岳黃河輕描淡寫地回答，卻是給人不容置疑的感覺。

這是個非常善於掩飾和隱忍，同時又很果決的傢伙，陳太忠也沉吟一下，緩緩地發問，「我得邀請主要領導？」

其實這不個否認，就已經坐實了他的職務變遷，只不過在陳太忠面前，一個省委組織部幹部監督處的處長，真沒什麼可炫耀的。

總之，這是很悠閑的一天，中午大家在外面野炊，凱斯鮑爾做飯的這一套家什，比金龍大巴要略略遜色一點，不過也相差彷彿，大家吃得還是很開心。

陳太忠簡明扼要地將事情說一邊，岳黃河在那邊一聲不吭，若不是聽筒里偶爾傳來的低微呼吸聲，他差點要以為，自己是對著空氣說話了。

「起名也是個學問啊，」陳太忠想到這裏，輕喟一聲……

「你們要賠償，區里絕對支持，只要你們能出了氣，」陳太忠聽得點點頭，「再有就是，不但兇手和圖書要賠償，區里也會有補償……我們打算申報他為烈士。」

「聽您這麼說，是有人搞過這個？」陳區長禁不住出聲發問。

劉驊的家很可憐，就是教委的一間小平房，是四十年前蓋的，算是教委的單身宿舍，總共十二三個平米，比之紀守窮還要差一些——據說就這一小間房子，劉驊也爭了很久。

「老劉他……算是因公犧牲吧？」劉驊的老婆流著眼淚發話，「我婆婆傷心得住院了，我媽在醫院陪她，我們可以跟兇手要賠償吧？」

感受到這哀傷的氣氛，陳區長和葛區長也沒有多呆，葛寶玲將一千塊錢塞進劉驊愛人的手裡，悲慟地發話，「這是同事們的一點心意，至於這個肇事兇手，請你們放心，區里一定嚴懲，會給劉老師一個交待。」

從他們的言談中，陳區長能聽出來，劉驊雖然抱怨在屈溝的教書經歷，但作為一個老師，他還是很稱職的，他負責教授語文、音樂和思品——思想品德，大約這便是政治水平高？

為什麼？陳太忠好懸就問出這個問題來了，不過想一想之後，他還是態度很端正地請示，「那就請岳部長指示。」

「哦，那謝謝你的提醒，」陳太忠客客氣氣地回答，隨即壓了電話，跟方文說話，讓他覺得有點吃力，當然，他並不知道，方處長也有同樣的感覺。

「別啊，老爸，」另一個中年人發話了，「老二評個烈士，小妮兒的工作有著落了……陳區長，烈www.hetubook.com.com士能評上嗎？」

正在此時，他的電話響了，他正好藉此機會，躲出去接電話。

劉驊的屍體不在小院，前來慰問的人也有十幾個，院子里搭了簡易的靈堂，劉驊的妻子帶著七八歲大的小女孩兒，在那裡陪著來客說話。

「那我鄭重邀請，請方處來參与這個動員會，有省委組織部的支持，我們也就能更名正言順一點，」陳太忠沉聲發話，然後又補充一句，「嗯，我們打算組織個動員會。」

對於方處長的猶豫，陳區長可不敢有半點的忽視，前一陣區黨委的一幕他記憶猶新，這傢伙看著迷迷糊糊人畜無害的，轉身捅李競一刀子，那叫個反臉無情。

「我們沒錢，但是窮得有志氣，也不差那點錢，」旁邊一個老漢冷冷地發話，「殺人償命欠債還錢，只求一命抵一命。」

「首先，如果你能保證，不搞成形式主義，我是願意支持的，」岳黃河不愧是省委常委，一句話就戳到了點子上，「領導幹部不能光講理論紮實，也要強調接地氣。」

能評上，享受待遇的也是直系親屬，跟你沒關，陳太忠不知道這個中年人問話的目的，一時間覺得有點心煩，「我們盡量。」

傍晚的時候大家迴轉，在路上，丁小寧接到了白鳳鳴的電話，說是單子已經拉出來了，希望能跟丁總詳談一下。

肇事的真相，其實已經出來了，跟車司機表示，師傅說了，這北崇人卡斷了路，真的太可惡了，無論如何也要嚇他們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