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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這麼說，有點不負責任，韓國人就算是這麼打算的，也不可能讓他聽見，純粹屬於猜測，然而必須指出的是，猜測成為現實的可能性很大。

林桓初開始還拎著啤酒瓶，想聽一聽這些人談什麼，但是聽了一陣之後，掃興地迴轉，「這幫貨都喝得二麻二麻了，一句話翻來覆去地說。」

至於說明目張胆地追究外資違約，誰敢？就算有人有心，也沒膽子追究——這涉及到了投資大環境的問題，涉及整個國家的形象。

「唉，」陳太忠很誇張地嘆一口氣，心說老林你嘴巴這麼大，快把風放出去吧，下面群情激奮的話，哥們兒就可以半推半就地順從民意了。

「王主任，咱們再談一談吧，」安部長出聲挽留，他已經看出來了，這個女孩兒終究年輕，還是不太放得開，比較容易套話，不像那陳太忠，心裏怕是已經有了盤算。

所謂的大額投資，一般來說，都不會一次性到賬，第二筆、第三筆資金到賬的時間，那就有說法了——甚至目前許多國企玩的管理者收購，也就是MBO，都是用廠子生產出來的東西，賣了之後，來收購這個廠子。

他對北崇本來就熟，最近更是被陳區長當作萬金油來用，區里的事情少有他不知道的，韓國人的條件，實在是欺人太甚。

外資不玩這些花樣，除非是假外資，但是他們可以拖延第二筆投資到賬的時間，更有奇葩的，還有國內銀和_圖_書行給外資貸款，真是令人啼笑皆非。

「有人覺得能談，」陳太忠側頭看他一眼，微微揚一揚眉毛，慢吞吞地回答，「上級領導關懷了，總要走個過場。」

「如果不能合作，我們的產品如何銷售，不勞安部長費心，」王媛媛微笑著回答，她原本就是柔中帶剛的性子，眼下有了靠山，更是不怕別人要挾了。

這一天下來，她應付得太累了，心裏也藏了好多問題，要向陳區長諮詢，比如說，她很想向韓國人表示，不算脫膠廠的話，將來紡織廠的原材料保證不了，不要怪我——但是，這個話合適不合適說呢？

「不會吧？」林桓訝然地看他一眼，「這點錢……連過場都不需要走吧？」

而韓國人中，大男子主義很盛行，見她是個嬌滴滴的女孩兒，就要灌她喝酒，她再三婉拒，但也不能一點都不喝。

「呵呵，」陳太忠淡淡地笑一笑，拎著瓶子灌啤酒，也不說話。

「這些領導，真是閑得蛋疼，」林主席不滿地嘟囔一句，「一千萬美元就節操喪盡。」

咦，老林你的思維不錯嘛，陳太忠覺得這個建議挺對自己胃口，不過再想一想，他黯然地搖搖頭，「沒用的，沒有哪個領導敢拍板，倒是可能所有的領導都反對，是外資啊。」

有的地方政府，甚至明裡暗裡支持韓企對工人的壓榨。

王媛媛被挽留下來了，陳太忠本是想一走了之的，但是看到她和圖書眼中的那一絲希冀，他又不好就這麼離開——小王終究還是太嫩啊。

她有太多的問題找不到答案，但是她相信，在頭兒那裡肯定找得到，所以她的眼中，冒出了希冀的神色。

真是個傻丫頭，陳太忠聽得暗暗搖頭，他倒不是不贊成小王的說法，但是你這麼明確地表示，會遭致很強烈的反擊——有些話說出來，真的不如不說。

王媛媛平常是不喝酒的，但今天是她上任以來，第一次以接待方負責人的身份接待外賓，接待的還不是普通外賓，是投資商。

好吧，這些扯得遠了，事實上北崇已經將紡織廠建設得七七八八了，有了這塊的投入，韓國人就算不追加後續的資金，只要經營得當，用廠子賺來的利潤做投資就行。

這是一種很高明的藏拙手段，雙方說的話只要能略微搭得上邊就行，所以年輕美貌的王主任，也能帶給對方一點莫測高深的感覺，其間艱辛，只有王主任心裏清楚——多虧了陳區長給了我全權決斷的權力，要不我早就露餡了。

林桓連灌好幾口，才放下酒瓶，長長地打個酒嗝，他皺著眉頭才待發話，猛地眼睛一眯，重重地哼一聲，「嗯？」

由於有各種支持和稅費減免，只用少少一筆錢，就創出了事業，到最後，也就沒人追究它到底投資了多少——這個手段，韓國友人就玩得不錯。

跟韓國人接觸的這一天里，她實在太受考驗了，方wｗw•hetubooｋ.ｃom•com方面面的信息層出不窮，衝擊著她的頭腦，總算是她知道陳區長的脾性，於是在對方說出她理解不了，或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話的時候，她就採取一種措施——你說你的，我說我的。

那只是一個人，我們搬過來的是制度，朴助理冷笑著問她，能比嗎？

抱怨歸抱怨，但林主席也清楚，事實就是這樣，外資的第二筆款子真的沒到，也只能耐心等，或者再催一催，了不得是暫停項目，若是想單方面解除合同，那不會有任何一個領導支持——除了陳太忠。

林桓聽得怔一怔，然後搖搖頭，探手去抓啤酒瓶，嘴裏輕聲嘟囔一句，「這些球囊的領導，沒個有卵子的。」

他不說話，林桓可是憋不住，等了一等之後，林主席低聲發問，「就這種鳥條件，我真想不通有什麼可談的。」

事實上，這個很放鬆的時刻，往往隱藏著尖銳的試探，聊了七八分鐘后，安部長忽然醉醺醺地喊一句，「王主任，如果不跟我們合資，你確信你的產品賣得出去？」

「但是，我們地方上對苧麻也有需求，」王主任緩緩搖頭，很堅決地指出，「如果你們執意要將紡織廠和脫膠廠割裂開，那我們對其他有需求的企業，也要有個交待。」

「可以簽供銷合同，」果不其然，安部長一句話就頂了回來，「優先供應紡織廠……再約定一些違約的懲罰，我們韓國人是講秩序的，也ｈeｔubｏoｋ.ｃｏm.ｃｏｍ相信中國政府。」

「設備抵點錢，再有百十萬美元，」陳區長面無表情地回答，「至於剩下的缺口，可以慢慢來，你當只有中國人會空手套白狼？外國人幹起來更漂亮。」

可是這麼多人，她又不好直接請示領導，就想先離開，等領導指示了機宜，再回來跟這幫人談，這不是陳太忠不給她權力，實在是有些東西她真的不懂，不敢貿然做決定。

他倆在喝酒，其他人還在談業務，不過就是酒後閑聊，有一句沒一句的。

接下來，大家轉移到小會議室，繼續白天未竟的話題，陳區長則是和林主席坐在一邊，拿著冰鎮啤酒暢飲，幾個韓國人雖然有點不服氣，但是大家已經被白酒灌得二麻二麻的了，沒人再過來找麻煩——實在是喝不動了。

陳太忠側過頭，順著他的目光一看，嘴角登時就翹了起來：朴助理的手，正從一個女服務員的大腿上拿開！

一邊說，她一邊掃一眼陳區長，猶豫一下接著自說自話，不過這次就比較強硬了，「貴方不肯算上脫膠廠，脫膠廠的產品，不一定會全部供給紡織廠……這存在原材料短缺的問題。」

於是他走出門，給老不修打個電話，希望他能過來幫著看一下場面，林主席聽得笑一笑，「正要去找你喝酒，那咱們在賓館喝就行了，保護小王的事情，交給我了。」

比如說，朴助理跟她說，我們帶來的先進管理制度，怎麼也值兩百萬美元——你hetubook.com.com別不服氣，讀個MBA得多少錢？那只是工商管理碩士，而我們這是一套制度搬過來了，還有相應的管理人員。

所以他並沒有懷疑這是陳區長胡說，只是很惱火地表示，「惹火了，索性答應他們合資，到時候拿不出錢來，直接解除合作，倒不信這個邪了。」

王主任的酒量，其實不是特別糟糕，但是第一次主持這樣的事情，她終究是有點不太習慣，喝了點酒之後，別人再嘰嘰喳喳地跟她談工作，她就覺得腦子發麻，有點反應不過來。

這是一個混亂和奇葩的年代，來大陸空手套白狼的外國人很多，他們靠著一個外國人的身份，允諾要投資多少錢，從地方上爭取種種優惠政策，享受超國民待遇，到最後也沒投資了那麼多錢。

不就是耶魯大學的MPPM嗎？王媛媛無法示弱，只能撿著她知道的說，目前有這樣的人為北崇工作——她知道牛曉睿是耶魯大學的MPPM。

「哪裡有一千萬？」陳太忠搖搖頭，抬起手灌啤酒，連灌幾口之後，長長地打個酒嗝，他需要林桓放出點消息去，於是意興索然地回答，「能到賬百十萬美元就不錯了。」

總之，變通的手段很多，其間種種花樣，不足為外人道，就那麼一個原則——打點好相關人就行了。

陳區長已經說得這麼明白，林桓當然就品過味來了，林主席雖然是老同志，又是蜷在北崇這麼個小地方，但是類似的事情，他就算沒見過也聽說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