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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又低了半分鐘的頭，看起來像是揣摩資料，其實是在控制情緒，然後才抬起頭來，緩緩地掃視大家一圈——不知道為什麼，這次他從很多人眼中，看到了濃濃的嘲諷和幸災樂禍。

陳鐵人這次知道舉手了，獲得允許之後，他看一眼王媛媛，「這僅僅是預測，計委能保證，苧麻肯定要漲？」

「根本不是單收雲中的麻那麼簡單的，」陳太忠哼一聲，不再說話。

「我上任不到一個月，苧麻收購就用掉了三千萬，春節前還要花掉兩千萬，這些數據都是出自你的，」戚志聞當仁不讓地回答，「一億五千萬的苧麻儲備，苧麻廠建設完畢，都夠使用一年了，陳區長，我說得沒錯吧？」

「我只是認為，區政府行使的權力，有點失控了，」戚志聞回答得雖然婉轉，語氣卻絕不客氣，「必須強調黨委的監督職能。」

反正他知道，跟陳太忠講道理是沒問題的，所以不怕敞開了說，他緩緩地掃視一圈在座的常委，「這是極大的浪費……我覺得有必要就這個問題，好好探討一下。」

不過他這一套是省直機關的作風，北崇人不吃這一套，大家信手就拿起資料看，沒反應的只有武裝部洪部長——他是部隊的，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。

「政府和黨委，怎麼可能劃分得那麼清楚？」戚志聞聞言哼一聲，由於昨天陽州電視台播放了通知，有些事就是眾所周知了，「咱北崇不是要敞開收購苧麻hｔｔｐs://ｍ•ｈｅｔuｂｏoｋ.cｏｍ.com了嗎，不差這點錢吧？」

「政府要接受黨委的指導，」戚志聞的聲音大了起來，「北崇的發展規劃，我……咱倆得商量著來，黨政不可能劃分得那麼清楚。」

戚志聞回到了他的奧迪A4上，陳太忠卻也不著急趕路，就駕駛著奧迪車，徜徉在這冬雨中，這一刻，他覺得分外的寂寞，上一次推倒董飛燕，也是在冬雨中，但是……那是去年，還是前年呢？

所以他索性翻到最後一頁，果不其然，這裏才是重點，由於去年麻賤傷農，而苧麻廠家銷量都不錯，庫存不算多，北崇區計委認為，從今年四月份起，一直到頭茬麻下來，苧麻應該有一波比較大的漲幅。

也有人心裏覺得，陳太忠做得有點過，花上一個億，買來苧麻壓倉庫——見過糟蹋錢的，沒見過這麼糟蹋錢的。

你這是自尋死路的節奏，別人攔都攔不住啊，陳太忠聽得冷冷一笑，「就差錢呢，政府參与不起，黨委想怎麼搞，你看著來吧。」

「區委搞了這個項目吧，區政府不參与，」陳太忠淡淡地回答。

過了七八分鐘，王媛媛就出現在了會議室門口，她手裡提著個文件袋，怔怔地站在那裡。

「讓她快點來，」戚志聞點點頭，倒不信你還能說出花兒來。

戚書記注意到了她這一眼，然後才低頭看資料，一共五頁紙，前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表格，新書記看了兩眼m.hetubook.com.com，本來想細細揣摩的，可是轉念一想，自己這麼做的話，未免有點拿大，不但對常委們不夠尊重，更可能激怒陳太忠。

「咳，」陳太忠重重地咳嗽一聲，抬手去端茶杯喝水，小子……你差不多點啊，有本事沖我來。

「我其實挺想跟你攜手，打造出北崇美好的明天，」戚志聞覺得自己的姿態夠低了，換個搭檔，他才不會這麼低聲下氣地說話，「為官一任，造福一方。」

有好戲看了，其他九個常委見狀，紛紛打起精神來，傳說中的黨政一把手的大戰，即將在北崇上演。

我勒個去的，這樣也行？戚志聞登時就暈菜了，臉也不由得熱了起來，他想到了太多可能，獨獨沒有想到，今年的苧麻，有價格瘋漲的可能。

「這個報告出了這麼久，2002年12月26日，」陳鐵人冷冷地發問，「為什麼黨委一直不知情？」

「買苧麻？」陳太忠看他一眼，哈地笑一聲，「李書記發話了，戚書記你又是雲中人，我能不賣這個面子嗎？」

戚志聞聽陳太忠一口拒絕，真是相當地不高興。「你買苧麻做儲備，都有錢……我能跟上面要下一千五百萬，配套費我也自己想辦法了，你擔保一下都不行？」

大家嘰嘰喳喳議論一陣，戚書記轉頭看一眼陳區長，「太忠區長，省里撥款一千五百萬，地方自籌一千五百萬，項目就可以操作了……這個錢我可以幫忙協調一下，m.hetubook.com.com到時候區政府認賬還錢就行。」

「給領導們發一下資料，」陳太忠輕描淡寫地吩咐一句，碾熄手裡的煙頭，然後又摸出一根來點上。

「哈，」北崇的幹部們笑了起來，這基本上都是慣例了，戚書記不是本土幹部，也不是市裡調配過來的，而是省里的空降幹部。

年年歲歲花相似，歲歲年年人不同，他覺得自己有點老了。

見到氣氛為之一松，常委們也放鬆了心情，有人喝水，有人起身上廁所，還有人抓起面前的瓜子，嗑了起來，沒有一個人說話。

「那收雲中的麻就行了，」戚志聞沉著臉回答，「其實我跟雲中，都沒什麼感情的。」

「北崇的規劃，黨委可以建議，不要想干涉，」陳太忠斷然否認他的說法，「很多事情，你根本是一知半解，地氣……呵呵，接不完的。」

境由心生啊，戚書記摸起一根煙來點上，「就這個資料，大家有什麼想說的嗎？」

自己找打臉，那也沒辦法，陳太忠嘆口氣，「關於為什麼要加大苧麻存儲，我建議先由計委王媛媛同志來給大家解說一下。」

「是這樣，」陳太忠點點頭。

「概率超過七成，」年輕貌美的計委主任面無表情地回答，資料上都寫明白了，你還要我保證，這是什麼意思？「現在我們更多考慮的是，苧麻能漲到什麼地步。」

這個項目，就是非常地不討好了，無須多說，不過有總比沒有強，更別說還有省里的一千五百和*圖*書萬撥款——那不是借款，是撥款啊。

第二天的常委會，他不是很在意，常委會的議題他也很清楚了，沒有什麼值得計較的東西，不過，就在會議臨近結束的時候，戚書記發話了，「我從省里來的時候，知道北崇是相當貧困落後的，所以在來之前，是帶了一個小小的項目下來……」

先是探討，之後如果情勢有利，戚書記就有讓大家表決的打算。

「雨大了，我剎車不好，」陳太忠淡淡地回答，「前面就到北崇了，戚書記你回你的車？」

「就憑你？想監督我，還差得多，」陳太忠也嘆口氣，「戚書記，說句實話，你老老實實地抓人事權……咱們之間還能相互配合，其他的都是妄想。」

真有料嗎？戚志聞任由計委主任把文件放到面前，自己端起水杯來喝水，也不著急看資料，而是掃視著在場的常委，看誰先拿起資料看。

不過大家心裏都很清楚，今天的事情不可能善了，新來的書記已經衝著政府事務下手了，不管成功與否，這都是一個信號。

「計委只負責彙報給區政府，」王媛媛的臉上平靜得很。

「這不可能，北崇未來的發展，必須要由你我來規劃的，」戚志聞見他說得明白，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，事實上，他都不認為陳太忠有規劃的能力——無非是客套罷了，「這是一張空白的圖紙……如何畫好這張畫，這很重要。」

「北崇目前的發展狀況，明顯缺少進一步的統籌規劃，一個廣告，收和_圖_書全省的苧麻，」戚志聞冷笑一聲，「你要堅持這麼做，我要拿到常委會上說了。」

「那你為什麼要再拋一個億收苧麻？完全沒有必要，已經有了整整一年的儲備，」戚書記說到這裏，真是氣兒不打一處來，想到自己要做點實事，政府連個一千五百萬的擔保都不願意，卻是將錢花到沒用的地方。

「我在機關工作得多，知道幹部們不容易，」戚書記發現達到了自己的期望效果，就笑一聲，「但是群眾也很難，所以我搞的是個肉禽養殖項目。」

「如果不幸成了那三成，這個責任你負擔得起嗎？」陳書記冷著臉發問，「還是說，你認為計委負擔得起？」

他這話是有感而發，本來想幫那些失去養娃娃魚的農戶挽回損失，養泥鰍的，卻是不小心知道了還有「倒籠氣」的說法。

「你想說就說唄，」陳太忠微微一笑，「這是你的權力。」

常委們看完資料之後，基本上沒人有什麼表情變化，只有葛寶玲，眼光複雜地看一眼王媛媛，又看一眼戚志聞。

「這是我們的報告，決策不在計委，有領導來拍板，」王媛媛不卑不亢地回答。

「你想造福北崇，就抓好黨委口，」陳太忠見他說得真摯，就給一個靠譜的建議，「政府的事情有我，咱們各管一攤。」

一干常委們也不接話，就是豎著耳朵，聽陳區長的反應。

這樣的幹部到地方來，想打開局面，于情于理，都要給地方表示一點誠意，否則的話，地方幹部誰願意鳥你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