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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可是你……一向就很獨斷專行的，」荊紫菱斜著眼睛看他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。

荊紫菱倒是聽懂她爺爺的說的話了，一伸手從陳太忠手上拿下煙來，瞪他一眼，「少抽兩口……士大夫是統治力量的中間，是這樣吧？」

「後人比咱們聰明，沒準他們會有辦法的，」荊以遠笑著發話，「你就比我聰明，要我是北崇區長，不會比你做得更好……紫菱，我能看到你倆的孩子吧？」

「我倒也沒事，過來拿個文件，」李大龍開門上車，想一想之後發話，「老主任沒事的話，中午一起坐一坐？」

「但是你的重外孫，很可能就是既得利益集團的一份子了，」陳太忠笑著回答，話說……真是沒人比他更會掃興的了。

「怪不得五四的時候，能出現那麼多錚錚鐵骨的國士，」陳太忠深以為然地點點頭。

「每個朝代，大師頻出的時期，總是在初期，不是後面沒有天才，而是天才沒有發揮的空間，瓷器是這樣，統治國家的中堅力量也是這樣……正是因為如此，造成咱們中華文明的發展，總是在不斷地重複，一個朝代一個周期。」

「相較共產黨員，我覺得士大夫階層更靠譜一點，」荊俊偉是打定主意了，一定要跟爺爺作對，「現在的省部級，都是生出來的，擱在以前，還有個貧民中狀元的夢。」

大兄哥，其實你比我還會拉仇恨，陳太忠很無語地看他一眼……

「就是這個，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」荊以遠點點頭，「總有人惦記這個，恢復士大夫的言論自由，不以言罪人，這其實也是儒家的傳統理念，但是……誰來保證道德不滑坡？」

「階層的固化和封閉，會形成壟斷力量，封閉上升通道，」陳太忠點點頭。

陳太忠的女人里，也只有她敢這麼做。

「是啊，李大釗都是俄間的名義被槍斃的，」荊俊偉深以為然地點點頭。

「但總是有，」陳太忠想起了自己所說的中國夢，就要附和大兄哥一句，「唯才是舉……科舉制度其實還是不錯的。」

「大龍，」他放下車窗，招呼一聲，見他沒反應，又按一下喇叭。

「我就感覺不到有什麼不一樣，」荊俊偉繼續嘴硬。

接著，他又不屑地笑一聲，「但就是那樣，也有投機者，文人風骨是文人，文人無行也是文人，心懷天下的有，邀名射利的也不少……五四大遊行之前，死的那個學生，是他有心臟病，而不是被打死的，這個消息被人為掩蓋了，就是他的死，激化了矛盾。」

「自我監督，自我完善嘛，」荊俊偉就是要跟他爺爺作對。

「你說的現象也很罕見，」荊以遠淡淡地回答，「他可能是貧民，但是他的座師、他的文化氛圍、他所處的圈子和鄉黨，你都考慮進去的話，會發現這種人真不多，尤其是在朝代後期。」

「我沒說不好，就像現在的高考和-圖-書，」荊以遠今天的精神，是好得出奇，頗有點舌戰群儒的意思，「士大夫階層不管私下怎麼蠅營狗苟，是要把德掛在嘴上，而咱國家現在……就是缺德啊。」

「其實我就是想做個商人，問我這麼深奧的問題，」天才美少女撇一撇嘴，輕聲嘟囔一句，「您早說過了，一旦形成新的士大夫階層……先求免死金牌，然後胡說八道掌控輿論，最後是利益最大化。」

「清官難斷家務事，各有各的說法，」荊以遠笑著發話，「士大夫階層的利和弊，都是非常明顯的，太忠你要是能想出有效的監督辦法，就是大功勞。」

「誰去監督那些監督他們的人？」陳太忠笑著一攤手，「這功勞我拿不了，不過我懂了，制度不是萬能的，還是要抓精神文明建設……一個失去羞恥心的國家，是可怕的，也長久不了。」

「新中國統治力量的中堅，是共產黨員，也沒有刑不上黨員一說，」荊俊偉看他孫子一眼，「現在社會成什麼樣了……這才過了多少年？」

大約八點的時候，他來到了荊教授家，不成想小紫菱此次回來，還有別的應酬，而他實在不想被介紹為「荊總的男朋友」，於是就陪著荊老聊天。

「但是同時，他們也是文明發展的絆腳石，不是他們沒有胸懷天下、憂國憂民的情緒，實在是……久而久之，他們後代所形成的利益共同體，會阻礙社會的發展，而中國又是一個非常注重家htｔps://ｗww•hｅｔubｏok.com.com庭，注重宗族延續的國家。」

「中午還不一定有空，」陳太忠隨口回答，然後又問一句，「稽查辦最近忙不忙？」

「那日本人打進來，其實是件好事？」荊俊偉不服氣地反問。

「你北崇那個公示欄，搞得就不錯，尤其難得的是，沒有走形式，」荊以遠笑著站起身，「不愧是我的孫女婿，我送你。」

「我都說了，中國從來就不是一個民族國家，」荊以遠很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孫子。

「你們說的我腦袋瓜有點懵，」陳太忠是真的有點懵，他能聽出來，荊老是從文化傳承和歷史發展的角度看問題，大兄哥這個說法，糅合了民族國家的概念——倒也可以說是與時俱進，中華文明總是在不停地吸收先進東西。

「國難顯忠良，五四……那真是個前所未有的大變革時代，對中華文明的衝擊太大了，連魯迅都要擯棄漢字，倡導拼音，」荊以遠感觸頗深地點點頭。

「其實有些東西，本來就是無解的，」荊以遠輕聲嘟囔一句。

「中國從來都不是一個民族國家，維繫的中間力量就是士大夫階層，狄夷入華夏者，華夏之；華夏入狄夷者，狄夷之！這個國家的統治中堅，從來沒有改變過，這也是五千年能一脈相傳下來的緣故之一，他們保證了中華文明的持續，是有功的。」

「你這上嘴皮一碰下嘴皮，說話很容易，」陳太忠看她一眼，又嘆口氣，「怎麼才能判斷人家是嘩眾取寵邀www.hetubook.com.com名射利？一棒子打死……會不會有獨斷專行的嫌疑，誰又授權我這麼做了？」

「對啊，刑不上大夫，看起來是鼓勵人們說真話，抨擊時政，也不能說一點效果都沒有，」荊老懶洋洋地回答，「但是他們把持了輿論，會形成什麼樣的後果？」

素波還是那個素波，但是年輕的正處心裏，總覺得跟這份喧囂有些格格不入，他心不在焉地開著車，不知不覺之間，竟來到了老省委門口。

「時間不早了，我該走了，」陳太忠站起身來，今天晚上的談話，他好像收穫很多，但細細一想，似乎又是一無所獲，「不管怎麼說，必要的監督是要有，不能因噎廢食。」

老爺子這瞬移也挺厲害的，陳太忠默默地抽煙，你到底是想說什麼呢？

「其實很簡單，中華民族總是不缺脊樑的，就像魯迅先生說的那樣，」難得地，荊紫菱出聲了，「但是有人借輿論監督的名義，嘩眾取寵邀名射利，那就必須一棒子打死……不能給他們刑不上大夫的待遇。」

「我現在調回紀檢委了，」李大龍撓一撓頭，看起來有點心虛的樣子，「不過稽查辦發展得不錯，許書記對秦部長的工作很支持。」

然而很遺憾的是，明天就是荊老的生日了，今天來的人很是不少，他也插不上幾句話，百無聊賴之下，他索性站起身出去，開著奧迪車在街上溜達。

「總而言之，很多歷史真相，就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了，我個人認為，必要的言論監督是要有，www.hetubook.com.com但是這個東西，不能形成階層……形成階層就完蛋了。」

「沒準是美籍華人，不是中國人，」荊俊偉嘀咕一句，他今天就是要掃老爺子的興。

「有的是人罵我，但是我問心無愧就行了，」陳太忠又摸出一根煙來點上。

李大龍回頭一看，嘴巴登時長得老大，然後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來，笑容滿面地打招呼，「老主任，你啥時候回來了？」

「這才是自找沒趣，」他搖搖頭才待離開，猛地看到一個熟人——稽查辦的李大龍撐著把傘，從大門裡急匆匆走了出來。

「你這是抬杠，」荊以遠無奈地看一眼孫子，「保家衛國是必須的，不管是不是民族國家，保護自己的財產，這個是沒錯的。」

當天晚上，湖濱小區其樂融融，不過考慮到小紫菱的面子，陳太忠在第二天一大早，就離開了小區，哪怕他從田甜那緊窄的甬道退出時，是分外地捨不得。

「咱們有自己的文明核心，自己的文化傳承……民族國家，是西方殖民時代提出來的說法，歐羅巴內戰上千年，英國國王就是法國諾曼底公爵，那時候誰說民族？感覺就是一個公司的內鬥，跟春秋戰國類似，只不過，歐羅巴從來沒統一過而已。」

「回來給荊以遠老爺子拜壽，」陳太忠笑眯眯地回答，又推開副駕駛位的車門，「閑得沒事在街上轉悠，就看到你了……這是要去哪兒，我捎你一截？」

「你還是沒搞清楚，我在說什麼，」荊以遠搖搖頭，看一看自己的寶貝孫女，「紫菱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