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利賓微微一怔，說道：「貝勒爺，你對『克虜伯』的評價，可比施密特還要高啊。」

說到這兒，關卓凡又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，恨聲說道：「而且，纏足從四、五歲就得開始了——哪有一個是自願的？！」

中古時代，世界其他的大文明，一樣男尊女卑，卻沒有整出這種變態的花樣。中國獨承其恥，中國的男人，實在是虧欠了自己的女人！

關卓凡微微一笑，說道：「在洋人的大工廠里做工，不同私人師弟教授，既沒有那麼多臭規矩，師傅也不會藏著掖著，叫你十年八年都學不到真本事。」

歷史上留下來的關於纏足的實物和照片，關卓凡根本不忍卒睹，不小心看一眼，都會在心理和生理上引起他強烈的厭惡和反感。偏偏卻還有一班鳥人，對此類物事津津樂道，真是足尺加二地混蛋！很該把這班變態穿越成舊時代的女人，讓「她們」好好享受一番纏足的樂趣！

頓了一頓，說道：「兩宮皇太后是女人，出面說這個話，沒有人敢在檯面上非議的。『上有所好，下必風焉』，你瞧好，必定有人出來頌聖，並願意『謹遵懿旨』的——這樣的人，剛開始的時候，不會有多少，但總是開了個口子。」

「是！」

關卓凡倒和-圖-書也沒有要他答話的意思，自顧自繼續說道：「你顧慮的有道理，纏了足的女人，其實就是一個廢人，什麼用場也派不上。這樁陋習，不但大傷天和，還悖逆世界大勢，一定要在我手上廢了它！」

關卓凡笑道：「何必非得找『已經開了蒙』的？江南女兒，有多少鍾靈毓秀的？只要資質上佳，咱們不會替她『開蒙』嗎？花得了多少氣力？」

「第二道懿旨，對象不分畛域，用委婉勸誡的口吻，勸已纏了足的『放足』；還未纏足的幼|女不要纏足——不過，這些暫時都不算硬規矩。可是，官宦人家，包括捐了功名的、進過學的，這幾等人裡邊，如果有願意『放足』的，不給未纏足的幼|女纏足的，要獎勵！——當然，如果有人拿了好處，轉過頭去，『放足』的重新纏足，未纏足的纏了足，那就是欺君之罪！」

利賓把關卓凡的話，通前徹后地想了一遍，長長舒了口氣，說道：「貝勒爺，你是有大慈悲、大智慧的人！利賓能夠追隨於你，真是三生有幸！」

利賓對纏足亦不以為然，他自己的夫人小棠春也是「天足」。但他可沒有關卓凡這麼義憤填膺，見東主眉眼皆張，憤懣激越之情，全然不hｅtuｂoｏｋ•ｃｏm•com加掩飾，這般情形，著實少見，不禁頗出意外。轉念一想，關卓凡是旗人，有這種看法，倒也不奇怪。

利賓默然。關卓凡這麼說，是把太監這個制度也掃了進去。他是宗室，在人前攻擊皇家制度，卻毫無顧忌——這當然表示關卓凡對利賓有充分的信任，但于利賓，雖然心感，卻不曉得該如何附言。

還沒想好該怎麼介面，關卓凡又說道：「這樁陋習，大幹天和——比太監凈身還壞！你想想，整個中國的太監加起來，也不過幾千人，且大多數都是自願凈身的，可中國四萬萬人口，纏足的女人，其數幾何，算得清楚嗎？」

利賓沉吟說道：「這『女留學生』，總要多少有點智識的根基——旗下的女子都是『天足』，大約好辦些；漢人這邊，『天足』的大多是普通人家，要找到已經開了蒙的，怕是不大容易……」

中國的國勢，兩宋以降，日漸衰落；而纏足亦正起於趙宋。在關卓凡看來，兩者之間，大有關聯。不肯和不能保護自己的女人的男人，何肯、何能保護自己的國家？！這一點，只要略一深想就明白了：現實生活中，什麼樣的男人才專愛去欺侮女人？

「這倒不一定。工廠裏面的活計，現下ｍ.ｈｅｔｕｂoｏｋ•com•ｃom還是歐洲做的最漂亮；各種規矩制度，也是歐洲的工廠最為完備——特別是普魯士，頗有後來居上，壓倒英、法的勢頭！我的想法，是把第一批『學徒工』，放到普魯士去。」

馮·施密特是軒軍設在嘉興的炮兵學校的「會辦」。炮兵學校的「總辦」，原由丁世傑出任，丁世傑撫粵之後，這個位子就由新任浙江巡撫劉郇膏挂名。施密特這個「會辦」，是事實上的軒軍炮兵學校的校長。

普魯士「後來居上，壓倒英法」的勢頭，利賓倒沒有看出來。但對於關卓凡的眼光，沒有不信服的道理，於是點了點頭。

關卓凡哈哈一笑，說道：「利先生，我的臉，怎麼有點紅了呢？」

利賓說道：「是。其實，不纏足，老百姓也未必就不願意。江南女兒，許多都要幫著家裡面養蠶、種田，都是天足；而且，水網密布，上船下船的，纏了足，也實在是不方便。纏足的，倒是北邊的比南邊的要多些。」

關卓凡說道：「普魯士有一家叫做『克虜伯』的廠子，你曉不曉得？」

利賓眼睛一亮，說道：「好！三五年之後，這班『學徒生』出了師，回國之後，馬上就可以派上大用場了——貝勒爺，這個主意好！我真是服了你！」

關和_圖_書卓凡坐回椅子，說道：「『留學生』是放到人家的學校裏面學習的；除此之外，我還想再派出一批『學徒生』，放到人家的工廠裏面，從學徒做起，邊干邊學。」

這番神態，不是關卓凡做作。他確實認為，纏足是中國幾千年歷史上——非但「這一千年來」——第一個大污點。

他站起身來，一邊緩緩踱步，一邊說道：「不過，該辦還是要辦，不能因為難就不辦！而且，正因為這不是旦夕可成的事情，才更要早辦！」

關卓凡說道：「正是如此。其實，只要出來做事情，就不能纏足——女子進學、做事，和『放足』、『天足』，這兩個事情，互為表裡，所以，單單為女子身心康健計，也得把她們拉出家門，讀書，做事！」

……

關卓凡微微一笑，說道：「利先生，你說的對，這不是件能夠一蹴而就的事情；你也放心，我不是一味莽撞的人，辦這個事兒，不會不看周圍狀況，閉著眼睛硬來的。」

關卓凡說道：「這『女留學生』一事，咱們倆分個工，旗人這邊，我來找；漢人那邊，你來找——就在上海、江南一帶找好了！」

「我的想法是，用兩宮皇太后的名義——不是用皇帝的名義，降兩道懿旨。第一道，是頒給旗人的，痛陳纏足之害和圖書，嚴禁旗下的女人纏足，違者嚴懲不貸：有官的免官，沒官的出旗，或者發往軍前，或者直接扔回黑龍江去！這道懿旨，口氣要極為嚴厲，表面上訓戒旗人，其實是說給漢人聽的，算是用個『指桑罵槐』的春秋筆法。」

關卓凡說道：「『克虜伯』造的炮，是全世界最好的炮！我打算把第一批的『學徒生』，放一半到這個廠子里去。」

利賓一想，果然如此，不由也笑道：「是，貝勒爺，到底是你想的周全！」

利賓說道：「曉得的，咱們嘉興炮兵學校用的炮，其中就有『克虜伯』造的，施密特對其的評價，很是不壞。」

「是，那麼，這班『學徒生』，也是派到美國去嗎？」

不管是為了畸形的審美，還是為了禁錮壓制女人，中國的男人都採取了最卑劣、最懦弱的一種手段。本來，女人依附和順從男人的另外一面，必然應該是男人保衛和愛護女人，中國男人卻反其道行之，真正叫人為自己的先輩，羞慚無地，痛何如之！

利賓猛地一震，不能不說話了：「貝勒爺，你宅心仁厚，上通於天！可是，辦這件事，不能夠太過倉促！許多人的腦子，一時半會兒的，還轉不過彎兒來，如果硬來的話，我怕……你有多少大事要辦？總要輕重緩急，一件一件地來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