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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，聖母皇太后心裏雖然大起波瀾，但也明白，這隻是燕好情濃之際的「情話」，不敢當真的。可現在想起來，不由自主的，她極願意把這句話想做是他的真心表白——怎麼可能是假的呢？每一次兩人單獨相處，他看自己的眼光，都像見到了鮮嫩獵物的猛獸，一錯眼便要撲了上來，扯下自己的衣裳，然後——

她從來不知道，水平視線中的男人，會如此令人心動。

她被自己嚇了一跳，這怎麼可能？太荒唐了！可是……

你對我好，我會對你更好！

「祖制」動不動得，全看要動它的，和要維護它的，哪一邊的勢力更大一些。

在她的潛意識中，和關卓凡耳磨廝鬢之地，更像自己的「家」了。

如果，自己和「他」的力量足夠大了呢？

有一個流傳甚廣的段子，說是世宗剛剛繼位沒多久的時候，年羹堯平定了羅卜臧丹增之亂，自青海凱旋迴京，率部在丰台為世宗演兵。時驕陽似火，軍士汗濕甲胄，世宗溫諭「去甲」，軍士不應，直到年羹堯下令，諸軍方才「遵旨」。世宗由此驚覺，年羹堯跋扈已甚，尾大不掉，乃下定決心去年。

今天上午的「閱兵」，這個本不應該於此時出現在這個位面www.ｈｅtubｏoｋ.coｍ.ｃom的物事，對慈禧的震撼，幾乎到了筆墨難以形容的地步。

也從來不知道，處於另一個男人的水平視線之中，那種感覺，一般令人心旌搖動。

特別是，朝廷既然已經定了抑制湘淮的章程，那麼，湘軍、淮軍裁撤之後，國家有事，就更加要倚重軒軍了。所以，慈禧不論是為了她個人的利益，還是為了朝廷和宗室的利益，都必須百分百確保軒軍的忠誠——關卓凡的忠誠。

尊重慈禧的男人很多，但是，如果她抽去「君」的身份，只剩下女人的身份，那麼，跪在她面前的男人，落在她身上的視線，都會變成俯視，甚至藐視。

還有，自己畢竟只是太后，既不是皇帝，又是個女人——慈禧曉得，有多少人不願意她「牝雞司晨」一直「司」到軍隊的頭上？「太后閱兵」能夠成行，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情，關卓凡又為此擔了多大的干係！

慈禧自己都沒有意識到：昨天的這個時候，她還沒有足夠的底氣，來產生這樣的念頭——僅僅一夜之間，她的腰桿就硬了起來！

這個段子雖然不靠譜，但以其流傳之廣，卻說明了時人對皇帝、統兵將領和軍隊三者微妙關係的和*圖*書心態：正因為皇帝不直接掌握軍隊，所以，評斷統領將領的忠誠度，就隱然以此人是否願意朝廷或皇帝直接和軍隊接觸，是否視軍隊為自己的禁臠，不容朝廷甚至皇帝本人「摸頂」？

嗯，聖母皇太后臉兒紅，心兒跳，呼吸也急了起來。

天津之行，日夕相處，縱情歡好，無所顧忌，不但急速放大了這種叫人心醉的感覺，甚至讓慈禧隱約有了「居家過日子」的錯覺。心甜意洽，不知不覺中，說出了「嗯，到家了」這種話。

一百數十年間，清朝沒有私軍。

但洪楊亂起，情形大變。旗營、綠營朽木不堪雕用，朝廷只能另起爐灶，依靠地方自辦團練。由此起家的湘淮諸軍，不但兵員由將領自募，糧餉亦由將領自籌。人事、財政，都不在朝廷手裡，中國的軍隊，開始變成私軍。

關卓凡自己先就心虛。不然，也不至於在安德海一案中，聽到李蓮英的密報后，驚駭失措到冒出稱兵造反的念頭。

第二，軒軍的體制、訓練，太特殊了，朝廷的章法，水潑不進，針插不入。認真說起來，比之湘軍、淮軍，軒軍更加像一個「獨立王國」。

她記得上一次臨幸貝勒府——不對，那個時候，他還是貝子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——他說過一句「我想娶你」。

首先，她認為，可以完完全全確定關卓凡對自己的忠誠了。

郎有情，妾有意，那麼——

慈禧從來不是畏難的人！思緒連翩之中，一個念頭又冒了出來：這個事兒，以前覺得不可思議，是因為自己和「他」的力量不夠大而已！

但不是沒有人心存疑忌的。

那麼，怎麼樣才算是「百分百的忠誠」？

但是，軒軍有兩個很特殊的地方。

嗯，這還不算「百分百忠誠」，什麼才算？！

在關卓凡之前，她和任何一個男人的關係，都是一個相互俯仰的關係，從來沒有和哪一個男人，彼此平視。

聖祖之後，世宗開始，清朝的皇帝就不直接插手軍隊了。這是因為，經聖祖之手，清朝的皇權開始高度集中，皇帝已經沒有直接掌握軍隊的必要。

軒軍的情形倒是不一樣。軒軍骨幹出自天子近衛，軍餉由江海關稅支應，人是自家人，財權也算是抓在朝廷手裡，原是可以十足放心的。

只是，關卓凡的旗人身份、兩宮皇太后對其似乎不可移替的簾眷，相當程度上掩蓋了這一點。

關卓凡主動邀請慈禧赴天津閱兵，併為此排除萬難，做出了一系列沒有先例、甚至大幹hetubook.com.com禁制的安排，在慈禧的眼裡，就是一種全力對自己「輸誠」的表示——關卓凡不但願意、而且主動要求自己和軒軍直接接觸，這不正說明他忠心耿耿、可對日月嗎？

整個身子浸泡在水裡，口中卻微微發乾，這個念頭，叫她無可自抑地亢奮起來。

既然關卓凡對自己忠誠不二，那麼，關卓凡的力量——軒軍的力量，就等於是自己的力量了。

所以，如果軍士「不遵旨」，只能說明這是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，絕不能說統兵大帥跋扈不臣。不然，一支軍隊，如果聽了風就是雨，還打個屁仗。

安德海一案的時候，如果有人拿「關某人政權、軍權一把抓」，示慮于聖母皇太後面前，慈禧可能確實有所疑忌。但現在若有人這麼說，御姐聽在耳中，只會認為「來說是非者，便是非人」，不是多慮了，就是過來挑撥離間的。因為，她再也不會相信，關卓凡可能對自己起二心了。

為什麼一夜之間，她的腰桿就硬挺了起來？緣故就在這裏！

當然，有一大堆叫做「祖制」的東西壓在頭上。但是，作為帝國最高統治者之一的慈禧，心裏面門兒清：「祖制」這玩意兒，說到底，只是吃「祖制」好處的人維護自己利益的幌子。天底下和*圖*書沒有真不能動的「祖制」——兩宮垂簾就不是什麼「祖制」！

於是，御姐覺得，自己的力量，從未如此時此刻這般強大！

這忒扯淡了。演兵場上，世宗以九五之尊，又是何等精明練達的一個人，怎麼可能越過年羹堯，直接對軍士指手畫腳？我們能夠想象閱兵的時候，慈禧不通過關卓凡，下懿旨受閱部隊如何如何嗎？

猶如醉酒，她開始深深地依戀這種感覺了。

慈禧也曾隱隱約約地想過：「他」對自己，是否百分之百地忠誠？

第一，軒軍的脫胎換骨，是在美國實現的；包括亞特蘭大之役后的大規模擴軍，從頭到尾，花的都是美國人的錢，不幹朝廷的事。

於是，水汽氤氳之中，慈禧吃驚地發現自己冒出了這麼個念頭：嫁給他！

念及於此，聖母皇太后不禁心頭火熱，油然興起「風雨一路，相互扶攜，同甘共苦」之念。

退一萬步來說，即便世宗真的一時糊塗，下了這麼一道「溫諭」，軍士「不遵旨」，也是理所當然的。軍人以服從為天職，而服從的對象，是自己的指揮官——世宗並非他們的指揮官，直接命令他們如何如何，叫他們何以適從？

龍行千里，結穴於此——這份底氣，源於今天上午這場曠世的閱兵。

為什麼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