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念頭一轉：這位五爺，未必真是「荒唐」！貌似口無遮攔，但也許是「借酒蓋臉」，以此示人以誠？自己如果虛與委蛇，對方一起了戒心，這話，就難談得下去了。

惇王繼續說道：「他說，外邊都在傳，說是關三和『西邊的』那位……有一腿！每次聖母皇太后臨幸關府，其實……嘿嘿，都是軋姘頭去了！這次什麼『太后閱兵』，更加不消說了——明鋪暗蓋，雙宿雙飛！」

寶鋆曉得，惇王的「交換條件」，要拿出來了。

在世十位親王，年富力強，有資格接任宗人府宗令之位的，不計恭王，只有庄親王奕仁、惇親王奕誴、怡親王載敦。

惇王一拍大腿：「好！既然你們夠意思，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——可以一起來辦大事了！」

哦，方才這個，還不算大事？

寶鋆心中一動，恍然而悟：這個「荒唐王爺」，打一見面就開始，發了這麼一大通牢騷，說到底，是想要一個「位子」啊！

還有，以惇王的簾眷，即便仁壽「出缺」，宗人府宗令這麼個至關緊要的位子，如何又能落到他的頭上？

惇王不說話，夾起一塊羊肉，放在嘴裏，慢慢地咀嚼著。

過了片刻，惇王開口說道：「你這個話，還有點道理。比如和圖書……宗人府這一塊的活計，我大約還是做的來的。」

如果說惇王還有什麼障礙，就是恭王了。如果恭王出頭兼這個宗令，自然就沒有惇王啥事；但如果恭王肯給他「讓路」，這個宗令，十有八九，會掉到他的頭上——不論「上頭」願意還是不願意。

奕仁生性恬淡，與世無爭，肯不肯出來同皇帝的親叔叔爭宗人府宗令的位子，大成疑問。

寶鋆也不說話，很耐心地等待著。

寶鋆迅速地在腦中一一羅列出來：

寶鋆悚然動容。此中曲折，自己和恭王都沒有細細想過，但惇王卻綢繆已久了！這個「荒唐王爺」，根本不是表面上的一副粗疏樣子，心中實在是大有經緯！

鄭親王承志、禮親王世鐸、豫親王本格，都是二十歲上下的小夥子，毛還沒長齊，也從來沒辦過什麼像樣的差使，根本沒有接此重擔的可能。

惇王的口氣，乾巴巴的：「照他這麼說，我那位四哥，躺在地底下，頭上卻大約有點綠油油的了！」

寶鋆心中一動：德興阿？就是被關卓凡抽了一頓鞭子的那個？

寶鋆嘻嘻一笑，說道：「有什麼好怕？請王爺當家，自然是要仰仗王爺『高屋建瓴』、『指畫方略』的，瑣碎細務hｔtｐs://ｍ.hｅtuboｏk•ｃom.coｍ，原本也不敢勞動王爺大駕。」

惇王見寶鋆不說話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：「佩蘅，你想一想，如果仁壽不幹這個位子，還有哪些人能幹？」

「出缺」，是官員在任死亡之意，可仁壽年紀雖大，但素以體壯如牛著名，等他「出缺」，不曉得等到猴年馬月？

其中的載敦，前文說過，是祺祥政變后，慈禧和恭王殺掉了原來的怡親王載垣，又從其本族中，選出來接任怡親王封爵的。罪余之家，為人又老實不過，夾著尾巴做人，絕沒有出任宗令的可能。

惇王眼中灼然生光：「佩蘅，你這個話，真的是老六的意思？」

當然，惇王能否接任宗令，最關鍵還是仁壽會否「出缺」。聰明如寶鋆，聯想到惇王好武、豢養江湖高手的傳聞，心裏已隱隱有了一點可怕的想法——但，這個不關我和六爺的事兒，先不去管他！

到了這個時候，寶鋆才算完全瞭然，今天這一會，惇王的真正目的是什麼——這就算惇王開出來的「盤口」了。問題是：他又打算用什麼來交換呢？

惠親王綿愉、肅親王華豐、庄親王奕仁、怡親王載敦、鄭親王承志、禮親王世鐸、豫親王本格。

寶鋆急速地轉動著hｔtｐs://wwｗ.hｅｔｕｂｏｏk.cｏm.ｃｏm念頭。

又喝了一口酒，臉上換了嬉笑的神情，說道：「『不在其位，不謀其政』，這些爛事，是你們這些『當家人』的事兒，不是我的事！」

惇王眼皮一翻，精光閃爍，隨即隱去，又變成了那副大咧咧的樣子，呵呵一笑，說道：「靠個鳥譜！你真讓我當這個家，以我這個粗疏性子，幾天就給你敗了！你不怕？」

惇王這麼說，是什麼意思？

寶鋆微微一愣，他原先替惇王想的，是八旗都統、內大臣這些職務，倒沒有想到宗人府上面去。這是因為，一來，宗人府宗令的位子緊要而尊崇，以惇王的簾眷，一時不容易巴結得到；二是現任宗令是睿親王仁壽，此老和關卓凡聲息相通，簾眷甚隆，一時之間，是沒有可能取而代之的。

還真是要「搶」仁壽的位子！

想定這一層，寶鋆緩緩說道：「宗人府宗令，掌宗室屬籍，修玉牒，奠昭穆，序爵祿，麗派別，申教誡，議賞罰，承陵廟祭祀——真正是國之大事！若說有資格坐這個位子，哪位親貴及得上王爺？這個事情，不但寶鋆力贊其成，就是六爺，我敢說，也必會一力舉薦王爺的。」

惇王又說道：「我不是要搶仁壽的位子，不過，這位老侄子年紀www•heｔｕｂoｏｋ•cｏm•com也大了，還能幹幾天？我是說，如果仁壽『出缺』，由我來接他的位子，應該……說得過去吧？」

除去惇王、恭王和睿王，還有七位：

想了一想，庄容說道：「王爺說的是。『上頭』銳意急進，有些事情，一時就照顧得不是那麼周到，八旗是國本，不得輕易的！這些話，王爺得空兒了，好跟『上頭』回一聲。王爺宣宗親子、皇上長叔，說出話來，分量尤其不同！」

難道這位五爺，願意在仁壽下面，屈居左、右宗正之位？可是，仁壽年紀雖大，論起輩分，還得叫惇王一聲「五叔」的。以惇王的身份，給仁壽打下手，似乎不大好看吧？

寶鋆正色說道：「這是何等樣事？寶鋆敢信口雌黃？」

惇王此言一出，寶鋆知道，「戲肉」端上來了。但是這個「荒唐王爺」，一張嘴，便直筒筒地直抉「上頭」之非，這種「交流方式」，寶鋆實在是不習慣；還有，惇王身為宗室親貴之長，卻一腳踩到了宗室的對立面，他的話，如何介面，也要思量。

惇王一聲冷笑：「屁個分量！還有人記得什麼『宣宗親子、皇上長叔』？我說的話，值得一個大子兒？！」

惇王喝了一口酒，慢悠悠地說道：「前些日子，德興阿那小子，跑到我這兒來，ｍ.heｔubｏoｋ•cｏｍ.ｃｏm跟我說了件新聞。」

宗人府宗令必得由親王擔任，在世的親王——

想明白了這一點，心底清明，含笑說道：「我看，這個家，得請王爺出來當，才算真正靠譜！」

不但不爭、不擋路，還「一力舉薦」？

惇王說道：「是啊，你叫我點翰林、進軍機，我也沒這個本事啊。這個自知之明，我還是有的！」

其中，惠親王綿愉是皇帝的叔祖，位份最尊，但早已不問政事，又老病侵尋，看樣子最多再拖半年左右的光了。這位「老五爺」，是不必考慮的。

肅親王華豐，年紀也很大了，身體一樣不好。而且，他本來就是上一任的宗令，因為火器營想用他名下的一塊土地，為其極力抗拒，被文宗斥為「不識大體」，褫奪了宗令之位，這才改由仁壽接任。所以，華豐復出也是不可能的。

寶鋆說道：「王爺過謙了。還是那句話，『八旗是國本』，旗務這一攤兒，我的意思，要請王爺來主持！」

如此說來，若仁壽真的「出缺」，惇王干求要津，竟是有七八成的把握了！

所以，惇王事實上唯一的競爭對手，就是庄親王奕仁了。

寶鋆心中大大一跳：這個事兒，本不算「新聞」。但在惇王和他這個「層級」，以如此肆無忌憚的口氣談論之，大約還是從未有過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