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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將長春宮管事兒的叫過來。」

慈安的眼風掃向小李子：「在皇帝身邊侍候的，都難辭其咎！」

「皇帝年紀還小，侍候的人，要尤其上心！不要以為聖母皇太后不在宮裡了，你們就可以放羊了！還是那句話，以前是什麼規矩，以後還是什麼規矩！」

「不必了。」

「是！」「是！」

慈安開口說道：「太極殿的事兒，就是長春宮的事兒，以前是這個規矩，以後還是這個規矩，明白了嗎？」

「這個……兒子應該隨侍的……」

想起倭仁說的「防微杜漸」，慈安悚然心驚：「西邊兒」離京才幾天，小皇帝就開始不守規矩了？

所有人的心，一下子都提了起來。

慈安是從來沒有責罵過小皇帝的，現在要讓她拉下臉來，擺明軍馬地指斥小皇帝之非，她實在難以辦到，可是，她曉得，今天的事兒，如果輕輕放過，小皇帝必然得寸進尺，待到他沉溺不可自拔了，再去管教，就難了，就晚了！

因此，小李子打自己的嘴巴，「啪www.heｔｕbｏｏｋ.ｃｏｍ.ｃoｍ啪」作響，毫不留力，十巴掌還沒打到，兩邊的面頰便紅腫了起來。

這，是為了什麼？

太極殿依附於長春宮，因此沒有自己的總管，說「長春宮管事兒的，就是太極殿管事兒的」，原本不錯。可是，這個話，只有聖母皇太后在京時才有意義，聖母皇太后既已出京，「長春宮管事兒的」，怎麼敢去管太極殿？怎麼管得到太極殿？

看著母后皇太后前呼後擁地往長春宮去了，小李子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臉龐，偷偷地覷了一眼小皇帝。

慈安心中不忍，臉上雖然依舊扳得一絲兒笑容也沒有，卻不由微微地偏轉了頭，視線剛剛好落到站在一旁的小皇帝身上，嫡子低著頭，看不清臉上的神情，只看見兩隻手垂在身旁，微微發抖。

她想起來，「西邊兒」離京的前一天晚上，對她說的一句話：「姐姐，接下來這一年，皇帝那兒，你又要做紅臉，又要做白臉，可是辛苦你了。」

王三喜和m.ｈetubook.ｃｏｍ.cｏｍ桂蓮兩個，很快就傳了過來，給母后皇太后和皇帝都請過了安，只聽母后皇太后說道：「獃著。」

如此看來，皇帝今兒的恣肆，責任……竟是自己這個嫡母的！

「長春宮、太極殿，是一體的，」母后皇太后緩緩說道，「太極殿沒有自個兒管事兒的，長春宮管事兒的，就是太極殿管事兒的，所以，太極殿出了什麼事兒，責任，就是長春宮管事兒的。」

可是——冤枉啊！

王三喜和桂蓮，沒想到處分如此之輕，喜出望外，趕忙磕頭謝恩，小李子的聲音最大：「奴才謝母后皇太后的恩典！」

她暗暗嘆息了一聲：這是為了你好！

「是！」「是！」

如何是好呢？

「好啦，」慈安放緩了調子，「今兒的事兒，到此為止，我……去長春宮那邊兒看看，王三喜、桂蓮，你們兩個帶路。」

說罷，站起身來，小皇帝趕忙踏上一步，伸手來扶，慈安卻說道：「皇帝就不必跟著了，好好兒的歇著吧。」

乾ｍ•ｈeｔｕｂｏok•coｍ.coｍ清宮「集議重臣」的時候，聖母皇太后曾說過，她出居天津，只帶「一個內侍，一個女官」，「一個內侍」即李蓮英，「一個女官」即玉兒，李、玉走後，「長春宮管事兒」的，就輪到王三喜和桂蓮了。

「宮禁嚴肅，什麼時候都是不變的，你們一個個，都要打醒了十二分精神！」

他不禁心頭一顫。

二十個嘴巴子，終於打完了，小李子對自個兒，是真下得去手，使了好大的勁兒，雖然努力抑制，還是呼哧呼哧直喘氣。

小皇帝的臉色，好像一塊生鐵，青得可怕，眼中似有火光跳動，嘴角和眉梢，都微微地抽動著。

再想起自己說的，「皇帝的學習，他生母在北京的時候，就是頭疼的」，不禁大為失悔：這個話，實在是不大得體！好像在說，皇帝今日之種種，都是他生母教導無方的責任，可是，至少，「西邊兒」在北京的時候，皇帝絕不敢如此放縱啊！

冤枉固然冤枉，但王、桂二人，跪地俯首，大氣兒也不敢出一聲和圖書。

「長春宮管事兒」的，李蓮英和玉兒之外，主要有兩個，一個是太監頭兒，一個是宮女頭兒，太監頭兒叫王三喜，長春宮的副總管，宮女頭兒叫桂蓮，算是玉兒的副手。

說這句話的時候，母后皇太后臉上的笑容不見了，宮裡邊兒的人，都是最會察言觀色的，不由心裏一緊。

「是……兒子謹遵皇額娘的教誨。」

這就沒有好事兒了！

慈安為人，雖不如何聰明，可是，個中緣由亦並不難想象：皇帝怕生母，不怕嫡母！

「奴才明白！」

小皇帝「逃學」，母后皇太后打上門來，他們自然是曉得的，聽母后皇太后的語氣，竟是要拿自己來做伐子了！

唉，御下要「恩威並施」，管教孩子，竟然也是如出一轍——須得「寬嚴相濟」，紅臉、白臉，左右缺一不可！

「皇帝身子不舒服，」慈安說道，「第一，要傳太醫；第二，要報給我知道。結果，既沒有人傳太醫，也沒有人報給我知道！你們兩個管事兒的，還有——」

王三喜、桂蓮兩人，心中暗暗叫苦。wwｗ•hｅｔuｂoｏｋ•ｃoｍ.coｍ

就是說，繼續跪著，不許起身。

頓了一頓，慈安輕輕嘆了口氣，說道：「你聽額娘和師傅的話，把書念好了，比什麼都管用。」

確實是「恩典」：這二十巴掌，如果交給內務府慎刑司，用的可就是「皮巴掌」，二十皮巴掌，使上勁兒的話，能把被刑人的牙齒打掉好幾顆。

「王三喜、桂蓮兩個，罰……兩個月的月例！小李子——自個兒掌自個兒的嘴……二十下！」

慈安畢竟是從皇后做到皇太后的人，深宮之中，對這種事情的處理，是有一套特別的心法的，此時，她再忠厚，再善良，也不能不硬起自己的心腸來了。

小李子立即跪了下來，俯下身子，頭幾乎觸到了地上。

慈禧說這句話的時候，帶著一點點玩笑的口氣，因此，慈安對她的這句話，並未太過在意，現在回想起來，「西邊兒」的「紅臉、白臉」之說，實在是一種「諷諫」：之前，都是我唱白臉，你唱紅臉，「壞人」我來做，「好人」你來做，今後，你可不能只唱紅臉，只做好人了！

「奴婢明白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