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亂清

作者:青玉獅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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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卷 天道好還 第一六五章 此毒,彼毒

第十卷 天道好還

第一六五章 此毒,彼毒

早上陰虛?晚上陽虛?
魏吉恩認為,脈雖然不會把錯,但未必就一定指向「腎虛」,「天花」這樣東西,胎毒所蘊,到底是件什麼東西,誰也說不清楚,「出天花」,前前後後,可勁兒地折騰十好幾天,誰又知道,會不會折騰出來些奇奇怪怪的脈象?這個,這個,說不定,「見怪不怪,其怪自敗」了呢。
「陰分未足」,是一個很模糊、很虛玄的說法,所謂「陰分」,指的是人體夜間的氣血運行,其上限、下限之間的範圍,十分廣闊,既可以理解成,「你有點兒虛啊,要加強體育鍛煉呀。」也可以理解成,「你的腎不中用了,還不趕緊去做腎透析?」
兩個太醫,都是驚疑不定,可是,請脈的時候,兩個人都要替小皇帝把脈的,兩人的判斷是一樣的,沒有搞錯的可能。
至少,天花的癥狀,都還正常。
這句形同廢話的話,最主要的作用,是點出一個「腎」字,「預留地步」。
臣子之中,最為期待的,自然是兩位主治的太醫。
對此,不少人心裏還是頗為期待的。
晚上,再一次請脈。
王守正也差不多。不過,他首先惦念的,不是自己的紅頂子,而是暗自祈禱:為山九仞,功在一匱——這個時候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,可不敢出什麼亂子啊!你就算還有什麼「別的毛病」,也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發作啊!
腎陽虛?
至於「胸次」不大「寬通」,就更加不算什麼了,直到現在,小皇帝還有咳嗽、胸悶的癥狀嘛。
既有「若得」二字,就說明小皇帝的「腎精」不是那麼「堅固」,「胸次」也不是那麼「寬通」,不過,「腎精」不大「堅固」,本身並不算什麼毛病,對於身體還在發育的小孩子,更不算什麼毛病,距離「腎虛」什麼的,還有很遙遠的距離。
幸好,送走了「痘神娘娘」,母后皇太后就取消了每日軍機「叫起」后的例行「病情彙報」,暫時不必拿這個難以定斷的「腎虛」,面對母后皇太后和軒親王——太醫的態度愈來愈樂觀,「送娘娘」又給了慈安強烈的心理暗示,潛意識中,她以為難關確實已經過去了,就不想再佔用關卓凡的「工作時間」了。
再說下半句。
不過,王守正不能肯定,這個「別的毛病」,這一回,僅僅是「作怪」,還是真要「發作」,如果是前者的話,魏吉恩說的法子,確實更加妥當些。不然,自己先張揚了起來,這個「別的毛https://www•hetubook•com.com病」卻沒有發作,那麼,那頂幾乎已經戴到了頭上的紅頂子,就幾乎肯定要飛掉的——殊為不智,殊為不智!
如果王守正不曉得小皇帝身上還有「別的毛病」,十有八九,會同意魏吉恩的意見,可是——唉,偏偏我是曉得的!眼下看來,皇上的奇怪的脈象,十有八九,就是這個「別的毛病」在作怪了!
可是,脈案還是要寫的,到底該怎麼寫,王守正、魏吉恩作難了。
可是,也不能排除真的「發作」的可能性啊!
「送娘娘」的第二天,亦即小皇帝「天花之喜」的第十六天,太醫請脈的時候,發現了奇怪的脈象——「輕取不應,重按始得」,這是「沉脈」,是腎虛的脈象。
王守正也只好這麼想了:那個「話兒」,也許只是「偶露崢嶸」,不見得就在這一回發作了出來?畢竟,皇上沾上那個「話兒」,算算日子,時間還不是很長嘛。
不過,現在也做不了更多的什麼了,只能坐等,等軒親王的反應,等著看三清四御、六方神佛給不給面子了。
魏吉恩皺起了眉,百思不得其解。
細辨之下,脈體細,脈搏快,此謂之「細數」,脈沉而細數,是腎陰虛之脈象。
魏吉和圖書恩眼見四品京堂的帽子,就在頭頂懸著,幾乎一伸手,就能摘了下來,內心亢奮無比,雖然努力自抑,可別人看去,還是有點兒坐卧不定的樣子。
王守正黑著臉,一聲不吭。
王守正也皺起了眉,不過,他沒有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,他有的,是恐懼和沮喪:那個「話兒」,不是真來了吧?
焉有是理?
「滋陰化毒」,「陰分」既「不足」,「滋陰」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,即「加固本源」的意思;「化毒」呢,不管是誰——包括魏吉恩,都以為這個「毒」,是指「天花餘毒」,「滋」了「陰」,「本源」加固了,才有本錢追剿「胎毒」的殘兵游勇嘛。
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腎虛?
有權看脈案的王公大臣中,盡有些「知醫」的,雖然在王守正看來,都是些半桶水,但也不能保證他們就看不出名堂來——尤其是軒親王!
脈案由王守正主筆:「若得腎精堅固,胸次寬通,即為大順之像;現敬按聖脈,陰分未足,當滋陰化毒。」
先說上半句。
何況,所謂「大順之像」,幾乎等同痊癒,而痊癒這回事兒,已經說過了,至少還要兩、三個月的時間,則「腎精堅固,胸次寬通」,是一種很高的標準,目下尚未達到,是很正常的,不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算什麼,不算什麼。
這自然只是王守正的一廂情願,真出了事兒,是不是能靠這兩句不痛不癢的話卸責,他心裏其實一點底兒也沒有,不過,總比什麼都不準備強些吧?
母后皇太後面前,王守正吹捧關卓凡「精闢透徹,切中肯綮」,並不全然是在拍馬屁,他對這位傳奇的親王的洞察力,有一種深刻的、本能的敬畏。
可是,王守正卻高興不起來。
棋盤街送「龍船」上天之後,王公們恭送「痘神娘娘」的差使就算辦結了,痘神娘娘的神像,另有專人,「移駕」到西安門大街的大光明殿,供奉起來,王公們各回各家,等著再過三天,小皇帝痂結屑落,「天花之喜」平安過去,「普天同慶」,「上頭」恩綸廣布,嘿嘿,不曉得自己能夠撈到什麼好處?
這一次,脈搏跳動非常之慢,此謂之「遲脈」,脈沉而遲,是腎陽虛的脈象。
腎陰虛?
上半句重在一個「腎」字,下半句重在一個「毒」字。
然而。
好了,這兩句話擱在這兒,如果真出了事兒,就不能說我失職、看走了眼什麼的了。
怎麼辦呢?
這個情況,兩個太醫都從未遇過,都頗有無所措手足之感。
「沉脈」還是「沉脈」,「變過」的只是「細數」。
先不說和-圖-書會不會「真出了事兒」了,就說眼下,能不能糊弄過去,都不好說!
五臟六腑之中,這個「別的毛病」,就是專挑腎下手的呀!
真是怕什麼來什麼!
脈象果然「變過了」。
最後,兩個人反覆商議,採取了一個折中的法子:脈象不必細說,「腎虛」更不能提,但在脈案上,要埋個含蓄的伏筆,「預留地步」。
三清四御、六方神佛,保佑則個,希望晚上請脈的時候,脈象能夠變過了!
什麼情況?!
照魏吉恩的意思,根本就不要提什麼「脈沉而細數」、「脈沉而遲」什麼的,皇上十幾歲的孩子,是不應該「腎虛」的,更不應該早上「腎陰虛」,晚上就變成「腎陽虛」,若脈案黑紙白字地寫上「脈沉而細數」、「脈沉而遲」,「知醫」的王公大臣看到了,一定以為他們兩個把錯了脈。
殊不知,王守正下筆的時候,這個「毒」,其實另有所指。
「腎虛」,自然也是可以納入「陰分不足」範疇之內的,不過,放在這兒,任誰都會理解成「本源不足」之類的意思。
魏吉恩並不如王守正般心中有鬼,所以還不以為情形會如何嚴重,因此,只是驚疑,不算驚慌,反倒還能安慰王守正,同時也安慰自己:「唉,靜觀其變吧,也許明天……又『變過了』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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