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亂清

作者:青玉獅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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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卷 天道好還 第一八零章 一錯再錯,錯上加錯

第十卷 天道好還

第一八零章 一錯再錯,錯上加錯

康慈皇太后崩逝的第十一天,下葬的第二天,文宗便雷霆大作,以恭王「辦理皇太后喪儀疏略」為理由,將恭王趕出軍機處,並開去一切差使,「回上書房讀書」。
「著啊!」寶鋆雙掌輕輕一擊,「反觀宣宗成皇帝,若同聖祖仁皇帝易地而處,別的不說,單是一想到世宗憲皇帝將來會如何對待自己的兄弟,大約便毛骨悚然,哪裡還會動立他為儲的念頭?」
兩年之後,文宗才開始慢慢的派給恭王一些不重要的差使,但是,軍機處這個政治中樞,是再也不許恭王碰一指頭了。
一日,文宗至康慈皇貴太妃寢宮問安,遇恭王自內而出,文宗問額娘的病情如何?恭王跪泣言:「已篤!意待封號以瞑。」
恭王的行為,跡同挾制,文宗氣得七竅生煙,但卻不能「卻奏」,不然,就鬧出天大的笑話了!自己也會因此被天下人視為「不孝」。
「你既不入中樞,生母被尊為『皇太后』,對他能有什麼影響?——何必猶豫數年而不決?」
頓了頓,「宣宗成皇帝之立先帝為儲,所看重的那個『仁』字,其實不過是小仁小義之仁,說的刻薄點,不過是婦人之仁罷了!」
頓了頓,寶鋆的臉上,露出了一絲猙獰:「好,『追本溯源』過了,就該和-圖-書『溯本清源』了!」
恭王的嘴唇,微微動了動,但沒有說什麼,只是用專註的目光看著寶鋆。
恭王渾身血熱:「撫育萬民之能,匡正時弊之能,拓疆土、固金甌之能,繼往開來、重開盛世之能——佩蘅,說的真好!」
文宗呆了一呆,「哦,哦」了兩聲。
頓了頓,「聖祖仁皇帝何等英明?豈能不曉得世宗憲皇帝何等樣人?豈能不曉得,他繼位之後,會如何對待自己的兄弟?可是,到底是為大清擇定明主、匡正時弊、重開盛世緊要,還是保全胤禩、胤禟這幾個兒子緊要?一句話,祖宗的江山社稷緊要,還是一己的孝慈友恭緊要?」
禮部的奏摺遞上來,文宗才曉得,自己居然已經「同意」晉封康慈皇貴太妃為皇太后了!
恭王默然不語,眉頭皺得更緊了。
說到這兒,微微冷笑:「不過,就算是小仁小義,就算是婦人之仁,如果能夠克始克終,也還罷了——『扮戲扮全套』嘛!誰知道,皇帝的位子到手了,過不了幾天,就忍不住了,就撕下了『仁』的面罩了!」
追思前事,五味雜陳,恭王呆了半響,說不出什麼話來,只能黯然神傷。
這幾句話,寶鋆所指責的,不是宣宗,而是文宗,說的是文宗、恭王hetubook•com•com兩兄弟反目的事情。
文宗、恭王之兄弟參商,導火線是為彼時的康慈皇貴太妃上皇太后尊號一事。
「六爺,」寶鋆說道,「先帝和你的……兄弟參商,表面上看,源於為康慈皇太後上尊號之誤會,其實,根子還不是有人因為得位不正、心底發虛?如果大位來得光明正大,一個皇太后的尊號,怎麼就拿不出手來?」
「宣宗成皇帝為『賢』字所誤,亦誤了這個『賢』字……」
「還有一個『嫡』字,」寶鋆說道,「宣宗成皇帝口頭上不說,心底未必就沒有這個念想——本朝開國兩百年,迄于宣宗,一共八帝,宣宗成皇帝是唯一一位以『嫡長子』身份承繼大位的,一個『長』字,一個『嫡』字,只怕不知不覺,心心念念!可是,這兩個字,都不在祖宗的規矩裏面!」
恭王微微垂首,將這句話低聲念了一遍,抬起頭,說道:「佩蘅,請道其詳——何以『根本不是一碼事』?」
文宗登基之後,尊靜皇貴妃為康慈皇貴太妃,但恭王以及康慈皇貴太妃本人,都希望能夠文宗能夠為她上「皇太后」的尊號,以報撫育之恩。
「延你入軍機處——皇子入中樞,這個事兒,先帝其實是打破了祖制的——你看,https://www.hetubook.com•com祖制這樣東西,你打破了一次,就得打破第二次,宣宗成皇帝壞祖制於前,先帝就不能不壞祖制於後!再往後呢,兩宮皇太后垂簾聽政,亦為祖制所無!這一而再、再而三,一錯再錯,錯上加錯,追本溯源,不都是因為宣宗成皇帝立儲,不尊祖制而起?」
恭王默然片刻,長長的嘆了口氣,說道:「聖祖仁皇帝之『仁』,真正是大公無私,真正是大仁大義之『仁』!」
恭王的眉頭,皺了起來。
所以,嚴格說起來,這才是恭王政治生涯的第一次「跌倒」。蔡壽祺上折攻訐,恭王御前咆哮失禮,被逐出軍機處,那一次,其實是第二次「跌倒」。
不過,她如果知道自己死後,養子會如何對待親子,不曉得,她還會不會堅持要「皇太后」這頂帽子?
如果康慈皇貴太妃被封為「皇太后」,則百年之後,必然要被追封為「皇后」,則她就會成為一位生前為前朝皇帝妃嬪、但非本朝皇帝生母而身後被追謚的皇后。有清以來,只出現過一次這樣的情形,就是世祖的孝獻皇后,即董鄂氏。不過,世祖和孝獻皇后的際遇,事出非常,沒有人會認為那是正常的。
文宗的猶豫,根本原因,其實並不在於不捨得「皇太后」這和*圖*書個名分,如果養母沒有親生的兒子,他早就為養母上「皇太后」的尊號了。問題是,養母有自己的親生兒子,且是當年立儲之時,自己的最強有力的競爭對手!這位當年的競爭對手,眼下已經是軍機領班了,一人之下、萬人之上,生母再變成皇太后,那還得了?!
「六爺,」寶鋆說道,「咱們拿聖祖仁皇帝之立世宗憲皇帝做個對比,就什麼都明白了!」
還有,康慈皇貴太妃雖然對文宗有撫育之恩,但孝全皇后崩逝的時候,文宗已經十歲,同襁褓之際就開始撫養,多少還是有些不同的。
「宣宗成皇帝之『賢』,」寶鋆說道,「是父慈子孝、兄友弟恭、敦睦揖讓,是小家小戶過日子的『賢』;祖宗規矩里的『賢』,卻是撫育萬民之能,是匡正時弊之能,是拓疆土、固金甌之能,是繼往開來、重開盛世之能!彼『賢』、此『賢』,真正相差不可以道里計!」
文宗捏著鼻子,「照如所請」,康慈皇貴太妃總算在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,戴上了「皇太后」的銜頭,算是無憾而去了。
「本朝立儲,」寶鋆說道,「不以長立,不以嫡立,以何立?——以賢立!宣宗成皇帝立先帝為諸君,用的理由是『長且賢』,且不說這個『賢』字……某人夠不夠格,單單一個和*圖*書『長』字,就壞了祖宗的規矩了!」
這個事兒,一直拖到康慈皇貴太妃彌留之際。
康慈皇貴太妃是恭王的生母,同時,也是文宗的養母——文宗生母孝全皇后早逝,由恭王生母、靜皇貴妃撫養成人。因此,在某種意義上,文宗、恭王幾可以說是「一母同胞」。志學之前,文宗、恭王兩兄弟情深意篤,除了年紀相仿、言談投機之外,這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。
所以,這個要求,雖然不能說沒有道理,但多多少少過分了一點點,文宗一直猶豫不決。
頓了頓,輕輕的咬了咬牙,說道:「六爺,我說得再明白些,若某人不是得位不正,心底發虛,必須有所補償,登基之後,根本就不必延你入軍機處——皇子入中樞,雍正之後,就是天大的禁忌!你自己說過的,這——其實也是『祖制』!」
「再說最緊要的『賢』字,」寶鋆說道,「宣宗成皇帝心中之『賢』,和祖宗規矩里的『賢』,其實根本不是一碼事!宣宗成皇帝為『賢』字所誤,亦誤了這個『賢』字!」
話音剛落,只聽「小房子」的外間,「叮鈴鈴」的響了起來。
這兩聲「哦,哦」,並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,但是恭王卻以為文宗已經同意康慈皇貴太妃的「封號」的要求了,於是「至軍機,遂傳旨令具冊禮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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