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亂清

作者:青玉獅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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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卷 大王之風 第十四章 物是人非舊容顏

第十一卷 大王之風

第十四章 物是人非舊容顏

自己和「東邊兒」,都一再表示,難以置信,關卓凡便改了口,說什麼「太后真是聖明,無事不在洞鑒之中,這個東西,果然甚不可信,臣請將之鎖入庫中,庶幾不使謬毒流傳」,云云。
拿楠本稻自個兒的話說,她是關卓凡「識拔于稠眾人中」的;同時,楠本稻母女兩個,身處異國他鄉,全仗關卓凡卵翼蔭庇,事無巨細,都要仰賴,說句不好聽的,身家性命,都捏在關卓凡手裡,怎麼可以不是「關卓凡的人」?
楠本稻既然不肯「諛君」,對自己的那位「恩主」,也未必會在任何情況下,都做違心的俯從。
還可以乘船。
慈禧甚至一度懷疑,關卓凡對這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,是不是有什麼不軌的企圖?
關卓凡咋說的?哦,「或許,洋鬼子練就了一門大頭朝下走路的功夫,也未可知……」
嗯,拿關卓凡和楠本稻、杜立德做一個對比——
官港行宮不同!每一處,每一景,隨時隨地,隨意來往,且無需任何鑾儀,念頭一起,玉兒和李蓮英陪著,下樓出門,任意所之。
第二,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,慈禧發現,楠本稻雖然性情溫和,但為人處世,其實頗有自己的堅持,對她不以為然的觀點和事物,她不會嘵嘵辨詰,但是,也絕不隨意附和,哪怕面對自己這個聖母皇太后,亦是如此。
不曉得。
楠本稻的東渡中國,固然是因為渴望擺脫樊籠、父女團和_圖_書聚,同時,開創局面、發展事業,也有相當的誘惑;但另一方面,彼時的關卓凡,是幕府卑辭厚幣請來的救兵,幾等同於幕府的太上皇,他的要求,楠本稻一個無權無勢的弱女子,根本沒有拒絕的能力。
愈近天津,興緻愈好!一路之上,慈禧言笑晏晏,玉兒和李蓮英都說,上一回去天津,聖母皇太后的興緻,似乎也不如這一次這麼好呀!
關於大地是圓是平,楠本稻的說法,和杜立德,如出一轍,並認認真真,反覆譬解,慈禧雖然依舊沒有真正想通、想透,但是,已經大致認同「地球確實是圓的」了。
慈禧可以在「軍事禁區」內自由活動,當然,出行宮的門兒,只帶玉兒、李蓮英是不夠的,還得帶上胡氏,另外,還必須有軒軍近衛團士兵的隨扈保衛。
如果大地是一個圓球——
同車的玉兒,聽在耳中,心中熱熱的一跳。
官港行宮的面積,自然遠不及紫禁城,可是,紫禁城大多數地方,沒有特別的由頭,皇太后都難以涉足,在宮裡,慈禧真正的活動的空間,其實不過就是長春宮、養心殿兩點一線,再加上個御花園,有時候,去鍾粹宮說個事兒、串個門兒,僅此而已。
官港行宮的後面,有一個小小的碼頭,泊著一艘裝潢華美的火輪船——這是聖母皇太后的專用游輪。
如果換了第二個人,這個時候,十有八九會說,「太www.hetubook.com.com后說的是!這個,這個,呃,道聽途說,稗官野史,原不足採信」,云云。
那麼,「諛君」的那一個,算不算真正的「忠藎」呢?
拿現在的話說,楠本稻是那種……嗯,有著「完整而成熟的世界觀」以及「獨立的人格」的人。
第一,楠本稻雖說為關卓凡「識拔于稠眾人中」,但是,這個「識拔」,最多只能說「識拔于微」,不能說「識拔于泥塗」。
楠本稻來中國之前,已經是長崎當地非常著名的醫生,雖然因為身世的關係,母女皆為人歧視,但那都是背地裡的,當著楠本稻的面兒,不論什麼人,官也好,民也好,都還是很客氣的,都是一口一個「楠本醫生」或「楠本先生」的。
官港行宮周邊,景緻極佳,河道蜿蜒,碧波蕩漾,古木虯曲,蒹葭蒼蒼,水鳥翔集,迴旋湖天。這一大片水草豐美的風景地,都被圈了起來,划做「軍事禁區」,官港行宮,地處「軍事禁區」之中心。
他在江蘇巡撫任上,進京陛見,以侍衛身份,入宮宿衛,有一天,顛顛兒的捧了一個「地球儀」,跑過來跟自己和「東邊兒」說:咱們腳下的大地,其實是一個圓球。
楠本稻的做派,初初的時候,慈禧頗不習慣,也有不止一次慈顏不悅,可是,到了後來,卻想通了:
一離開紫禁城,慈禧就覺得,天更藍了,雲更白了,空氣更清新了,陽光更燦和-圖-書爛了!
慈禧之所以對楠本稻「親如姊妹」,並加恩「朝議大夫恭人」,固然是因為她醫術高超、盡心竭力,以及李蓮英說的,「聖母皇太后如果發悶,想找人聊天兒,只好找楠本先生了」——事實上,楠本稻已經成了慈禧的沒有老師名義的老師了。
所謂「遛彎兒」,不過就是在自己的長春宮裡,來回的兜圈兒,一個二進的院子,拿慈禧自嘲的話說,就跟「放風」似的。
當然,也不是一到天津,就生了出來。
就算他對楠本稻本人沒有什麼邪念,可是,對她的女兒……嗯,那個楠本高子呢?以楠本稻的容貌,她的女兒,大約也是絕色吧?哼,關卓凡那個混蛋,我還不曉得?
其實,就是楠本稻本人,又何嘗不是「關卓凡的人」?
這個官港行宮,上上下下,自然都是「關卓凡的人」,尤以那個丁胡氏居首。慈禧心裏明鏡似的,胡氏的差使,既是服侍自己,也是窺伺自己——這,不消說的了。
因此,實際活動的範圍,遠遠超過了紫禁城。
所以,縱然在李蓮英眼中,慈禧對楠本稻,「親如姊妹」,但是,事實上,慈禧對楠本稻,並沒有失去「關卓凡的人」這個最基本的判斷。
不過,慈禧冷眼旁觀,同為「關卓凡的人」,楠本稻和丁胡氏,其實是有著本質的不同的。
兩個人談話,有時候會出現這樣的局面:泰西的某件事物,楠本稻為慈禧反覆譬解之後,www.hetubook.com.com慈禧依舊搖頭,「怎麼可能?」這時,楠本稻便會沉默下來,不說話了。
待鑾駕上了那條「周道如砥,其直如矢」的黑色大路,慈禧說了這麼一句話,「好了,就快到家了!」
因此,一入官港行宮,慈禧非但有「回到家」之感,更有脫卻樊籠、天寬地廣之慨!
生計上面,彼時的日本,醫生的收入,雖不算高,也總算能夠溫飽自足,並無凍餒之虞。
東邊兒說,「咱們是住在上面,那倒還好,洋鬼子住在下面,那豈不是大頭朝下,都掉下去了?」
除此之外,基於楠本稻的品性以及她和關卓凡的特殊而微妙的關係,慈禧認為,楠、關二人之間,並非全然無隙可乘,而她,實在是太需要在關卓凡那兒,打進一根自己的楔子了!
那個時候,慈禧的心裏,是真的把官港行宮,當做了自己的家的。
也可以出行宮大門的。
無論如何,在慈禧看來,楠本稻和關卓凡,彼此的信任,並不是毫無保留的,不然,楠本稻赴歐洲與生父團聚,她的女兒,為什麼沒有跟著她,一起去見外祖父?關卓凡把楠本高子留在上海,還不是放心不下,如果把女兒也放了出去,母女二人,會一去不返?
因為,這十個月下來,關卓凡這個人,她是愈來愈看不懂,愈來愈放心不下了!
彼時,她微微的仰著臉,眯著眼睛,臉上那種迷醉的神色,給玉兒和李蓮英,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。
哼,和_圖_書這個混蛋,說的輕一點,是「諛君」,說的重一點,就是「欺君」了!
這種深刻的疑慮,並不是今天才生了出來。
現在回過頭來看,他這麼說,不就是在哄小孩子嗎?
李蓮英說,聖母皇太后剛到天津的時候,「興緻很好」,其實,何止「興緻很好」?
就是說,楠本稻的東渡中國,有被強迫的成分,某種意義上,她們母女,是關卓凡的一件「戰利品」。
這片「軍事禁區」的面積,遠遠超過了圓明圓、長春園、綺春園加在一起的「圓明三園」,紫禁城,那就更加不必說了。
楠本稻的話,提醒了慈禧,在外人——尤其是在關卓凡的人面前,不能流露出對關卓凡的明顯的「怨懟」的情緒。
關卓凡是怎麼跟自己和「東邊兒」譬解的?
杜立德也罷了,到底是客卿,日本的仗打完了,領了爵位和賞賜,就可以拍拍屁股回美利堅去了,並不用怎麼刻意討好中國的皇太后,可是,楠本稻不同啊!她們母女,今後一生,盡繫於中國,她不肯「諛君」,這,可是真正的「忠藎」啊。
之後,那個美國將軍杜立德入覲,自己問及此事,杜立德亦堅稱「地球是圓的」,還譬解了一大輪。雖然還想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,但是,自己的「九州大陸,平坦無際」的觀念,已經開始發生動搖了。
就是關卓凡,也是這麼干過的。
鑾駕進入官港行宮,走下黃金馬車,慈禧又說了一句,「唉,總算到家了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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