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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且，「台上一邊兒唱著，台下一邊兒講著」，中間還得插|進一個翻譯的，那麼，到底叫人家是聽台上的唱呢？還是聽台下的講呢？一雙眼睛，兩隻耳朵，忙得過來嗎？

兩位洋公主和輔政王夫妻乘坐的，是兩宮皇太后的御舟，名義上，由兩宮皇太后專門派了過來，接客人進頤和園的。

這時，大伙兒都看清楚了，「宮殿監督領侍」滿臉歡容。

難辦的是派給關卓凡的那一部分。

他請了一個「總安」，抬起頭來，吊著公鴨嗓子，高聲說道：「王爺大喜！兩位皇太后大喜！」

不過，這些都是后話了，暫且按下不表。

一路走，主人——主要是聖母皇太后——一路介紹，「這座亭子，叫做『寄瀾』，前邊兒的那座呢，叫做『留佳』，西邊兒——就是打你們上岸的碼頭往西去，還有兩座亭子，一曰『秋水』，一曰『清遙』，這四座亭子，猶如四顆大珍珠，將長廊串了起來。」

哎，這一回，您想多了，今兒個，咱們只到排雲殿，再往上，就得改天啦。

敦柔公主將戲碼兒包括戲班子、角兒什麼的都定下來了之後，關卓凡派人招呼相關戲班子，將戲詞形諸文字——這必須由戲班子自己來寫，因為同一齣戲，不同的戲班子，戲詞兒常常不完全一樣，就是說，一個戲班子有一個戲班子的「版本」。

這裡是萬壽山前山殿閣群中軸線的起點，由金碧輝煌的「雲輝玉宇」牌樓始，經排雲門、二宮門、排雲殿、德輝殿、佛香閣，直至萬壽山頂的智慧海，形成了一條層層上升、氣勢恢宏的中軸線。

樂壽堂、玉瀾堂內里光景，就不必贅述了，只露易絲公主站在那塊「青芝岫」前，不由睜大了妙目：此園之肇建，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兒了，那個時候，還沒有火車、蒸汽機什麼的吧？這樣大的一塊石頭，是怎麼搬進園子里來的？

「皇上有喜了！」

找人翻譯呀。

船隊一路西北，過麥鍾橋、長春橋、長河灣、金水河，最後達到頤和園，由南如意門入昆明湖。

黃、李二人交頭接耳片刻，李蓮英轉過身來，對台上做了一個「停止」的手勢。

這本書，在歐洲引起了巨大的轟動，ｈeｔuｂｏok.ｃｏm•ｃom並引發了一股席捲全歐的「中國戲曲熱」，並最終導致了「中國戲曲親善團」歐洲巡演的成行。

殊不知，戲文的翻譯，和普通說話的翻譯，哪裡能夠相提並論？不要說關卓凡的文學功底，不過平平，就是正經翻譯大家，倉促之間，也未必能做到「信、雅、達」，如果詞不達意——照慈禧這個安排，這幾乎是必然的——豈非叫洋公主雲山霧罩，進而小覷了俺們的「國粹」？

嗯，這個戲本子的功能，大致就相當於「字幕」了。

自西跨院西門入，由西而東，東跨院東門出，即入玉瀾堂；「參觀」路線，亦由西東改為北南，最後，自玉瀾門出。

出玉瀾門之後，折而向北，到了德和園大戲樓。

既從大戲樓後轉出來，就是從正門進來的——這不去理他，問題是，台上的《白門樓》，正唱到緊要之處，呂奉先雙手合攏，正擺個「上銬」的身段，婉轉哀鳴，殿內的貴人們，除那個樂盲之外，人人提起了心，太監、宮女，更是個個屏息，這個太監，怎麼敢迎面匆匆而行呢？

戲本子是提前一天，就送到了釣魚台國賓館，開鑼之前，維多利亞公主姊妹已經打了底兒了；開鑼之後，加上「字幕」的幫助，兩位洋公主，幾乎沒有表現出任何實質性的理解障礙。

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兒！

關卓凡要戲詞兒幹什麼？

排雲殿為萬壽山前山殿閣群之正殿，某種意義上，亦可稱之為「皇太后正殿」，在頤和園中，其政治地位，僅次於仁壽殿，也是可以舉行恭賀皇太后萬壽等重大儀典的所在，把覲見的地點擺在排雲殿，代表著主人對客人的重視。

兩宮皇太后移蹕頤和園之後，天氣雖然早已經轉暖了，但姐兒倆迄今連頤和園的「本園」都沒有逛全，因此，也就一直沒得空兒，以到萬壽寺進香的名義，出來「溜溜彎兒」、「透透氣兒」什麼的。

德和園大戲樓是「隨便走一走、逛一逛」的最終的目的地，本來，從玉瀾堂的後院，以及宜芸館東配殿道存宅的後門、玉瀾堂東配殿霞芬室的後門，皆可通往德和園，不過，一來呢，必須將m.hetubook.com.com玉瀾堂從北到南走一遍，二來呢，一眾貴人，須從正門進入德和園，所以，就兜了這樣的一個小圈兒。

敦柔懂戲，關卓凡懂洋文，他們兩夫妻倆作陪，一個負責講解，一個負責翻譯，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么？

頓一頓，「還有，從東往西算——『留佳』、『寄瀾』、『秋水』、『清遙』，分別表春、夏、秋、冬四季之徵。」

別的人不說，露易絲公主尤為興奮：哎，是不是就這麼一路爬了上去？

敦柔的差使，雖號稱「總司提調」，其實並不難辦，她本人不能也不必出面，只管琢磨好戲碼兒，另找個可靠懂行的，過去跟「四大徽班」打聲招呼，也就差不多了。這樁差使，既是頂露臉兒的「內廷供奉」，又是輔政王福晉的首尾，而且，賞賜也十分豐厚，再沒有人不努力巴結的。

慈安、慈禧姐兒倆自以為的「四角俱全」，其實實在「全」不到哪裡去。

這次傳戲，既是一次重要的「外事活動」，也是兩宮皇太后自移蹕頤和園后的第一次傳戲，相關人等，隆而重之，「總司提調」的敦柔公主，打慈禧那兒領了差使，一回到家，就派人傳話給關卓凡，「皇額娘有吩咐，這兩天，你得空兒回一趟小蘇州衚衕」，云云。

效果如何？

這也是本次「外事活動」的路線安排的用意之一——進入頤和園之前，客人就會留下非常美好的印象。

正式見過禮了，賜坐、賜茶，小敘溫寒，待該說的門面話、客氣話都說了，主人便表示，要陪著客人，「在園子里隨便走一走、逛一逛。」

太監四品，就是「宮殿監督領侍」——這是太監的「頂銜」了，頤和園裡，可沒有這樣的太監啊。

慈安怕洋公主聽不懂「咱們的戲」，慈禧則認為，「泰西也有所謂『歌劇』，跟咱們的皮黃、崑曲，其實大同小異，兩位洋公主，盡可拿皮黃、崑曲，當中國的『歌劇』來聽」——

李蓮英是何等小心謹慎的一個人，可從來沒有干過這麼唐突的事兒！

御舟一路行去，經蓬萊三島，過西堤六橋，綉漪畫境，玉峰塔影，長虹引練……最後，船抵雲輝玉宇碼頭。

呃，還有，次序不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對啊——「王爺」怎麼能夠排在「兩位皇太后」前頭？

在船上的時候，遠遠兒的，客人就已被這組建築群吸引住了，尤其是八面三層四重檐的佛香閣，居於高台之上，巍峨雄偉，奪盡眼球；待來到了萬壽山簏下，抬頭仰視，見佛香閣直插藍天，更覺氣勢磅礴，有高出雲表之概。

於是，吩咐下去，先在後殿傳膳；撤膳之後，移駕正殿頤樂殿，「傳戲」。

關卓凡馬上就認了出來：來人是乾清宮總管黃玉敬。

維多利亞公主、露易絲公主對中國戲曲的興趣，並沒有止於這一次傳戲，她們回國之後，以贊助人的身份，將此時手中的戲本兒，付梓出版，而且，是英、德兩種文字各一個版本，曰《梨園拾萃》。

心裏不由「咯噔」一聲：黃玉敬趕到頤和園來，只能是為了皇帝的事兒！

關卓凡看戲看的最不專心，所以他是頤樂殿內第一個留意到這個太監的——看服色，咦，居然是四品！

兩位洋公主在排雲殿覲見兩宮皇太后。

兩宮皇太后移蹕頤和園的時候，天時還冷，一來，河裡、湖裡的冰，還沒有完全融化；二來，其時的天時，也是一年之中水位最淺的時候，總之，不甚宜行船。

普魯士王儲妃維多利亞長公主、露易絲公主姊妹，赴頤和園覲見慈安、慈禧兩宮皇太后，輔政軒親王關卓凡、輔政王福晉敦柔公主陪同前往。

這時，頤樂殿里其餘人等，也留意到了來人的異樣。

玉瀾堂總管孟敬忠，從四品；樂壽堂總管李蓮英，正五品。

台上緊鑼密鼓、一個個使出了渾身解數，頤樂殿內，除關卓凡之外，人人聚精會神，就在這時，一個太監從大戲樓後轉了出來，貼著右側的看戲廊，向頤樂殿快步走來。

這些戲詞兒，某種意義上來說，都算戲班子的「秘本」，師徒口耳相傳，通常情形下不外傳的，不過，輔政王的壓力和誘惑，自然是沒有人可以抵抗的住的。

長廊盡頭，就是樂壽堂了。

作為「地陪」，輔政軒親王特別請兩位洋公主留意：此山曰「萬壽山」，入園之前的那一段水路，卻是在「萬壽寺」上的船——咱們起於「萬壽寺」，止於「萬壽山wｗｗ.ｈｅｔubｏok.coｍ•ｃｏｍ」，「萬壽」到「萬壽」，是不是很有意思呢？」

咦！居然也不跟「上頭」做任何請示，就自作主張「止樂」了？！

正待細看黃玉敬臉上神情，那邊廂，負責是次傳戲現場提調的李蓮英，已經迎了上去，遮住了視線。

「御水道」本是專為兩宮皇太后而設，但時至今日，才算第一次正式投入使用，在此之前，就是兩宮皇太后自個兒，都沒有用過這條水道。

呵呵呵呵，賓主皆歡。

攏共八齣戲，除了要把戲詞兒統統中譯英，還要加上劇情概要、人物簡介什麼的，端的是時間緊、任務重，關卓凡為此組織了一個班子，其中有華有洋，都是兼通中、英兩國文字的，被後世吹捧為「近現代中國文化西向輻射之濫觴」的「敦柔工程」，就這樣倉促上馬了。

皇帝自打那一天著了涼，就一直有點兒病怏怏的，莫不成——

客人連聲讚歎，倒不為什麼「表春、夏、秋、冬四季之徵」，而是——這可是全世界最長的一條畫廊呢！

自釣魚台國賓館至頤和園，走到是水路——就是關卓凡曾經向兩宮皇太后大肆渲染過的那條「十里青山行畫里，雙飛白鳥似江南」的「御水道」。

到達德和園之時，時辰、火候都剛剛好：其一，走了這許多的路，也該歇一歇了；其二，也到了傳午膳的時辰了。

很好，很好。

這一次的「外事活動」，主人是兩宮皇太后，皇帝的身份，不能紆尊降貴為客人的「地陪」，就不出席了。

「敦柔工程」倒也準時完工了，質量如何，關卓凡亦無暇細辨，刊印什麼的，肯定是來不及了，只能叫人手抄數份，到時候，維多利亞公主、露易絲公主、敦柔以及關卓凡人手一份，戲本兒中英具陳，哪一出、哪一折、包括「過門」什麼的，都標註清楚，傳戲的時候，根本不用關卓凡翻譯，只敦柔在一旁略加指點，客人就曉得台上唱到了哪裡，再對照戲本兒，台上唱些什麼，也就基本明了了。

並不是真的「隨便」，路線是事先規劃好的：沿著長廊，一路而東，樂壽堂、玉瀾堂，最後，德和園大戲樓。

維多利亞公主極醒目的，含笑說道：「這真是太巧了！這表明……兩位皇太后必定身體健和*圖*書康、延年益壽。」

當天晚上，關卓凡就回了敦柔公主府，聽了妻子的轉述，不由就微微皺眉了：這位慈禧姐姐，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——真能來事兒，也真能想當然耳！

春光明媚，湖風浩蕩，安步當車，行在畫廊之中，左首山色，右首湖光，著實愜意！

黃玉敬快步走到階前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。

大喜？

這條「御水道」，不但下了大氣力疏浚河道，還將兩岸種種都精心修整過了，起閣築亭，遍植綠柳，一路過去，遠山如黛，綠波如鑒，端的是人在船上，船在畫中，所謂「十里青山行畫里，雙飛白鳥似江南」，並不為虛譽。

台上立即樂止聲歇，呂布、曹操、劉備，都放下身段，微微俯身，垂手恭立。

頓了頓，黃玉敬用他能夠用的最欣喜的語氣說道：

不過，再難的差使，也不能難倒咱們輔政王啊。

最重要的是，不比關卓凡這個樂盲，維多利亞公主、露易絲公主，都有很深厚的音樂素養，露易絲公主尤甚，鋼琴、小提琴的水準，都是直追專業大家，她們都對中國戲曲表現出了非常濃厚的興趣，對於兩位洋公主來說，台上的表演，確實就是另一種形式的歌劇——這一點，咱們慈禧姐姐還真沒有說錯。

是否真的「音樂無國界」，另說，關鍵是，慈禧想當然的認為，洋公主雖然聽不懂中國話，不過，「找個懂戲的人陪著，這一齣戲講什麼、下一齣戲講什麼，這個角兒怎麼回事兒、那個角兒又怎麼回事兒？台上一邊兒唱著，台下一邊兒講著，這不就明白了么？」

頤和園、圓明園一帶的水系，由西而東，同西苑的三海、乃至紫禁城的護城河，都是連在一起的，同屬於北京中央水系的一部分，釣魚台國賓館坐落於玉淵潭，基本上居頤和園和紫禁城之中央，彼此其實都是一水相連，不過，並沒有請客人在釣魚台國賓館內就上船，還是先出釣魚台國賓館，走了一小段旱路，到了萬壽寺碼頭，方才棄車就船。

他的心，馬上提了起來。

本來，兩位洋公主都以為到了頤和園之後，必定棄船就車，沒想到這艘大船，竟然直接就駛進了園子里，不由大為驚奇，待看到昆明湖煙波浩渺，水天交映，更是激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