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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把火光，由下往上照映老人。

當他撬出約莫可伸進指頭的縫隙，就把鐵鍬拋出坑口，再將指頭伸進縫隙之中。

「——」

在這土中，會留下這般抓痕的人，到底曾持續瞪視著這個棺蓋有多久呢？

逸勢則發出猛吞下口水「咕嘟」一聲。

空海發出低歎。

「可是，這件事愈深入，我總覺得愈有趣。」

無論空海如何追問，丹翁已經不回答了。

「不久前，我不是告訴過你，在西明寺庭院遇見孔雀明王嗎？」

兩人也僵住了。

逸勢說出此話時，白樂天「唔、唔」地發出野獸般的低吟。

那是讓人不由得不毛骨悚然的光景。

他們的視線，朝向方才大猴放置得搖搖欲墜的那塊貴妃墓碑。

「那麼，驅使蟾蜍，要我們離開這裡的呢？」

瘦長的臉龐，刻劃出深密皺紋。

之後，只剩空海等人抬頭仰視的樹梢，隨強風搖曳不已。

逸勢出聲。

棺蓋的內面，有無數條茶褐色的抓痕。

「我因為珍惜密法，才催促你行動要快。」

他昂首仰視頭頂起伏搖曳的槐樹枝梢。

頭頂黑暗處，槐樹枝梢沙沙作響。

誠如逸勢所說，石棺內什麼都沒有。

「那麼——」空海拾起腳邊寫著胡文的狗骷髏，「這也是您的法術嗎？」

大猴依照空海所說，先在石棺旁整出可以站立的地方，然後把鍬刃伸入棺體和棺蓋和圖書之間。

「什麼事？空海。」

老人嘴角浮現柔和笑容，正凝視著四人。

大猴和白樂天，也順著空海的視線望過去。

「空海先生，該怎麼辦呢？」大猴問。

老人嘴角雖然浮現笑容，深埋在皺紋當中的眼神，卻毫無笑意。

「請等一下。到底是誰把墓裡的貴妃給挖了出來的？」空海跨前幾步追問，「挖出貴妃的那些人，到底有何意圖？或者說，是您把貴妃從這裡挖出來的嗎？」

「喔，是孔雀明王——」空海叫道。

「感謝您那時還給了寶貴忠告。」空海說。

「到底怎麼回事？」

「或許惠果和尚就往生了。若是如此，該如何呢？」

空海如此答道。

「那是你鑽牛角尖。只要就此離去，把一切都忘光，以倭國留學生的身份，做應該做的事就可以——」

「在西明寺也說過了。為什麼你不早些到青龍寺去呢？與其拘泥於這些無聊的事，你還有自己該做的事吧。」

去年，空海和逸勢到長安之前，曾路過洛陽。兩人在洛陽城閒逛時，遇到丹翁。

「這不是我。」

表面有些不知是什麼的圖案。

丹翁朝黑暗樹林上空飛越過去，就此消失蹤影。

「是具石棺！」大猴說。

「空、空海——」逸勢把手擱在空海肩上，「這、這、這老人，就是那時那個——」

丹翁臉上的表情和-圖-書完全消失了。

空海話一說完，丹翁低聲笑道，「我正因為憐惜你的才華，才對你說這些。你得趕快去辦自己的事。在你拖拖拉拉之際，或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遺憾。」

「沙」的一聲，樹梢發出響聲。

「——」

「我也沒想到孔雀明王竟會是丹翁大人——」空海說。

「您說的對，不過，我好像愈陷愈深，不能自拔了……」

白樂天所指的並非棺體，而是方才大猴推出坑外的棺蓋。棺蓋內面朝上，放置一旁。白樂天用手指著棺蓋內面。

途中，有人提議應該換人挖。

是血跡。

濕潤的泥土味，濃密地溶化於夜氣之中。

丹翁的手抓住頭上一根樹梢。

「這些黨徒，好像被稱為YAATO或KARAPAN——」

回頭後的空海，動作就此僵住。

看起來像是這樣。

是個老人。

一頭蓬亂的頭髮都已變白。從鼻子下到下顎長滿了鬍鬚，也全白了。

「就是這位——」

「那是我的法術。」

「依您的說法，惠果師父好像明天就要往生似的。」

「可惜啊，空海。滿腹才華，卻自取滅亡之道——」

空海語畢，老人丹翁馬上接道：

有個人。

「唉……」

他往下俯視空海。

驚叫出聲的是逸勢。

這是被裝入石棺的人，想逃出外面，而在棺內死命抓撓出來的痕跡。

此時，ｍ•hｅｔｕｂｏok.ｃｏｍ•cｏm逸勢好像終於明白某事似地發出叫聲。

相遇處是南市一隅。丹翁在該處以江湖賣藝人的身份，聚集許多人表演植瓜術。

「丹翁大人，有件事想請教您，方才襲擊我們的那些人，是和您一夥的嗎？」

「最近，有各式各樣的宗教、邪教自胡國傳至唐土——」

「不知道。不過，倒是預測可能會有這種結果。」

將棺蓋的縫隙挪得更大之後，兩手一用力，一口氣就把整個棺蓋給掀了起來。

「明白了嗎？」

「誰會傳密法給你呢？」

大猴毫不在意，只是默默地挖土。

「惠果師父——」

有點傾斜的墓碑頂端，坐了個修長的人，腳後跟放在墓碑上緣，兩手鬆垂在膝蓋，正低頭俯視著四人。

「怎麼了？」空海問。

丹翁把瓜籽撒在地面，當場發芽，長出葉子，結成西瓜並叫賣。

大猴翻動著鐵鍬，小心翼翼地把土撥開。

「果然……」

逸勢縮著脖子，宛如一股寒氣從背脊疾馳而過，打了個冷顫。

兩人相互凝視著對方。

丹翁頭上漆黑的槐樹枝梢也搖動得更厲害。

「是的。譬如說青龍寺的惠果和尚——」

空海問此話時，丹翁俯視空海一眼，喃喃說道：

「無法挽回的遺憾？」

「這種事，沒什麼大不了。」

不過，看起來是瓜，其實是狗頭，空海完全被騙了。這事發生在洛陽hetubook.com.com。

穿著一身黯黑、襤褸的道服。

丹翁再次抬頭仰視，放低腰身的瞬間，他的身體已輕飄然往空中飛起。

風吹得更加強勁。

丹翁從高處懇切地對空海說。

「我不是這個意思。但是，也不無可能。」

「久違了。那時，誰也料想不到，竟會在這種場合再度相逢。」

「我說這些，並不只為了你個人，也是為了密法。從天竺到唐土一脈相傳的密教，這解開天地秘密的教義，不傳授給任何人，難道讓它就此失傳了嗎？」

有的只是大猴掀起棺蓋時，掉落裡頭的一、兩把泥土而已。

「聽說是這樣。」

彼時，指甲脫落，鮮血外流，血液沾在棺蓋內面。幹了以後的痕跡，正是現在空海等所看到的。

他正全神眺望著遙遠的夜空。

挖掘工作順利進行。

「那又會是誰呢？」

「什、什麼都沒有？！」

空海簡短回答。

無數的抓撓痕跡。

炯炯有神、放射出強烈光芒的瞳孔表面，只有兩把火光在搖曳著。

為什麼會有這種痕跡？任誰一看就會明白。

逸勢問空海。

空海和逸勢舉著火把映照，火光在滿是泥土的石棺表面，搖搖晃晃。

抓痕？

空海彷彿察覺某事，抬起臉，回頭朝後看。

如此喃喃自語後，白樂天把口中湧出的口水吞了回去。

空海喃喃自語。

只是抬頭仰望黑暗中搖曳不已的樹梢。

大概挖到hｔｔps://m.ｈetｕｂｏｏｋ.ｃｏｍ•ｃom深及腰部時，鍬刃又碰到什麼堅硬的東西。

「貴妃如今人在哪裡呢？」

「沒錯，正是在洛陽遇到的丹翁大人。」

「怎麼了？」

此時——

「喂，空海啊……」他望著棺蓋內面，喃喃自語般地說，「若是我死了，不要把我裝在棺內，最好直接燒掉。」

由上往下看，果然是石棺。

其上——

「不是。」

「空海——」

「……」

老人頭上，槐樹枝梢正隨風起伏，搖過來搖過去。

「打開看看。」

他把棺蓋置於坑外的地面。

「好，知道了。」

「果然？難道你早就知道這裡沒有貴妃的屍體？」逸勢說。

「——」

丹翁利用這反作用力，同時鬆手放開樹梢。

「其中，有崇拜火焰的所謂拜火教，那火，也就是光明之神——據說，拜火教教諭傳入長安之際，祭拜黑暗之神的黨徒也同時潛入長安——」

老人以乾枯的聲音說。

跟著回頭看的逸勢，也僵住了。

空海識破幻術，丹翁感到很欽佩，送給空海一顆瓜果。

「是的。」

「好像挖到什麼了！」

「你看這個。」

軀體重量使得樹梢彎曲低垂。

「這是貴妃的……」

「你說呢？」

白樂天以兩手兩膝曲貼在坑口，往下看望石棺。

樹梢隨即猛力反彈。

空海並未回答。

雖然空海口吻相當謹慎，聽起來卻令人有種裝糊塗的感覺。

丹翁在石碑上緩緩站起身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