傷後
四
菊子也許已自覺到這些。或者菊子並不覺悟，只老老實實遵從造化之妙、生命之流。
信吾想起新宿御苑的鐘。
不管是菊子也好，修一朋友的妹妹也好，淫夢中都沒有淫心似的激盪，想來真是可悲。
菊子以不願生孩子向修一抗議，也以回娘家向修一抗議，其中已顯示了菊子難以忍受的悲哀。可是兩三天後終於回來，彷彿為了寬恕自己的罪，也彷彿為了撫慰自己的傷痕，就信吾而言，不能不說：「唉，無聊」。但也可說：www.hetubook.com.com「呵，真好！」
「很像教堂的鐘。」信吾跟菊子說，彷彿穿過西洋某一公園的樹林，走向教堂一樣。聚集御苑出口的人群，好像是前往教堂去的。
絹子的問題只得擱在一旁，以待其自然解決，信吾想。
修一露出厭煩的表情，不再理睬。
在自己這個年紀，是不是很多老人都這樣？信吾很想問問朋友，但可能會被嘲笑，說自己是窩囊廢。
菊子可悲？還是愚蠢？和-圖-書
信吾為了記住這藝妓，想在坐電車的時候，把她名字記在手冊上。但這是一件細微的事，信吾似乎忘了寫到手冊上。
信吾突然說道：
這比任何姦淫都要醜惡。是老朽了吧？
修一有了女人，菊子和修一的夫妻關係愈趨深化。菊子墮胎後，他們的夫婦之情也溫煦平穩。暴風雨之夜，菊子向修一的撒嬌聲比平常更濃，修一爛醉回來的晚上，菊子比平時更加和藹地寬恕修一。
信吾第二次夢醒後，再也睡不著，只好等待天
和圖書亮，但不像華山的烏鴉那樣意氣飛揚。
「對不起。」藝妓放心地坐在信吾膝蓋上，比菊子小四五歲。
「坐啊。」
信吾不想叫醒身旁的保子，他打開枕邊的電燈，沒有看錶。外面已經相當亮，六點的寺廟鐘聲該響了。
那是傍晚關閉御苑的信號。
似乎不好意思看到菊子的臉，很早就跟修一一道離開家門。
信吾參加公司宴會離開酒館時，被迫坐上最後一輛車，不得不負責送藝妓。兩個半老徐娘坐在信吾旁邊，三個年輕的藝妓彎著膝httｐs://ｍ•ｈeｔuｂｏok.ｃom.ｃｏｍ蓋站立。信吾把手繞到腰帶前拉近，道：
可是，接著又浮現了蕪村的俳句：「悲哉，老來欲忘情。」信吾的思緒愈形悽寂。
信吾睡眠不足，就起來了。
修一雖然僅是信吾的兒子，但也希望菊子能這樣與修一緊密結合，成為理想的夫婦或命定的夫婦，但信hｔｔps://wｗw•hｅtｕｂoｏk.ｃom•cｏm吾對此不能無疑，一旦發生懷疑就沒有止境了。
「你在戰爭中殺過人沒有？」
「什麼？挨了我的機關槍子彈，大概會死吧？但不能說我發射機關搶。」
夢中愛菊子，不是很好嗎？連夢中都要害怕或顧忌什麼。在現實上，暗暗愛著菊子，不是很好嗎？信吾有意這樣想。
信吾在戰爭時沒有跟女人有過關係，就這樣度過。雖然不是因為年紀不堪於此，卻已成了習性。任由戰爭壓殺，自己已無奪回生命之意。思考力也因戰爭的關係，只停留在狹隘的常識範圍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