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談亭會

作者:溫瑞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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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部 不是她殺的 第三章 「就是她」

第二部 不是她殺的

第三章 「就是她」

白衣人是周白宇,是他通知追命,來阻止這一場本來不死不休的格鬥。
奚採桑粗聲問:「段柔青、岑燕若、冷迷菊,殷麗情、于素冬、尤菊劍、顧秋暖的七宗命案,照跡象看來,都是先姦後殺再遭洗劫,是不是?」
這句話令黃天星一省,只好放下了酒罈子。近年來他少涉江湖,當年一股豪氣,已難有發揮之處,難得一時意態興靈,很想藉雞毛蒜皮的小事發洩個淋漓盡致,但聽追命這麼一說,只得怏怏放下酒罈子。
追命笑道:「都好,都好,不好,不好。」
三人到了岸上,才知道亡命拼鬥中留下來的冷冽和傷痛。殷乘風微蹲下來,只見一簇在石堆裏茁生的野草叢中,有一朵五彩斑斕的花,寂寞無人知的開到近謝的光景。他想起對伍彩雲說過的話:「好,你等我回來,我把打贏後的路上第一朵見到的花,擷給你。」
藍元山也道:「在下也沒聽到,追命兄是給我臉上貼金。」
居首席的人年逾花甲,神威八面,白髯如戟,卻臉黃若土,笑起來震得桌上杯碟碰登碰登地作響,如果他一拍桌面,只怕是鋼鑄的桌子才抵受得住。
他長歎一聲道:「殷寨主,藍鎮主,你們是聰明人,難免也一樣作糊塗事。我們先到黃堡主那兒共商大計吧,不管殺害伍姑娘的凶徒是誰,總是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的,你們這一仗,就礙在我姓崔的面子上,再也不要打下去吧。」
追命道:「是。」
此刻黃天星、追命、周白宇、殷乘風、藍元山、霍銀仙、葉朱顏都在等人來。
眾亦叫好。
鶉衣百結在搔著蚤子但腰下有六個口袋的丐幫司徒不側著頭問:「什麼好?什麼不好?」
六個女子中,江愛天最是大家閨秀,雍貴風華、金釵玉簪,自有豪門玉至風範。若論清秀嬌麗,六人中莫如白欣如,她一張鵝蛋臉,柳眉秀鼻,有一種妍緻之美。
黃天星也把桌子一拍,葉朱顏也及時將卸力彈簧擋在桌上,「好豪氣,我也來三——」但桌上酒壺乾盡,他抓起地上酒罈子,一掌拍開封泥,力運手上,酒罈噴出一股酒瀑,直射入黃天星喉裏。
梁紅石笑啐道:「呸!你出八百次意外我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們都還平安大吉哩!」她是丐幫分舵主夫人,跟叫化子多了,自然也有些粗魯不文起來。
奚九娛道:「我們先行一步,婦道人家,總是……」
他這句話用意相當明顯,追命已來兩天,但絲毫查不到線索,連謝紅殿與伍彩雲又先後喪命,黃天星曾在「玉手」一役中跟無情並肩作戰過,甚為佩服這年輕人的足智多謀,所以便覺得只有無情來方可解決問題。
黃天星咧嘴一笑,又拍著後腦勺子苦笑道:「她?她呀,最近身體不好,臥病在床,能不能下來陪大夥兒,也要待會兒才知曉。」
那人一鬆手,正正反反,給了他幾記耳光,又一把揪住他,殷乘風耳際嗡嗡亂響,人卻比較清醒過來。
追命問:「六位俠女呢?」
只有殷乘風默不作聲。
白花花在武林中,可說全無名聲,武功也毫無根基可言,但在青樓女子中卻是有名潔身自愛的艷妓。
追命一面說著,一面提著二人往岸上大步踱去。
追命也不引以為忤,淡淡地道:「陝西發生山僧噬食全村性命奇案,大師兄可能先了決那件案子,不會那麼快便到。」
那人重重地哼了一聲:「不管怎麼說,你們幾個人,為了點虛名,在這裏拼得愁雲慘霧,還害了自己所愛的人,助長了伺伏在暗處敵人的氣焰,實在是愚昧已極。」
忽想及一事,向追命問:「無情大捕頭幾時才來?」
眾人哄笑中起座相迎,奚九娛素來怕他的姊姊,便道:「我是擔心你們遲遲未到,不要又出了意外。」
粗壯得似一塊鐵饅頭沉著臉的是六扇門高手敖近鐵,他第一個開口,說:「我們潛到屋上,為的是試試各位耳力,冒犯之處,請多包涵。」他一上來就道明原委,果是捕快明爽作風,不致令人生誤會。
奚採桑卻粗著嗓子道:「但我們也一樣查到了殺害謝紅殿的人是誰了。」
葉朱顏卻在叫好聲中趨近黃天星低聲道:「堡主,小心身子!」
然後他抬首朗聲問:「然而到了屋頂上的朋友,酒已斟了,菜快涼了,還不下來麼和_圖_書?」
黃天星哈哈笑道:「我倒不擔心,擔心的是周世侄,他那如花似玉的白姑娘,可不能有絲毫閃失啊。」
追命忽道:「今日我們此聚,為的是共商緝拿兇手大計,並非為求一醉。」
這是身罹重病的「撼天堡」堡主「大猛龍」黃天星,本來相隨黃天星的高手還有鄺無極、尤疾、姚一江、遊敬堂、馬六甲、李開山、魯萬乘這些人,但全在苦拼「姑、頭、神、仙」那一役中犧牲了。
兩個因拼鬥而身負傷痕的人,被猛灌進耳鼻的水,像指天椒入肺一般刺|激,他們劇烈地咳嗆起來。
追命道:「既已殺了九人,看來兇手還會殺戮下去,四大家在此時此刻不團結一起,只有讓人趁虛而入了。」伍彩雲顯然就是因此而喪命的。
那人冷笑著問:「那你是高估了藍元山了!你也受了傷,他也受了傷,他早上還跟你決鬥,下午就趕去桔竹林殺了彩雲飛,再回到關刀溪來等你報仇——」
周白宇也慌忙道:「我也沒聽到。」剛想說下去,忽瞥見霍銀仙一雙微似憂怨但黑白多情的眼,向他睇來,頓時好像浸在柔軟的糖水裏,甜得真不願浮起,便沒把話說下去。
追命點頭道:「我已在衙裏紀錄檔卷裏,查到報訊女子是誰了。」
笑聲頓止。
殷乘風和藍元山都想自己奮力而行,但在追命扶持下直似足履點水而行一般,絲毫不必著力。
只剩下一位總管「椎心刺」葉朱顏,不到五尺高的身材,但渾身肌肉結實得直似純鐵打造的彈丸。他也在席上,只居末座。
奚採桑忽向追命道:「三爺,我有一事請教。」
追命正色道:「不敢,請說。」
「呼」地一聲,一幢意料不到的巨影,撞了過來,同時撞中藍元山和殷乘風,兩人都被大力撞倒於水中。
其實白花花也不是黃天星的原配夫人,只是黃天星中年喪偶,直至晚年,才奈不住英雄晚景的寂寞,討了個繼室,便是白花花。
「飛來石」是被人腳踢過來的。
——他們在等誰來?
敖近鐵道:「還在查著,未有頭緒。」還是他老實承認。
「怎麼他們還不來?」黃天星雖然內傷未復,但脾氣不因此而斂。
落魄和_圖_書秀才奚九娛面白無鬚,滿臉春風,執扇長揖道:「我們自以為輕若鵝毛,但在追命兄耳中宛似老狗顛躓,貽笑大方而已。」
來人像一隻大鵬般撲到,一手揪起殷乘風,一手揪起藍元山,將臉俯近殷乘風面前吼道:「你要跟藍元山拼命,是為了替伍彩雲報仇,假如藍元山不是兇手,你卻死了,誰來替伍彩雲報仇?!」
仰首連盡三杯,把杯子一擲,道:「杯子太小,不過癮!」取了酒壺,連灌了三壺。
追命道:「五位輕功和在下耳力都好,但黃堡主、殷寨主、藍鎮主、周城主明明聽到了沒指認出來,卻讓我這酒鬼去吹噓認空,就是不好!」說著仰脖子灌了杯酒。
貴介公子江瘦語錦衣一拂,哂道:「我們輕功不錯,追命的耳力也好,奚先生何必翠羽自踐!」
「她不是誰,」梁紅石凌厲的雙眼望定霍銀仙,一字一句地道:「就是她!」
元無物豎起拇指,喝:「好!」
追命忽然問:「黃堡主,黃夫人呢?」
「堡主多慮了,」葉朱顏忙道:「憑敖近鐵敖捕頭、奚九娛奚秀才、元無物元大俠、江瘦語江公子、司徒不司徒舵主、還有六位女俠,江湖上,誰挑得起這十一人來著?」
這句話一出,奚九娛、敖近鐵、江瘦語、司徒不、元無物、葉朱顏等都禁不住交頭接耳喁喁細語起來。
追命和其他二人都勒著馬,默默的看著他哀痛的手勢。
眾人都知道保護這麼一位荏弱女子,當非易事,但好勝的休春|水截然道:「交給我們,保管平安。」
奚九娛忍不住揶揄道:「諸位那個『七姑』、『八嫂』忙了這一陣子,可有查到兇手什麼線索沒有?」男人們又一陣哄笑。
豪俠元無物「砰」地一擊桌面,大聲道:「追命兄,武功高而不傲,我服你,來三杯!」
黃天星笑哈哈道:「別鬧,別鬧,我那口兒也下來了。」眾人望去,只見一個穿素衣的女子,臉罩輕紗,敢情是因為身體羸弱之故,隔著輕紗還覺得透人的白,白花花是被兩個婢女攙扶著下來的。
藍元山像一隻淋濕了的鴨子,垂頭喪氣,向那人望來,忙不m.hetubook.com.com迭道:「我沒有,我沒有。」藍元山全身每一根骨骼浸在寒澈的水中都劇烈疼痛著,「我不知道伍……伍女俠已遇害……」
殷乘風掩泣嘶聲道:「他殺了彩雲!他殺了彩雲……」
那人道:「可能是,也可能不是。」轉首望向藍元山。
溪床上有四匹馬,一個白衣人。
驀聽一聲叱喝:「住手!」
忽聽一個女音叱道:「小弟,你又要在背後罵姊姊什麼啦?」
「這個我自會曉得了;」黃天星說著又用手在桌上一拍,果然震得桌子上的杯「砰」地跳了一跳:「這些歹徒恁地狠毒,專揀女子下手!」
殷乘風輕輕採下這朵花,輕放於水面,目送它隨水流送走。
「去他娘的狗熊蛋!」黃天星破口大罵:「要是落在俺手裏,俺不叫他死一百次就不是人,在這時候誰不同舟共濟,而來惹事生非,誰就是跟我黃天星過不去!」
本來南寨西鎮北城,對東堡都十分服膺,只是撼天堡人手折損,黃老堡主重傷難癒後,其領導地位便告淡化,誰也不服誰,才致使有這幾場龍爭虎鬥。
在「撼天堡」的「飛雲堂」堂上,有一席酒菜,精緻雕刻著龍翔鳳舞的紅色大理石桌是如此之大,使得原已坐上七個人的位置,只不過佔了圓桌沿的三分之一不及。
白花花輕福了一福,算是招呼,黃天星便趕忙扶她坐下,笑呵呵地道:「我這口兒呀,還要仗賴各位娘子軍多費心才行。」
黃天星豪笑道:「今宵不醉,尚待何時!」
追命想了一想,答:「是。」
奚採桑冷然續道:「因為謝紅殿留下了另外的線索。」
奚採桑冷冷地反問道:「你們呢?」
殷乘風彷彿全身都脫了力,那人放開了他,他軟癱地坐在溪流中,怔怔地道:「是他……是他叫人殺死彩雲的……」
撞倒他們的是那顆「飛來石」。
追命道:「玉體欠安,那就不必勞擾了,凶徒已取了九個無辜女子性命,堡主要小心照顧嫂夫人是好。」
在黃天星右側的是追命;其餘便是殷乘風,下來是霍銀仙與藍元山,以及周白宇,周白宇和黃天星身邊都空了一個位子,白欣如和白花花還沒有來,至於殷乘風身側,也空了一個位置給永hetubook•com•com遠不會來的人。
奚採桑再問:「這九宗案件中,只有謝紅殿一宗中,留下了一點線索,就是她曾受一個女子相約,趕到翁家口客棧去會面,是不是呢?」
追命笑道:「我陪元大俠。」擷下葫蘆,咕嚕咕嚕喝光一葫蘆。
丐幫司徒不夫人梁紅石緩緩站了起身,接道:「那是一個『雨』字。」
黃天星又一掌拍在桌子上——但葉朱顏及時將一面彈簧鋼片放在他掌下的桌上——這一掌聲響雖大,但卻不致使桌坍酒翻,看來葉朱顏在「撼天堡」確有其「不可或缺」的地位。
「撼天堡」本是「四大家」之首,跟北城「舞陽城」是三代世交,與南寨「青天寨」前任寨主(殷乘風的師父亦是養父伍剛中)相交莫逆,甚至彼此的堡號與寨名,都有個「天」字表示同屬一心,而黃天星也屢次提攜西鎮,甚至在某次「伏犀鎮」遇困時,不惜調度大批人手運糧食給藍元山。
來的原來便是六扇門高手敖近鐵及其夫人居悅穗,市井豪俠元無物及其夫人休春|水、名門世家江瘦語及其妹子江愛天,丐幫分舵主司徒不及其夫人梁紅石,文武秀才奚九娛及其姊姊奚採桑,另外一個,便是「仙子女俠」白欣如了。
只聽「哈哈」一笑,「嗖嗖」幾聲衣袂連響,大堂上多出了五個人來。
黃天星奇道:「你說什麼?我可沒聽到有人來,要不,早就拍桌子衝上瓦面去了。」
人隨聲到,原來便是奚採桑、梁紅石、休春|水、江愛天、居悅穗及白欣如等人來了。
黃天星這個玩笑顯然開得甚不是時候。殷乘風的眼睛驟抬,射出白劍一般的銳芒。周白宇卻急忙把眼光收了回來,他本來的視線正繞過藍元山的藍袍,凝在霍銀仙烏亮髮色底下那張挹鬱的玉容上。
這十一個人,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,江湖上惹得起他們的人確實不多,在幽州一帶,除了「四大家」,大概沒有誰挑得起這些人。「四大家」的宗主黃、殷、藍、周全在席上,又還有誰會去捋這十一高手的虎髯?
奚採桑又問:「只有謝紅殿謝捕頭是被殺未受辱,伍彩雲被辱殺而未被洗劫,是不是?」
他冷笑著加了一句:「如果他能這樣,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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