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慕容舒清回過神來，對上綠倚擔心的眼睛，暗暗深吸了一口氣，小聲回道：「沒事。」

她要遠離這樣的紛擾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，她早就有了自由來去、縱情山水的能力，只是，她現在竟是走不了，走不動了。若是這樣任性離去，那麼在朝為官的祁雲、祁雨、祁睿，甚至外公都會受牽連，更會讓有心人士落井下石。她的離開，還會給慕容家帶來滅頂之災。

慕容舒清這一說，倒是讓凈水更急了，她拉著慕容舒清的衣袖，說道：「我不是擔心這個，我……我想要跟著您。」小姐是她生命的一道陽光，帶給她溫暖和信心，在她身邊，她會覺得快樂。

拉著她的手，兩人在矮几前坐下，慕容舒清問道：「大哥對你的情你是知道的，你也已經接受了。接下來，還有很艱難的仗要打，他說他絕不放棄你，那麼你呢？」

她才要解釋什麼是自我，綠倚卻沒有讓她說完，「小姐，能有一個人值得自己牽挂，追隨，這不是一種幸福嗎？安心不能成為活著的理由嗎？」

難道——

「三萬石？你確定五日內真的能到嗎？」祁雲緊皺的眉頭緩緩鬆開，只是心裏仍有疑慮，三萬石糧食不是小數目，它足夠八萬大軍食用一月。籌集起來實屬不易，更別提是這麼短的時間內還要送至臨風關。

好個無國何來家，清兒是真的長大了，就是月兒在世，有的也只是驚世的才學和絕麗的容顏。沒有這樣睿智的思想、從容的姿態、寬廣的胸懷，便是做不到這樣的兼濟天下吧。若她是男子，那便是東隅之幸、百姓之福了。祁雲緩緩起身，拍拍慕容舒清的肩膀，說道：「好吧，那我就先走了。」

慕容舒清抬頭，等著他接下來的話，是什麼讓這個老人hｔtps://wｗw•ｈetuboｏｋ.ｃom.ｃｏｍ久久不語？

慕容舒清輕輕搖頭，笑道：「舅舅您別這麼說，無國何來的家，這是我能做也該做的。」她也知道她這麼做，無疑是讓慕容家的實力暴露，但是她也不能為了保護慕容家自身，而讓東隅百姓陷入戰火之中，這東隅有她想要保護的人。有得必有失吧。

慕容舒清攙扶著他出了凈水雅絮，欠身行了禮，說道：「您慢走。」

祁雲原已舒展的眉再一次皺在了一起，他搖頭輕嘆，在慕容舒清耳邊低語道：「這事還是不要宣揚出去的好。」說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匆匆上了馬車。

慕容舒清點頭道：「我是說過。」

月華初上，看著綠倚忙碌地整理床單被褥，慕容舒清想了想，說道：「綠倚，明日你就先回慕容家吧。」

起身來到窗邊，依著窗欞，將頭輕輕地靠在窗邊，慕容舒清閉上了眼睛，她需要好好想一想，接下來要怎麼做。

綠倚並沒有如常地回「是」，鋪床的手停頓了一下，又繼續整理著被褥，待整理好了之後，她才轉過身來，看著慕容舒清的眼，堅定地回道：「小姐，我不是凈水，我不會離開的。」

「小姐——」慕容舒清刻意的調侃，果然讓凈水不好意思地紅了臉，沒有再糾纏在追隨慕容舒清的問題上。

他該是五十多歲的年紀了吧，花白的頭髮讓他看起來顯得有些蒼老，那雙精銳的眼睛，沒有因為受傷和困境染上恐慌或無力，還是那樣的清明而堅定。她為祁雲沏了一杯熱茶，緩緩推到他面前，才輕聲說道：「事情已經發生了，急也沒用，您這樣出來又何嘗安全？」他可知那些有心人士為了不讓他壞事，會不擇手段地要他的命？

和*圖*書慕容舒清滿意地點頭笑道：「很好，讓馮毅把冰魄帶來，你去準備一下，明日啟程去臨風關。」

慕容舒清聽到聲音，轉身來到她身邊，解釋道：「是，你的臉雖然不能根治，但是可以淡化，我已經給你找好大夫了，別擔心。」

她怎麼能讓凈水跟著她，這次去臨風關，路途遙遠，其中的危險就更不必說了，她還在苦惱怎麼讓綠倚這個拗丫頭別跟著她。焚糧之人一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要她的命，只是她這次是非去不可。

一路走回來，慕容舒清無措的心情也漸漸得到了平復，按現在的形勢看，玄天成為了安邦定國，娶慕容家的女兒，是最直接可行的。但是莫說她對玄天成並沒有什麼感情可言，就是真對他有意，她也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政治旋渦之中。

這次凈水沒有再以沉默來回答，似下定決心般，點頭回道：「我也不會放棄。」

「放心吧。」慕容舒清堅定地點頭，她了解祁雲的擔憂，若不是全國都有慕容家的產業，臨風關附近又確實有幾座糧倉，她也做不到五日內調集這麼多糧食。

祁雲點點頭，正要上馬車，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，轉過身來，看著眼前亭亭而立的清雅女子，有些遲疑地叫道：「清兒……」

她的回答讓慕容舒清一愣，慕容舒清好笑地搖搖頭，這是什麼答案？她低嘆一聲道：「綠倚，不是這樣的，其實——」

有很多東西她不能改變，但是不代表她會坐以待斃。也許西烈月說得沒錯，她的人生她總是要掌握在自己手裡的。

慕容舒清明顯牽強的微笑，又怎麼瞞得住細心照顧她的綠倚？只是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，綠倚知道一定出了什麼事情，自己也幫不了小姐，只能無聲地扶著她進了裡和-圖-書屋，不再說話。

「小姐，您沒事吧。」綠倚擔憂地扶著臉色瞬間變得緊張的慕容舒清。她服侍小姐這些年，她從來沒有這樣焦慮過，剛才舅老爺究竟在小姐耳邊說了什麼？

祁雲剛才的話，帶給她一個信息，她的婚事已經不是她自己的事情，慕容家這次展現出來的實力，朝廷既需要藉助，也想要掌控，最好的方式莫過於聯姻。她若不是軒轅逸的未婚妻，皇上就不可能放過她。

綠倚仍是看著慕容舒清的眼睛，無比堅定地說道：「那您就別叫我走了。我想要留在您身邊，為著這份安心而活著。」

她肯定的回答，讓慕容舒清開心地笑了起來，她馬上就要離開，凈水一直讓她放心不下，現在她終於可以放心了。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，到迎客樓留口信，我會知道的。」她會盡最大的力量幫助他們，總要有人是幸福的。

綠倚看了背對著她的慕容舒清一眼，低低地回了一聲「是」，便退了出去。

「糟了！」慕容舒清忽然輕呼一聲，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。

慕容舒清睨著她，似笑非笑地說道：「跟著我？這樣我大哥可是要追殺我的。」

祁雲放心地點了點頭，真誠地說道：「清兒，這次要謝謝你了。」他今日來，本只是想讓她想辦法籌集一萬石糧食，匯同朝廷從別處征借的糧食一起送往臨風關，但是那樣勢必超過五日，大軍要不就撤退，不戰而敗；要不就挨餓，影響士氣和軍心；要不就向附近百姓借糧，這樣只是杯水車薪，還會讓百姓對朝廷失望。

炎雨微微低頭，還是以那冷酷的聲音回道：「主子，您交代的事情已經在辦了。」

第一次，綠倚打斷她的話，也是第一次，綠倚的問題，讓慕容舒清竟不知如何回答。

慕容舒hetｕboｏｋ.ｃｏｍ•ｃoｍ清微怔，她沒有想到這個時候，他會問這個，有些不明所以，不過她仍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。

這丫頭的拗脾氣又上來了，慕容舒清正要開口，綠倚卻快她一步，認真地問道：「您說過，人的一生，要明白自己想要什麼，為什麼活著，才算活出自我。」

她從來都知道皇權至上的可怕，今天，更是切身地體會了一回。

她從小就被賣來做丫鬟，她不知道什麼是安定，什麼是自我，誰是主子一點也不重要，她只要服從就可以了，沒有人會在意她的想法，她也不需要有想法，她覺得自己可有可無。她在小姐身邊感受到了何謂自尊，何謂思想，有了一份溫暖而安定的力量，這就是她想要的。

終於，祁雲低聲問道：「你和軒轅逸真的退婚了？」

「你回來了。」慕容舒清清揚的聲音打斷了炎雨的出神。微笑著睜開眼睛，慕容舒清背靠著窗框，看著面前發愣的炎雨。

十一月的風，吹得臉上生疼，慕容舒清深吸了一口涼風，覺得腦子似乎也清明了些。剛才的一瞬間，她這樣真切地感到了恐懼、無力和為難。她走不了，除非她能放下陪伴她三年的親人；鬥不過，除非她能換了這東隅的皇室，可是這些都是她做不到的。

她今日之舉，解決了眼前這一切的危機。

慕容舒清輕輕點頭，和煦的淺笑輕輕揚起，那讓人安心的力量傳遞到了屋內每個人的心裏，她平靜清潤的聲音緩緩地說道：「這事您不用擔心，我已經調了三萬石糧食到臨風關，一月之內，軍隊是不會斷糧的。我想以您和皇上的能力，一月後，再籌集三月軍糧應該不是問題。」

祁雲輕咳了兩聲，順了順氣，才搖了搖頭，說道：「這事等不及，而且祁家也不安全。」他現在才明白為hｔｔps://ｗwｗ•hｅｔuｂｏoｋ.ｃom.cｏｍ什麼有人要置他于死地，這次焚糧，極有可能讓東隅一敗塗地，目前正是最緊要的關頭，不管是他還是清兒，都岌岌可危。

他若是知道她剛好就是慕容舒清，那麼她就更是無處可逃了。

在床前的矮几旁坐下，寒冷的風從窗外刮進來，吹亂了慕容舒清輕綰的髮髻。綠倚正要上前關窗，慕容舒清輕喚道：「別關，透透氣，你去看看炎雨回來了沒有，回來了讓他來見我。」她知道現在自己的樣子很不好，不想綠倚擔心，只有先把她支開。

「你都已經知道了？！」祁雲驚訝地看向眼前輕言淡語的女子，他今早才收到八百里加急密報，她竟然已經知道了。

凌山之行，她已經看出玄天成對她有意，但是她一直以為只要不讓他知道她的身份，不再出現在他面前，便罷了。可是今日看來，是她太天真了，他根本不需要知道她是誰，他娶的是慕容家的財力、慕容家的糧倉。慕容舒清這個名字，對於他來說，只是鞏固他的國家和權力的另一個犧牲品。

慕容舒清站在凈水雅絮門前良久，想著剛才祁雲的話，他是什麼意思呢？

「是。」今天的慕容舒清有些不一樣，炎雨從那雙總是隨性淺笑的眼裡看到了堅決的火焰，這樣的她又是另一番的雅緻。

炎雨才出門，凈水就有些著急地進了屋裡，看著窗邊遠眺霞光的慕容舒清，凈水著急地問道：「小姐，您要走？！」

炎雨悄然無聲地出現在慕容舒清身旁，她微蹙的眉頭、緊閉的雙目，讓她看起來和一般的十九歲女孩一樣脆弱，可是他知道，當她睜開雙眼時，那雙眼睛永遠是閃著堅定而溫潤的光芒。他曾經問過自己，為什麼會願意追隨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，是那雙眼睛，淡然卻堅持，是那身風華，清雅而從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