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%

馬春花把包袱放下，點點頭：「你忙你的，別管我。」

陳北冷笑道：「好大的威風，你查我的車，讓我的面子往哪裡擱？」

「是的。」陳北不敢在父親面前耍花槍。

馬春花跟著楊樹根來到工廠食堂，琳琅滿目的食物讓她眼花繚亂，最後點了一個大份湯麵，四個饅頭。楊樹根只點了一碗炒飯，兩人坐下開吃，不到十秒鐘楊樹根就開始後悔。

陳北上了父親的汽車，陳子錕說道：「人還藏在家裡，對吧。」

楊樹根笑道：「曬化了。」

楊樹根撤離省城來到北泰，這座新興工業城市是陳子錕的基本盤，中統軍統的特務都無法插足，相對安全一些，他很快就和組織取得了聯繫，省委指示他，潛入工廠執行新的任務。

C47的螺旋槳已經開始旋轉，陳北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美國巧克力遞給楊樹根：「還記得小時候么？」

他走到窗口，撩起窗帘看了看，路燈下站著幾個特務在抽煙，看樣子是打算守株待兔了。

楊樹根不住點著頭，也把自己的情況介紹了一下，帶馬春花到宿舍門口，拿鑰匙開了門：「你先坐一會，我下班再過來。」

陳北道：「那怎麼只剩糖紙了？」

陳北下了車，親自掀開後備箱蓋子，裏面除了備胎，空空如也，特務們頓時傻眼，沈開知道中了調虎離山之計，以眼神示意手下趕緊去追捕，自己堆起笑臉道：「誤會，誤會。」

楊樹根點點頭，伸出手來，兩個童年夥伴的手握在一m.hetubook.com.com起久久沒有分開。

陳北忍不住據理力爭：「青年學生參与政治運動有什麼不可以，如果學生都不上街，那這個國家還能指望誰？這話好像是父親您說的吧，小南受傷這筆帳算在楊樹根頭上不合適，應該算在89軍頭上。」

陳北執意不肯，問他：「楊樹根，你究竟是不是共產黨？」

好不容易吃完了飯，兩人往回走，馬春花一路打著飽嗝，楊樹根面紅耳赤抬不起頭，進了宿舍就說：「春花同志，你住這兒，我出去。」

來到廠門口，只見一個穿紅花棉襖的村姑正挎著包袱站著，臉蛋兩陀緋紅，老棉褲臃腫不堪，活脫脫一個鄉下土包子。

楊樹根無奈的搖搖頭：「蒜瓣在五號窗口，也是免費的。」

根據上級安排，他化名楊浩，到江北聯合機械公司應聘，經過筆試面試，師範學院畢業的楊樹根順利考入機械公司擔任文員，廠里很看重這個有文化的年輕人，分配給他一間單人宿舍。

沈開道：「查不出人，我自然會給大公子一個交代。」

陳北毫無懼色，坦然面對父親的凝視。

楊樹根回到辦公室，幹完手裡的活兒，和同事們閑聊了一陣，熬到下班，快步回宿舍，剛進門就聞到一股濃烈的煤氣味兒，再看馬春花正擺弄煤氣灶呢，手裡還拿著火柴準備擦，他趕緊制止，打開門窗散氣，懊惱道：「你不懂就別瞎弄。」

「你來了，啥時候到的？」楊樹根沖門和*圖*書衛打了個招呼，在會客單上籤了字，將村姑領了進來，兩人走在廠區道路上，四下無人，村姑低聲道：「我奉特委命令配合你的工作，從現在開始，我就是你的妻子，記住，我叫馬春花，大青山馬坡村人，十九歲，和你是從小定的娃娃親……」

沈開如蒙大赦，灰溜溜跑了，陳北卻意猶未盡，狠狠將煙蒂彈開。

楊樹根深吸一口氣，走了過去，村姑看見他頓時咧嘴笑了，隔著欄杆招手：「樹根，樹根，我在這兒。」

「你知道我這個時間回來，所以演了這麼一齣戲對付沈開，對吧。」

「說吧，怎麼交代。」陳北點起一支駱駝香煙，優哉游哉。

陳北拉住了楊樹根，將他按在椅子上：「哪也別去，這兒最安全，特務不敢亂來。」

楊樹根也從貼身口袋裡掏出一張摺疊整齊的巧克力糖紙，道：「當年你給我的最後一塊巧克力，我一直沒捨得吃。」

楊樹根一驚，自己沒有娶親啊，哪裡來的老婆，不過多年地下工作使他養成了處變不驚的習慣，他只是淡淡一笑，道：「謝謝。」

坐在副駕駛位子的是陳北，他鎮定自若亮出派司：「空軍的車你們也要攔么？」

陳子錕冷哼一聲，閉目養神，陳北惶然不語。

陳子錕冷眼看著兒子，喝道：「上車。」

陳子錕坐在寫字檯後面，開始閱讀公文，足足過了半小時，才抬頭問道：「你想好了么，怎麼處置楊樹根？」

「是的。」陳北的頭更低了。

其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實他也是農村貧苦人出身，很小的時候父親就病死了，和母親相依為命生活在北泰西區貧民窟，但是後來進了江灣別墅做園丁，又被陳子錕資助上了學，早就擺脫泥腿子形象了，舉手投足都帶著知識分子味道，和馬春花這樣的同志怎麼可能過到一塊兒去。

一聽這話，馬春花不樂意了：「你以為俺高興來給你裝媳婦么，俺可是一線部隊的戰鬥員，要不是組織找俺談話做工作，俺死也不來，組織上說，機械公司的敵情比較複雜，單身男子容易招致懷疑，所以要給你配一個老婆作為掩護，同時俺還能保護你。」

這位大姐的吃相實在難看，呼嚕嚕的喝湯，吃饅頭吧唧嘴，跟豬一樣，飯量還奇大無比，一大碗湯麵瞬間下肚，饅頭三兩口就幹掉一個，食堂的麵湯和小鹹菜是免費的，她又去盛了滿滿一碟子，繼續大嚼。

不少工人師傅為之側目，楊樹根覺得臉上發燒，低聲勸道：「慢點，沒人跟你搶。」

馬春花道：「別因為俺啥都不懂，這是煤氣灶，來之前組織上都教過。」

陳北道：「謝謝父親。」轉身出去，下樓來到地下室，給楊樹根一套軍裝換上，混在一個排的警衛中開出官邸，換乘汽車來到機場，空軍每天都有去北泰運送人員物資的運輸機，安排個把旅客輕而易舉。

來到家裡，陳子錕徑直上了二樓書房，陳北緊隨其後，房門關閉，家裡的氣氛不由得緊張起來，大公子窩藏共黨ｈｔtｐs://ｍ.hｅｔｕｂｏoｋ•com.com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，但夫人們都不插手，只等陳子錕回來教訓這個兒子。

楊樹根道：「不行，我一定要走。」

兩人哈哈大笑，忽然陳北止住笑容，用力捶打著楊樹根的胸膛：「老朋友，到了北泰來封信。」

楊樹根平靜的回答：「對，我就是共產黨，保密局沒有搞錯，把我交出去你會得到懸賞。」

楊樹根沒好氣道：「那組織有沒有告訴你，這個東西會爆炸？砰的一聲，房子都炸沒了。」

次日早晨，守在官邸門口的特務已經不見了蹤影，大門打開，一輛黑色雪弗蘭小卧車疾馳而出，開到楓林路口的時候，兩輛汽車從斜刺里衝出攔在前面，跳下一群特務要求檢查車輛。

馬春花撇撇嘴，不屑道：「爆炸咋了，俺啥沒見過，炸藥包手榴彈玩得多了，實話告訴你，俺以前是民兵區小隊的隊長，受過武司令和葉政委的接見呢。」

一個小特務將電令出示，陳北看也不看直接推開，道：「我不管什麼毛人鳳，我就問你一句話，你要是查不出人來，怎麼辦？」

陳北道：「父親，楊樹根小時候在咱們家做過園丁，是我的好朋友，雖然他是共產黨，是反對政府的，但他卻是不折不扣的愛國者，我希望您能放他一馬。」

沈開正在尷尬，忽然車隊駛來，原來是陳子錕結束北泰視察返回省城，看到這一幕便讓司機停車，下來詢問，沈開一五一十做了彙報，陳子錕哈哈大笑：「誤會而已，小沈也是盡職嘛，算了，你先回去吧。ｍ•ｈetｕｂｏok.cｏm.ｃoｍ」

陳北沉默了片刻，道：「不管你是什麼身份，都是我的老朋友，我絕對不容許他們傷害你。」

馬春花道：「俺是習慣了，打……農忙的時候時間緊，吃的快了點，這麵湯真好喝，俺再去盛一碗，對了，有大蒜么？」

陳子錕道：「就是這個楊樹根，煽動學生參加政治運動，你弟弟若不是被他騙去遊行，也不會傷成那樣。」

楊樹根沒好氣道：「算了，就這樣吧，走，我帶你吃飯去。」

沈開走過來，不陰不陽道：「對不住大公子，所有車輛都要臨檢，這是保密局的規矩，請把後備箱打開。」

沈開道：「大公子，我也是奉命行事，來人啊，把毛人鳳毛局長的電令拿給大公子看。」

外面客廳里，大家心都跟著一抖，這爺倆針鋒相對怕是要幹起來，姚依蕾想進去勸，卻被夏小青攔住：「這爺倆都是人來瘋，別管。」

馬春花瞪起眼睛：「那怎麼行，新媳婦來看你，你出去睡，讓敵人發現咋辦？」

楊樹根皺起眉頭，組織怎麼派了這麼一個人來配合自己的工作，他不禁有些情緒，道：「春花同志，我暫時不需要你來配合，你還是先回去吧。」

陳子錕一拍桌子：「你這是造反么！」

望著這個粗眉大眼大大咧咧的村姑，楊樹根真想一頭撞死算了。

……

就這樣上了幾天班，楊樹根正在辦公室里製作考勤表，忽然同事敲敲他的桌子：「小楊，你老婆來找你了，在廠門口呢。」

陳子錕背轉身去：「如果你覺得自己是正確的，那就去做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