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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瑞蘭知道丈夫說的那個「他」是老大榮飛。「你是小孩子啊？喝這個？」

聽了老婆魏瑞蘭繪聲繪色的講述，下班的榮之貴急急回傅家堡看了老屋翻修工程。夜色蒼茫中工人們早已收工，只有那條黃狗對他咆哮不已。看門的是榮飛雇的村裡的一個光棍，姓丁，行四，村裡都叫他丁四，近四十歲沒討到老婆。他是秋生替榮飛找的臨時工，白天做小工，提個水搬個磚什麼的，晚上則住在院里照料。防止小偷的光顧。

「不了，我還有事。」

「豬場的資產有幾十萬了吧？去年分了多少紅利？」

「果然如你所說啊。」聽了丈夫的描述，「七八十萬？四成就是三十多萬了。」

「為什麼？」

「明年小逸就複員了。」榮之貴忽然說了一句。

「佔多少股份呢？」榮之貴追問。

榮之貴知道老婆要和自己談談，匆匆吃了口剩飯，洗了把臉就回卧室了。天氣熱，卧室又小，悶悶的很不舒服，榮之貴幹脆拉起魏瑞蘭，「我們出去走走吧。」

榮之貴的潛台詞魏瑞蘭是聽得懂的，「小逸的事還早，不急。老院的事真是個事。錢一定是小飛掏的，老二那邊或許還不知道。如果將來平分財產，我們豈不虧了？」

「小逸是城市兵，民政局會安排的。」

秋生沉默了片刻，「開始小飛給了十萬，建築工程的六萬欠款是他替我們還的，就是十六萬吧。」榮飛曾叮囑過不要對別人說他入股的事，可是問話的是小飛的父親啊。秋生決定實ｈｔｔｐs://wｗｗ•ｈetｕbook.ｃoｍ.ｃoｍ話實說。

「現在不知有沒有公交了，要不我送你？」

「不用了。」榮之貴離開了傅家堡。這個村子已經不是他的了，在最後一班公共汽車上，榮之貴痛苦地想，為什麼榮飛什麼都瞞著家裡呢？原來以為這小子只是機緣巧合搞了個服裝，誰知道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做了這麼多事？老院翻修究竟動的什麼念頭？原來覺得每年上交自己二萬也是很美的事，現在看來這小子手裡攥著的財富遠遠超出自己的想像。

「帳不能這樣算。那些錢是年年在漲的。可比存銀行強太多了。」榮之貴想到傅秋生所說的明年擴大豬場的事，「他可比咱們會算賬。你說他為什麼就不告咱們呢？為什麼他就這麼提防咱們呢？為什麼硬可相信外人，借錢給外人也不搭理咱們呢？」榮之貴意態蕭索。這幾個問題在車上反覆想過了，沒有答案。

「沒有。小飛開始借給我一點錢。後來我還給他了。」秋生覺得不太對勁，至少肯定榮飛沒有將這兒的事情跟榮之貴說。但他不會撒謊，照舊是實話實說。

「你帶我去看看秋生的豬場吧。」榮之貴將半盒小荷牌煙捲賽給丁老四。這種煙丁老四抽過，知道價格，沒想到榮之貴抽的是三毛五一盒的劣質煙！丁老四知道榮飛是個有辦法的人，傅家兄弟從來都將榮飛當成上賓。榮家老院翻修缺磚少瓦都是從春生的磚窯上取，春生甚至專門為榮家老院燒了一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窯青磚！

回到紡織新區已是九點多，家裡早已吃過了晚餐，魏瑞蘭也收拾完了廚房。老太太已經睡下了。老院正在翻修，老人只能繼續住在兒子家了。

「很快的。我想和他談談。」榮之貴不想走了，找了處僻靜的場所坐下來，這是一家新開的冷飲小店，他要了杯冰鎮啤酒，這個原來沒多少人知道的玩意快速在北陽市民中流行起來，「老婆子，你喝點什麼？」

「能安排到哪兒？紡織廠？每月掙上幾十塊？不夠人家半天的收入。小飛在傅家堡有產業，將這些劃出來一塊交小逸管……」

「是嗎？」榮之貴眉毛一挑。妻子沒忘告訴他榮飛幫秋生兄弟搞豬場的事，以榮飛的精明不會白幫傅家兄弟的忙。榮之貴在內心承認長子的精明了，明華服裝他認真地進行了調研，明華北陽分公司正在建設中，他專門去了東郊的建設工地。不過他的調研沒有告訴任何人。

「具體數字我說不好，得問會計。七八十萬總是有的。沒有分紅。豬場的收入都投入磚廠和飼料廠的籌備了。」秋生小心地說，預感到榮之貴這位榮家二叔似乎是有備而來。

榮之貴看著已經長出鬍鬚的秋生，記憶里這是個毛孩子啊，「這個豬舍，榮飛投了多少錢？」

兩人出了紡織新區沿著紡織廠大門前的馬路往北走，路邊都是納涼的閑人，三五成群的閑聊或者觀看路邊的棋攤。榮之貴搖著把蒲扇，趿拉著拖鞋，心思重重的，遇見打招hｅtubｏｏｋ.ｃｏｍ•com呼的鄰人也心不在焉。

「咦，幹啥去了？這麼晚才回來？」紡織廠保衛科是沒什麼事的，榮之貴的崗位也不需要值夜班。魏瑞蘭看出了榮之貴在生氣，他是那種心裏藏不住事的人，「和誰生氣了？」「我回老院了，也去傅家的豬場看了。」魏瑞蘭曉得他生什麼氣了，「小飛真的有股份？」她小心的問。在和丈夫聊到老院翻修和傅家兄弟的財富時，榮之貴就斷定榮飛在傅家堡有「產業」。

「要我看小逸的事情更當緊。老太太的身體還好，不是一兩年的事。但小飛一旦結婚，事情就複雜了。」榮之貴將煙蒂踩滅，「你先探探老太太的口風再說吧。」

「聽說傅春生家的豬場搞得蠻紅火？」

「你小些聲吧。」魏瑞蘭朝卧室丟眼色，示意丈夫別讓老太太聽見，「吃點飯洗洗臉早些睡吧。」

天已經完全黑了，榮之貴的面容隱在黑暗中。「二叔，你沒有吃飯吧？我請你喝酒去。」秋生說道。

老四已將秋生找來了，秋生很恭敬地請榮之貴到辦公室坐，榮之貴卻興緻勃勃地參觀了三排豬舍，發現豬舍是分區管理的，最南的一排是待產的母豬，中間一排是正在生長的小豬們，而最北的二排是準備出欄的成豬了。「明年準備再蓋一排，可以多喂二百頭豬。」傅秋生對好友的父親介紹道，「我們還準備上個飼料加工廠，這是小飛的主意，他請了省里的專家來，專家認為可行。豬飼料搞好了可能比養豬更來錢……」

「那就是說磚廠httｐs://ｗｗｗ•heｔｕｂｏｏｋ.ｃｏｍ•ｃｏm和飼料廠都有小飛的股份了？」

「這個事我反覆想過了，小飛這孩子跟咱們隔開是因為小時候回老家，為此我很後悔。孩子嘛，誰帶跟誰親。自然就和他奶奶近了。但他長大回到我們身邊后，你和我對他的關心少了些，這也是事實啊。」魏瑞蘭喘了口氣，「他不信任咱們也是有道理的。」

「還有一年半呢。」

「我想讓我媽說。一定行的。」榮之貴點上根煙，「都是他的孫子，總不好太厚此薄彼吧？還有，老院收拾出來，將來怎麼弄？」

「是二叔啊。」丁四討好地湊過來。榮之貴沒理他，四下轉悠著研究翻修改建工程。足足一刻鐘后榮之貴才回過神，給丁四一顆煙，「老四啊，這啥時候就完工了？」

「你和他談什麼？」

「要學會享受。這是男人的飲料。我給你要瓶汽水吧。」

「開始定的是他六成。去年冬天他退成四成了。」

「還得個把月吧？」丁老四貪婪地吸了口煙，一股帶著苦味的辛辣鑽進肺里，發現榮之貴給他的並非好煙。對於好煙，丁老四是抽的出來的。

「小飛說了他不要。我哥在磚廠給他留了三成。」秋生想想，「這幾年掙的錢都砸在這兒了，手裡其實沒有啥錢了。貸了銀行的30萬才將磚窯辦起來。對了，還有大棚菜，我哥準備明年轉出去，種大棚的人過於多了……」秋生有些語無倫次，他預感到榮飛爸爸來豬場另有目的。這兩年跟著大哥做生意，秋生學會了察言觀色，榮之貴臉上的不快當然瞞不過他。

ｈtｔps://ｗｗw.heｔubooｋ•ｃｏｍ.cｏｍ東城的變化是悄悄的，不顯眼的，路燈比過去多了，馬路也經過了整修，電機廠，紡配廠那一片起了好幾幢新樓，夜晚仍在施工。生活正以看得見的速度發生著變化，而自己的家庭，也在發生著看得見的變化。

踩著黃昏的餘輝，老四帶榮之貴來到村南的豬場。和榮之貴想像不同的是豬場非常乾淨，乾淨的令人不相信這是豬場。空氣里基本沒有異味，四排整齊的豬舍有些「豪華」了，外牆都刷成了白色，裏面拉著電燈，亮光從裏面透出來，榮之貴忍不住爬上半人高的圍牆看去，十幾隻半大的豬娃子正在進食，食料槽是木製的，看不清豬們的食物是些啥東西。豬圈裡很乾凈，沒有尋常的滿地豬糞，而榮之貴的印象里豬圈裡總是「鋪著」厚厚的一層豬糞，豬們就在豬糞里生活！

「小飛厚道，總認為自己沒有精力管這兒的事……」

榮飛一年究竟掙多少錢？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榮之貴。和魏瑞蘭私下商討過不知多少次了，兩個人越商討越是心驚。

「小逸的工作要他負責。既然他有本事幫一個破落戶鄰居致富，自己的弟弟，總該伸伸手吧？」

「大棚菜也有小飛的股份吧？」

「那是。據說去年掙了幾十萬哩。」丁老四羡慕地說，「豬場的工人每月都拿幾百塊呢。現在豬場是秋生管著，春生主要搞磚廠呢。」

「屁的道理。」榮之貴聲音大起來，「我們是他的父母啊。他的命都是咱們給的，搞了這麼多的名堂，每年給二萬就打發了？」

想法是不錯。「小飛會同意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