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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扶余又來過橫連山幾次，與這兩位山神之間是各取所需。橫連山接近蠻荒，尤其山脈的南麓人跡罕至，有很多特殊的物產是巴原其他地方很難找到的，其中也包括修士所需的各種靈藥以及天材地寶。扶余便委託兩位山神尤其是羊寒靈去尋找。

關於巴原各國以及各派宗門的很多事情，羊寒靈起初都是聽肖神說的，肖神不僅比她更有見識，而且比她修為更高、法力更強。

他們在山坡上等了良久，依然沒有得到任何迴音。其實虎娃方才已感應得清楚，施法者應在極遠的地方，只是以御神之念化為一道風來打了聲招呼，分別對兩人說了句話，而本人並沒有來臨此處與他們交談。此刻風已散，那位高人便等於不在此地了。

妖修可以收為手下、驅使他們去辦事；而另一方面，山中有強大的靈獸存在，民眾們對山神的禱告和信奉也會更加虔誠，因為在面對威脅時，它們會更希望得到神靈的庇護。比如橫連山北坡就有幾頭很強大的凶獸，每次跑出來時不僅很嚇人且危害極大，而最終總被肖神顯露神跡給驅逐回去。

扶豹之父扶余對兩名強大的妖修說出那些情況，可能的確另有用意，但虎娃卻無法找他什麼麻煩。要麼扶余真的只是無心之嘆，要麼扶余就足夠狡猾，至少虎娃身上可能有琅玕果這等異寶，可不是扶余說出來的，而是肖神自行推測出來的。這位妖修果然是心思縝密、行事也夠兇殘歹毒，幸虧已被自己斬殺。

可羊寒靈也有感覺，隨著修為境界更高，一定能從其中獲得更大的助益。既然如此，她對肖神的話就更加深信不疑，甚至對這位妖修也產生了敬畏之心。肖神以指點者的語氣告訴羊寒靈這些，也不是沒有代價的，這兩位山神之間約定，兩人以後行事要以肖神為首。

羊寒靈做這些事的出發點很簡單，假如這些村民受到了傷害，往後又有誰來供奉她、她又上哪裡找人辦事呢？漸漸的，從這種自發的狀態下，她擁有了身為山神的自覺，真的把自己當成本地的山神了，大約在十幾年前，其修為突破了六境。

一波三折的意外事件接連出現，已經把這頭岩羚的小心臟嚇得幾乎承受不了，加之她身受重傷卻無暇及時調勻神氣穩定傷勢，此刻不僅腿發軟，眼前也有點發黑了。

虎娃對羊寒靈問出方才那番話的時候，尚不知曉在很多年後的很多地方，便有人自稱「前識者」，向世人宣稱：「我們都是神的羔羊！」虎娃雖尚未看見這一幕，但此時可能已隱約有所預見。

羊寒靈已比這一帶任何一個人都有見識，但她對巴原的了解仍超不過當地人所知。當她突破六境修為後，終於走出了有生以來的「領地」範圍，越過了那陡峭難攀的橫連山山脊。但山的那邊似乎是一樣的世界，緩坡地帶有水源的地方，散布和_圖_書著其他的部族村寨。

羊寒靈嘗試著去體會這種修鍊之法，事實果然如此，似乎其中包含著一種可以凝聚並煉化的力量，尤其對妖物假合形神的修鍊很有助益。但這門修鍊秘法太深奧了，肖神雖也是六境高手，也只是接觸到一些皮毛而已。

肖神在橫連山北坡為山神，也有些年頭了，但他感興趣的地方是巴原，而不是更荒涼偏僻的橫連山以南。現在南坡冒出來一位山神，還能聽他的話、成為他的幫手，當然也是好事。假如羊寒靈不也是一名六境妖修，說不定他們就不是同伴關係，肖神可能會將她收為僕從了。

虎娃擺了擺手道：「你去吧，回到橫連山要好自為之，往後有什麼事，我會去找你的。臨別之前，我有句話想問你，你本是山中的一隻羊，有幸超脫原身族類而成妖，又被村民們奉為山神並突破了六境修為，早已超脫了一隻羊的命運，得到了大自在逍遙。

虎娃也從未見過獅子，但山神曾以神念介紹過，它是遙遠的荒原中出沒的一種猛獸，曾有妖族部落將之獻給巴室國君。而眼前所見顯然不是普通的獅子，應是一位強大妖修的原身，來者當然不是為了嚇唬虎娃，先現出原身相見表示的是一種坦誠的態度。

風聲並無回答，一片半枯黃的樹葉打著旋飄落，這陣風漸漸飄散，天地間一片安靜。虎娃亦行禮道：「前輩，不知您身在何方，可否讓晚輩前去拜見？」

這兩位妖修就在橫連山的山脊上建立洞府，彼此相隔得並不遠，經常見面在一起切磋交流神通法術，並談及巴原上的各種事情，也漸漸了解到自古以來的很多仙家傳說。

假如羊寒靈碰見的是理清水，理清水是斷不會這麼對她說的，但羊寒靈並不懷疑肖神的話，人家確實比自己更有本事也更有見識。更重要的是，肖神告訴了羊寒靈一種新的、可以說是專屬於神靈的修鍊之法，能使自己的神通法力越來越強大。

扶余跑到這裏來收服靈獸，當然觸怒了肖神。扶余只是一名四境修士，哪裡是肖神這位六境妖修的對手，肖神一出手便將之拿下了。扶余只覺自己被一陣妖風攝到了山頂，睜眼時便看到了一位黑衣大漢，身旁還站著另一名黃衫女子。

羊寒靈並不是一個入侵者，她只是很好奇地過來看看，也沒有打算搶佔肖神的地盤，所以也沒必要和肖神起衝突。對於肖神而言，雙方都是六境妖修，若無根本衝突，也沒必要生死相鬥，幾番試探之後，兩人便有了結交。

這也是虎娃第一次用「道友」這個詞來稱呼修鍊之人，就像他曾用「修行」這個詞來稱呼人們在修鍊中的所有經歷。在他看來，世間類似於羊寒靈者，其實都是在尋找著某條修鍊之道，陌生修鍊者之間，年歲輩分往往很混亂不好確定，因此對不熟悉者稱為道www.hetubook.com.com友，可能是最恰當的。

可我聽那肖神之言，竟要你將那些祭奉你的部族村民視作放牧之羊群。我不知他是怎麼想的，但你就從一隻羊修鍊至今，已超脫于羊卻又視世人為羊，難道你以為然嗎？那所謂山神之法的修鍊，我並不清楚，但道友回去之後，也得自己好好想清楚。」

他們都是妖修出身，且都因各自的機緣而成了山神，很多事情也更容易交流溝通，頗有一種彼此都找到了同類的感慨。

這裏毗鄰那一望無際的蠻荒，山野中當然不止一位妖修出沒，偶爾也會有別的妖物跑到羊寒靈的地盤來，若僅僅是路過也就罷了，但它們若在此盤踞或想去打劫村寨，就會遭到羊寒靈的驅逐。

山神真正的享受並不僅僅是人們的供品，更有那虔誠的心念願力，她可以在每一個村寨祭壇上、在那些祭祀儀式中感受到。當修為精深時，甚至能夠直接感應到村寨中人們虔誠的信仰之念——只要他們對她有所祈求。

而作為報償、也當成對村民們的獎勵、讓他們能更盡心地為自己辦事，羊寒靈有時也會幫村民們一些忙，比如預感到有暴雨山洪暴發時，提前通知村民們避險，當有成群結隊的野豬糟蹋村民們開墾的田地時，她也曾顯出岩羚原身、將這些畜生趕回深山。

扶余很機靈，隨即意識到自己恐是衝撞了山神，而本地的山神竟然這麼厲害，趕緊認錯賠罪。肖神倒沒殺他，只是問了他很多問題，得知此人是眾獸山的修士時，對他甚至還很客氣，也算是屈尊與之結交了，最後還讓他帶走了一頭靈獸。

七天七夜后，虎娃睜開了眼睛，從這株參天大樹上緩緩飄落於地，向著密林間抱拳道：「道友已經來了很久了，感謝您一直收斂神氣靜靜地守候、未曾打擾我閉關。勞您久等，實在不好意思，請顯身相見吧！」

羊寒靈介紹的可不僅僅是有關此事的前後情由，她等於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交代出來了。這就像一個人犯了事、被拿到里正大人面前問話，將自己小時候調皮偷東西的往事都供了出來，老實得不能再老實了，顯然已沒必要繼續追問她什麼。

羊寒靈所述說的往事中，令虎娃感興趣的還有另一件事，便是肖神告訴羊寒靈的、那可能是專屬於神靈的修鍊之法。最早指點修鍊虎娃修鍊之人也是一位山神啊，比這兩位妖修更要強大得多的山神，但山神卻沒有告訴虎娃類似的修鍊之法，也許是還沒有到向他介紹的時候。

虎娃曾運轉神行之法，將天地之間的御形之境領悟到極致，在孟盈丘南麓定坐休息一天一夜后，起身時修為便從五境四轉突破至五轉，並領悟了如何吞駮馬之形。他再以駮馬之形沿西界山奔行千里，將這吞形之法演化運用到極致，又將之完全領悟、成為屬於自己真正掌握的秘法，一番和_圖_書閉關參悟，其修為又突破了五境六轉。

虎娃這一入定，時間可不短，足足坐了七天七夜，剛開始他只是在休息，身心俱感極度的疲憊，緩緩涵養神氣恢復體力與法力。

那麼這其中包含的計謀智慧、形勢的關係演變，還有虎娃對此的及時判斷分析以及巧妙應用。僅就這一事件來看，可能只是一種巧合，但虎娃若能將之思悟清晰，所謂的巧合恐就成了一種自然，往後再有類似的情況發生，虎娃拼的便不僅再是巧合運氣，而能從容應對了。

羊寒靈又扭頭望著虎娃，目光分明是在問——我可以走了嗎？

從此地往北走是帛室國，那裡有繁榮富足的難以想象的城郭，圍繞著城郭分佈著無數的人煙村寨，而巴原上有五個國度，帛室國只是其中之一。在人間不僅有妖修，更有專門指引與教導人們修鍊的各派宗門。

肖神看重的當然不止是扶余的修士身份，更有他出身眾獸山的大派宗門傳承。眾獸山善驅百獸，自古傳承的很多秘法對妖物修鍊也有幫助，而且會煉製很多輔助靈獸修鍊的丹藥。扶余得知肖神和羊寒靈是兩位六境妖修之後，便主動獻上了他隨身攜帶的「寶物」，能結交到這樣強大的朋友，對他也很有好處。

身為一頭岩羚時，羊寒靈的見知超不過山野中的一頭羊，哪怕它是最聰明、最有見識的那頭羊。當它成為妖修乃至山神之後，接觸到了人煙村寨，便了解到天地間更多的事物，也聽村民們提起，越過橫連山的山脊，山的那邊是個廣闊得無邊無際、繁華得無法想象的人煙世界。那個世界叫巴原，巴原上有人們建立的城郭與國度。

但山神既然身為山神，也應當有其山神之法的修鍊，不知與那肖神所悟有何異同。

既然話匣子已經打開，扶余就詳細介紹了他所知的事情。扶豹雖為劍煞所斬，但這一系列事件都與劍煞的弟子小路有關，而那位小路還有另一個身份，便是巴室國中的神醫彭鏗氏大人……

羊寒靈走後，虎娃收起地上散落的「寶物」，離開這片開闊的草坡，進入了山中的密林。他爬上一株參天大樹，在粗壯的枝丫圍攏間，找了個可容身之處靜靜地端坐下來。

在虎娃離開家鄉之前，山神曾給他留下神念心印，其中包含著很多隱秘，要待到虎娃突破六境修為後才能解讀，其中或許也有相關秘法的介紹吧。但虎娃很清楚，自己家鄉的山神與那肖神是不一樣的存在。

抱拳這個姿勢很有意思，很像在祭禮上雙手握玉圭，後來就發展成一種表示恭敬的禮節。人們平時不可能總是拿著玉圭，便成了一種雙手虛握的姿勢，修士之間的問候也常以此禮。

羊寒靈雖被那些淳樸的山民們奉為山神，但她對自己、對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還是懵懂的，而肖神顯然比她明白得更多。他告訴羊寒靈，其實橫連山的m.hｅtｕｂｏok•cｏm.cｏm北坡仍是巴原很荒僻的邊緣地帶，在巴原上那些生活在繁華城郭的人們心目中，甚至等同於蠻荒。

虎娃解讀了羊寒靈發於風中的神念，心驚之餘亦感慨不已，這一切果然事出有因，原先令虎娃感到有些疑惑的事情，如今倒也釋然了。

有些臨危施展出的手法，當時可能只是出於靈光一閃，電光石火間無暇思索，有些事情雖然做到了，卻不知所以然之妙。那麼在閉關時于元神世界里重新展開回現，以窺見其妙旨，使得在突發事件中偶爾曾施展出的手段、曾達到的不可思議之狀態，成為能夠自如掌握的一種常態。

就在不久前，扶余又來了一趟橫連山，見到兩位山神時卻形容哀戚、不住地垂淚嘆息。兩位山神便問他發生了什麼事，原來是扶余之子扶豹在武夫丘外的南荒中被斬殺，人頭還被掛在了紅錦城的北門外，消息已傳到了帛室國的眾獸山。

看上去扶余只是感傷扶豹之死，心情憤懣又找不到人傾訴，便跑到這裏來與兩位老友感嘆一番。扶余並沒有說自己有找虎娃報仇的打算，更沒有流露絲毫想請兩位老友出山對付虎娃的意思，他說完了這些，又在橫連山盤桓數日便離開了。

而那裡的村寨，似乎比南坡這邊更加繁華，人們生活也更顯富足，就是在這個時候，羊寒靈遇見了肖神。

這便是修士閉關參悟的重要目的之一，比如虎娃被兩位妖修追擊的這一路，後來曾施展出的種種手段，是他在奔跑之初尚做不到的，更是從來都沒有用過的；而他最後斬殺兩名妖修的計劃，是跑到最後才想出來的，鬥法的過程也是驚險至極。

但眾獸山的人畢竟沒有和虎娃本人打過交道，他們也沒有后廩與劍煞猜的那麼睿智通透，尚不知虎娃就是殺了宮琅之人，也不知虎娃是從哪一條路線護送少務歸國的。

以她的本事，採取這些靈藥當然比普通人容易得多，但各村寨居民也多啊，外出狩獵或採集時，若有發現順手帶回來，就免得羊寒靈自己費工夫，也能安心去修鍊。

岩羚也是一種有領地意識的動物，山野中的領地，就是它平日尋找食物的範圍。當羊寒靈修鍊成妖、並將自己當成山神之後，所謂的領地又成了供奉她的這些村寨，都分佈於橫連山的南坡一帶。

三日後他便進入了定境中，彷彿度過了很多時日，在定境里一日千里的奔行，重現這條路上的每一幕、每一個細節，參悟自己曾施展出的、曾見證到的種種手段。修士所謂的閉關參悟，並不是一種空想，他們的元神清明，可以在定境中重現曾經歷的事情。

大約在幾年前，有一位名叫扶余的修士，跑到橫連山一帶企圖收服靈獸，這對於肖神和羊寒靈而言，是闖進他們的地盤、侵犯他們的利益。肖神就曾說過，假如橫連山一帶出現了開啟靈智的妖修或者頗為強大的靈獸，其實www.hetubook.com.com也是屬於他們的財富。

肖神也是山神，他的「領地」是橫連山的北坡，其原身是一頭怪獸，顯然並非本地的物種，不知是什麼時候從別處跑到這裏來的，就連羊寒靈也從未見過，更不知其叫什麼名字。

他們確實找到了虎娃，一直將虎娃追擊了幾千里路，結果嘛……就是方才那一幕，肖神與羊寒靈一死一傷。

接下來的情況就不必詳細複述了，兩位山神動了念頭，首先是肖神在扶余所介紹的情況中分析出了蛛絲馬跡，當時卻不動聲色，在扶余走後才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了羊寒靈，然後鼓動羊寒靈一起來找虎娃。

隨著羊寒靈的修為越來越高，也不需要村民提供太多普通的祭品了。人們對她的態度那麼恭敬、將她當作神靈祭奉，總去村裡偷東西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。於是她有時便告訴那些村民，去找一些自己想要的東西，比如指定的靈藥。

扶余講的有關虎娃的種種事迹，有些如今在巴原上已公開流傳，還有一些是眾獸山特意派人調查出的更詳細的情況。可以說除了虎娃在相室國人稱「小先生」的經歷外，他進入巴室國為後廩治病、在武夫丘學藝、護送少務歸國等大致情況都查證了。

因為那些凶獸的靈智較低，肖神並沒有將之收服，但也沒有將之斬殺，就是因為發現山中有這些存在，對自己有更多的好處。

肖神還告訴羊寒靈，她雖然自以為是山神，卻還根本不會做山神，她的地盤不僅僅相當於一種領地，而且村寨中的部族也不僅僅是子民或臣屬，更像是放牧者的羊群。放牧者要想更好的永世驅使他們，便要讓他們時時敬畏並崇拜，只有這樣，山神所享受的祭奉才更為恭敬虔誠。

人是劍煞殺的，別說是扶余，就連眾獸山也不敢去問罪，反而派人去武夫丘表示歉意，送出一批器物作為補償，這才將人頭拿了回來。扶余是眾獸山宗主琮余的師兄，但他的修為可比這位師弟差遠了，而琮余娶的就是扶余之妹，因此扶余在眾獸山也算很有地位，但對此事亦無可奈何。

羊寒靈該說的都說了，忐忑不安地又向著半空中那陣風行禮道：「前輩，您還有什麼話要問我的？……彭鏗氏大人方才已放我離去，不知您還有什麼吩咐？」

隨著話音傳出，來者便未再收斂神氣與隱匿身形，伴隨著草葉響動從密林中走了出來，虎娃卻嚇了一小跳。因為出來的並不是一個人，而是一頭異常壯碩的金毛獅子，其體形竟與犀渠相仿，若是尋常時在山野中猝然遭遇，定是極為駭人的情形。

那神秘的高人並沒有現身，也沒有說是否讓虎娃前去拜見，似乎只是對發生了什麼事情感興趣。但他若是不想見虎娃，又何必祭來一陣風打招呼呢？眼下並不知那高人在何處，無論如何先恢復了神氣法力再說，否則以虎娃現在的狀況，就連山中的大型猛獸對他都是一種威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