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農村就是有一點好，鄉里鄉親熟絡，我被大夥圍住問東問西，心頭暖暖的。

孫陳敏魂飛魄散，墓穴底下的「小閻羅殿」沒了怨氣、執念的支撐自然也消散。

可我明明是賺了大錢歸來的啊？這事兒我一直想不通，直到很後來才知道，那時候我就隱隱覺得這些錢玷污了師傅對我的教導。

這時候大門砰一下被人踢開，我扭頭一看，心裏一寒：「葉晶怎麼也來了？」

和王道士又聊一陣，眼皮子已睜不開。

葉晶理都沒理我，抱著膀子不說話。

「哈哈，是啊，蔣娃子回來了咧！」葉老頭在外面爽朗笑著，我坐在屋裡聽的真切。

想了想，決定偷偷回武漢一趟。

李傑拉著我問：「我媽怎麼了？」他滿臉關切，聲音有些沙啞，這個漢子彷彿隨時能夠哭出來。

按理說，孫陳敏生前也未做過惡，她要是肯安心離去，下輩子定然能投個好胎，可最終還是變成這樣。

一早上葉老頭都在忙裡忙外，臉上洋溢著喜悅，到了正午，他做了一大桌子菜，然後喊人來家裡吃飯：「蔣娃子回來了咧，你們都來！」

幾人大笑，拉著我問東問西。

我打出兩道聚陽符，點燃，既然沒法速戰速決，那就這樣耗著吧，孫陳敏再厲害都只是一個陰氣、怨氣很重的鬼魂，大不了耗到白天，太陽初升，這一瞬間的大量陽氣，它絕對受不了。

王道士斂了笑容，說：「我早就知道了。」

我眼眶濕潤，喉頭中有些東西梗著說不出，猶豫了半天，問：「什麼時候走的？」

王道士點點頭：「我被人拜託去捉個鬼，結果去了發現天師正在那兒，他說偶然路過就順手解決了。」

到底是人鬼殊途，變成鬼之後，思維完全調轉，根本難以溝通。

我都不知道我哪兒得罪這姑娘了，說不發火那是假的，但心中還是親切佔了多數，只好厚著臉皮上去搭訕：「好久不見。」

大早，雞剛叫，就聽到葉老頭起床的聲音，他起床生火劈柴，偶爾有兩個早起放牛的鄉親路過，和他打招呼：「老頭兒，起這麼早？」

臘肉很多，比面還要多出一些，我邊吃，邊忍淚，師傅帶我來那天，葉老頭也是下了一碗面，裏面鋪滿臘肉。

我摸出聚陽符，往她身上一打，然後燒了，她這才完全消散在了天地當中。

我咕嚕咕嚕喝完，他又拿聚陽符點燃，放在木罐里，給我拔了幾個火罐。

吃完，葉老頭給我整理好床鋪，囑咐我早www.hetubook.com.com點睡，我卻躺在床上一夜未眠。

我制住他們：「再說我都要哭了……」

我點頭，想報以笑容，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：「爺爺！」

這裏晚上十分陰森，取下護身符之後，靈覺沒法壓制，全身發冷，尤以孫陳敏墓前的最為難受。

「準備呆多久？你突然跑了，二狗他們滿世界找你。」葉老頭轉移話題。

這紙人就可以看做是李傑的替身。

一直等到了深夜，才鼓起勇氣進去。

我點頭，對王道士這人也不算太討厭，別人的生活方式我也不好說什麼。就像是有人喜歡吃苦瓜，有人不喜歡，誰都沒法指責誰。

在醫院休養幾天，公司的事情李傑幫我請了假，他是房地產老闆，說話面子大的很，我上司怎麼可能不答應。王道士則每天過來，自己煲一點中藥，幫我恢復。

李傑聽到，開心笑了起來：「我現在能進去看下……我媽嗎？」

我沒法判斷這話真假，王道士在邊上幫腔：「蔣娃子，別想那麼多。」

王道士點頭：「你魂魄被孫陳敏拘走，撐不過半個月，半個月後，如果還回不來，就再也回不來了，我一直守在你病床邊上，直到昨天晚上你開始全身冒汗，臉上表情扭曲。就知道你肯定在試圖逃脫那裡，所以我就燒了一個紙人下去幫你。」

「你突然跑了，葉壯讓我去找，我找不到，那小子竟然說要和我斷絕父子關係！」這是三胖子的爹。

元氣大傷，附帶著身體自然會虛弱。

合同簽了后，我得到了大概十萬的提成，對在廣州打拚的人們來說，這些錢不算多，可對我來說，數目不小。

王道士哈哈笑了笑：「人各有志。」

給上司請了假，反正現在我有了固定客戶，不用每天都去公司報道。

猛伸手扣住她，她回頭對撲又咬，可我體內有十世鬼胎，她傷的到我？沒一會，就被十世鬼胎的煞氣弄的元氣大傷。

可等到了葉家村口，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沒有勇氣進去。

我撞車受了點輕傷，再加上魂魄又受傷，所以身子特別虛。

紙人燒完，孫陳敏身上也被燒的焦黑一片，她本來就血肉模糊，這下子更加血肉模糊。她轉頭看到我，眼瞳中徒現悲痛神色，瘋狂朝我撲來，可每一次想要過來，都被黑狗血攔住，燙的往後一縮。

猶豫了片刻，我拒絕：「我不太適合那種生活。」

定了定神，把紙人擱在墓前，隨後取了一和*圖*書碗黑狗血，在紙人附近潑成一個圈，圈上留個口，這叫「引君入瓮」。

另一張則是剛剛拿到的提成，預計情況下，每個月差不多應該還會有一萬多進賬。

「你也是命大，我辦完事回去，竟然正好看到你撞車。」王道士給我盛了碗中藥，中藥很苦，但都是補陽氣的玩意。

葉老頭嘆口氣，指著一處給我看，我轉頭，看到一張遺像。

我開了陰陽眼，在陰陽眼中，看到孫陳敏抱著那個紙人不斷哀嚎，表情痛苦，卻又滿足。

葉老頭激動笑著說：「好孩子好孩子，回來就好，回來就好。」迎我進屋。

我躺在床上，忍不住又是一陣心酸。

我體內有十世鬼胎，明著來，這鬼還真害不了我。

我決定當晚就去找孫陳敏，王道士要跟來，我按住他：「待會你保護李傑。」

我眉頭一皺，看來還是把事情想的太簡單。

果然不一會，視線一花，一個扭曲的鬼影子從墓穴中爬起來，嘴巴張張合合，看口型可以看出，她喊的是：「小傑……小傑……」

到時候勾引孫陳敏的鬼魂出來就靠它了——孫陳敏的墓底下有類似「小閻羅殿」的空間，我肯定不會傻到衝進去找她單挑，只能勾引它出來。

回去之後，李傑說按照當初所說的，要和我們公司簽一份合同。

魂魄被傷，不是一會半會就能好的，需要養極長時間。

隨著紙人熊熊燃燒，孫陳敏表情越來越痛苦，可偏偏她就是不願意撒手。

在孫陳敏的「小閻羅殿」當中，我咬破「舌尖」、「中指」出來的血，其實都不算是真正的血，而是魂魄中的元氣，這點是無論你到哪，身上都會附帶著的。

也不知道王道士知道沒，輕聲告訴他：「我師傅走了。」

「你怎麼在廣州？」我問他。

我一一回應，心中感動的不行。

似乎猜透了我的想法，孫陳敏瘋狂的衝擊起黑狗血畫的圈，我一愣神，最後還真被她沖了出去。

我眼眶瞬間濕潤，說到師傅的時候，心中總會湧出許多莫名其妙的情緒。

「也就是說，剛才那司機是你了？」我問。

我心中一軟，也忍不住眼眶紅了，輕聲喊：「鍾娜，對不起……」

「你師傅的忌日快到了，多呆兩天吧。」葉老頭給我倒了杯茶，又問：「肚子餓了沒？我給你弄點吃的？」

嘆口氣，孫陳敏的執念是她能成為一個女強人的原因，但也是這個執念，讓她化作了可怕惡鬼，死死纏著李傑，捨和-圖-書不得離去。

我鼻子一酸，歲月不饒人，師傅是，葉老太太也是，我不知道哪天是不是我一轉頭，葉老頭也沒了？

我問他：「那你現在捉鬼還收錢？」

李傑對我表達了強烈的感謝之後，也隨王道士出去了。

拿著這些錢，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好。

「下次吧。」我有些心酸，其實是不願意在這裏逗留，對李傑的每一句欺騙，都讓我於心不忍。

我疼的直咧嘴。

王道士說的輕描淡寫，但我知道其中難度很高，王道士燒的紙人，帶了他的一部分元氣，而且孫陳敏的「小閻羅殿」哪有那麼好進，肯定還用了度陰。

「早知道？」我記得王道士這幾年從未回過葉家村的。

王道士哈哈一笑：「當然了，各取所需！」

「蔣娃子！媽的，好久沒看到你了！」葉子虎拍著我的肩膀，笑眯眯，「小夥子長好了啊！你看著眉眼，跟大明星似的。」

這聲音帶著哭腔，我扭頭，看到一張熟悉的臉，再緊接著就被人抱住了，她埋在我懷裡哭：「你個混蛋……」

我也笑，王道士雖然愛財，但這錢是他應得的，除了少數人之外，誰沒事冒著生命危險去捉鬼還一分不取？

黑狗血畫成的圈竟然隱隱困不住她。

畢竟有兩年沒看到葉老頭他們了，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。

「你先睡吧，我過陣子來找你。」王道士說。

我一直扣她到了早上——說是扣其實也不是扣，因為鬼魂是沒有實體的，但手中沾黑狗血后，配合特殊手法，做出扣的樣子，這鬼就能被「拿」住。

買了回武漢的火車票，然後帶了好些補品，到武漢后，直接攔的士去葉家村。

收拾一下，我出了墓園，李傑和王道士在外面等我。

「其實早就看上了你們公司的瓷磚。」李傑說。

我說不必。

出人意料的是，紙人完全燒光之後，孫姐竟然沒有魂飛魄散。

當天早上，葉老頭用昨天剩下的麵湯給我做了燙飯，怕我不夠吃，還特地宰了只雞，燒給我吃。

最後眼淚還是忍不住落下，臘肉很咸，也不知道是本身就這樣咸，還是眼淚的味道。

王道士問：「要不要一起幫那些貴人捉鬼？」

我剛準備說不比，葉老頭就自顧自走了：「肯定餓了，我去給你弄點面。」

王道士一身銅臭，但是他耿直的性子讓人十分有好感。突然想到了和王道士見面那年的事情，想到了師傅，不禁有些黯然。

完全恢復，已是一個月後。

取和-圖-書了李傑的一滴血、頭髮、指甲還有生辰八字，連夜用柳條扎了個紙人，然後把李傑的血、頭髮、指甲扎入了紙人當中。

我搶過葉老頭手上的斧頭幫他劈柴：「起早慣了。」他不再說什麼。

我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回答，從小師傅就教我捉鬼並不應該收取報酬，不要讓一點點的功利心，污染了自己。

看的我也有些心疼。

我苦笑，哪有大早上就吃燒雞的？

和王道士打了個商量，我們準備了大量的驅邪物品，孫陳敏被埋在公墓，我們不敢大肆聲張，準備速戰速決。

開門的是葉老頭，他看到我，先一愣，附而瞪大眼睛：「蔣娃子？！」

李傑雖然和孫陳敏有過爭執，但是母子兩的感情非常好。

在她魂飛魄散之前，抬頭看了我一眼，一張七竅流血的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，她只是嘴巴微微張著，似乎在喊：「小傑……」

和葉老頭一起生活了幾十年，我早把他當做自己親爺爺了。

用黑狗血把圈上的那個缺口堵上，防止孫陳敏逃脫，然後在紙人上打了兩張聚陽符，點燃。

「多謝！」我抱拳感謝，身上卻一陣無力。

我揉了揉鼻子：「就幾天吧。」

染了銅臭的我，無顏面對故人。

李傑有錢，我讓他買通墓園的人，給我晚上進去的機會，然後把護身符取下，讓他帶上。

「正好在這附近捉鬼。」他回答的倒坦白，「被天師點撥之後，我四處遊盪，沉澱了兩年，覺得差不多了，才再次出山。」

說著自顧自去了廚房，不一會端出一碗蓋著厚厚臘肉的面。

我哦了一聲，沒說啥，而是專心養傷起來。

我們爺倆邊幹活邊聊，隨著日頭越掛越高，路過的鄉親也越來越多，見到我全湊上來：「這不是蔣娃子嗎！」

進了屋，我突然發現不對勁，問：「奶奶呢？」

正當這時候，我聽到一聲喊：「蔣三正！你混蛋！」

沒敢立刻起來，整理好了情緒之後，才爬起來。

王道士一筆帶過，但我聽得出，他沉澱的那兩年經歷了多少苦難。

等孫陳敏按捺不住，上來找「小傑」的時候，再把圈上這個口給堵住，孫陳敏就插翅難逃。

趁著夜色，偷偷敲響了葉老頭家的院門，一如我當年被師傅帶到葉家村的時候一樣。

王道士一愣，我也不解釋什麼，他還不知道我體內有十世鬼胎，而且王道士這幾年雖然走南闖北，但見識顯然沒有我師傅多，能不能認出我體內的十世鬼胎還是個問題。

「先前hｔtps://www.hetuｂook•com.ｃｏｍ長江流域發大水的時候，我見過天師，那時候我們有過一次很深的交談。天師告訴我，其實他時日無多，最多幾年內就會走，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。」王道士低聲說，「很清楚的記得天師給我說過這樣一番話：『原先相字派的師傅給那瓜娃子算過命，他一生多難。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，你也不用刻意回葉家村幫忙，總之，以後看到他，能幫的就盡量幫一下吧。』」

我不好意思笑著，被人這樣誇還是第一次。

我看王道士一眼，心說，他這些年的長進真大。

以防萬一，王道士還準備了許多其他的東西，卻被我揮手制止：「有我在！」

我笑了笑，說：「投胎去了。」沒有告訴她事實，像孫陳敏這種怨氣、執念很重的鬼，再厲害的高僧都沒法超度，只能將他打散在天地之間，否則她還會出來作惡。

葉老頭嘆了口氣：「就你走那年冬天，人老了，始終跑不過時間啊。」

葉老頭一驚一乍指著種：「才六點，再去睡會！」

太陽初升那一瞬間的陽氣非常巨大，孫陳敏的身體也瞬間虛弱下來，一會兒奄奄一息縮在地上動彈不得。

好長時間沒見，她變得高挑，穿一身運動服，扎馬尾，本來黝黑的皮膚，現在成了健康的小麥色，她一進來就喊：「爺爺，喊我回來幹什麼？蔣娃子管我屁事！」

他們倆守在外面，吩咐他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進來，我這才到了孫陳敏的墓前。

突然百感交集，不禁想到了《武狀元蘇乞兒》裡頭的一個片段。將軍之子蘇燦落魄成了一個乞丐之後，要飯要到了當年喜歡的一個姑娘如霜門前，蘇燦埋頭狂吃餿飯裝不認識人，如霜也笑著裝作不認識他。

環顧病房一圈，發現一個鐵盆，鐵盆里是燒過的灰燼。

「你是怎樣碰到師傅的？」我問，其實對於師傅到底怎樣中了蠱蟲，我還是有些好奇。

想了想，存了起來。

「蔣娃子要在這裏呆幾天？待會我打電話讓葉帥坐飛機回來！」說話的是二狗爹，果然財大氣粗，張口就是坐飛機回來……

送走王道士，我在公寓中發獃，拿著兩張存摺比來比去。一張存摺是師傅留給我的，上面那一萬塊錢始終沒動用過。

不知道為什麼，此刻的我竟然有種蘇燦一樣的心情。

「啊呀，是蔣娃子？我可得好好看看。」那人想進來，卻被葉老頭攔住，「還在睡覺！別打擾人！」

這老頭開心的緊，到了中午，院子里塞滿了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