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濃濃的殺氣瀰漫開來，比萬年的寒冰還要冷，比巍峨的山嶽還要沉重，院門處的周倩嚇得屏住了呼吸，身體也開始發抖了。

蘇唐忍不住屏住呼吸，閉上雙眼，在腦海中回憶著、搜索著，但那點靈機早已無影無蹤了。

蘇唐倒是知道其中的意義，不過，因為缺乏對比，他並不清楚自己在剛才那一瞬間，達到了怎樣的高度。

「如果沒猜錯的話，計好好應該會要那座碼頭，丁一星會要陳家的那些鋪子，還有陳家的老宅，天機樓么……他們不會染指。」蘇唐道：「你有什麼想法嗎？」

「老僕拜謝先生續命之恩。」雷怒雙膝跪倒，畢恭畢敬的說道。

那點靈機只是一閃而過，隨後便寂滅了。

前者再強大，不過是棋盤上的一枚棋子，而後者卻是操控棋盤的手。

蘇唐驀然驚覺，轉頭看向雷怒，片刻，他的視線轉到石桌處的一本案卷上，輕聲道：「雷怒，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。」

就在這時，一條黑影從院門中走出來，獨臂，相貌蒼老，正是雷怒，他已經恢復清醒了。

按理說，關係到自己未來的大事，習小茹總該思索一下才對，那麼她的眼神就會出現波動，但習小茹依然象雕塑般，死氣沉沉，或許，她真的對一切都不在乎了。

「你也見過你的師祖母，她又老又丑，修為也不高，脾氣還很壞，刁鑽刻薄，有沒有想過？我為什麼會那麼寵著她、敬著她，甚至還有幾分怕她？」那文和-圖-書質彬彬的人露出笑意：「嘿嘿……以我的人品，只需稍微露些口風，什麼樣的女修不能手到擒來？可我的心裏只有她。因為她能讓我想起最年輕的日子，因為我被賀蘭空相重創后，所有的人都以為我的修為廢了，只有她不離不棄陪伴在我身邊，甚至為了維護我的尊嚴，向司空錯發了戰書，她……她只是個大祖啊！這也算相濡以沫了吧……」

「當你魔煞大成之後，你會遇到平生最可怕的對手，那就是你自己。」那文質彬彬的人輕聲道：「魔煞會泯滅你的七情六慾，你會感覺，這天下眾生皆可殺！或許，你還能得出一種終於能放下一切、踏入大道的判斷，但……這是錯的，大錯特錯。」

「想不到你是個念舊情的人，居然還會為怒海團說話。」蘇唐笑了。

「是。」雷怒應道。

「丁一星素無大志，只想搞些倒買倒賣的營生，先生允了丁一星的要求，也等於收了他的心。」雷怒道：「而且，老僕雖然無能，但靠著先生的照料，已得脫大難，步入大祖之境，如果他們敢有異動，只要先生一句話，老僕便可代先生出手，就算他們有百十座碼頭、佔了全城的鋪子，也救不了他們。」

雷怒不是故意怠慢，他這種人只要應諾，便會無條件的遵守，所以一定先想個清楚。

「孤陰不生、獨陽不長，世間先有了陰陽交替，才會滋生出靈脈、滋生出繁盛的萬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物，這才是正道，否則便不得長久。」那文質彬彬的人續道：「你修行的是至剛至凶的魔煞，想與魔煞對抗，必須要在心中留一點縫隙，裝載一些你最不捨得放棄的東西，只要心中的縫隙不被吞沒，那麼魔煞就永遠不可能完全控制你。」

「呀？你這小丫頭居然也會笑？！呵呵……你現在說的話倒是有幾分煙火味了。」那文質彬彬的人有些吃驚，因為自從他傳授習小茹靈訣開始，一直到現在，從沒見習小茹笑過，隨後他才明白習小茹說了什麼，差點跳起來，恍若被人踩到了尾巴：「你要說什麼？！」

「我今天從天機樓得了幾顆化境丹。」蘇唐又道：「你的心境很不穩，先養好傷，然後我會把那幾顆化境丹交給你。」

那文質彬彬的人沒有阻攔，等到習小茹的身影已經消失了，他才皺起眉，若有所思，喃喃的說道：「小丫頭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？而且變得太快了一些……難道說……」

「先生讓老僕放下，老僕自然要放下。」雷怒道。

習小茹的眼帘動了一下，也僅僅是一下。

可惜的是，他的力量還差得太遠太遠。

賀蘭空相拋家棄子，踏入天外天，所為的就是追尋那種大道。

本屬於兩種極端的特性，卻在他身上融合在一起。

千奇峰，蘇唐以一種最舒服、最慵懶的姿勢靠在躺椅上，他也在若有所思著。

他一隻腳踏在黑暗中，滿腔殺意，而和-圖-書另一種腳沐浴在陽光下，心懷悲憫。

魔裝總會讓他變得格外的殘忍、暴虐，他必須時時用理智去控制、去約束，不過，那棵遠古命運之樹的力量已在靈魂深處蘇醒了，兩相融合，給他一種黑白分明的感覺。

「明天，丁一星和計好好會來千奇峰，商量暗月城的善後事宜。」蘇唐道：「暗月城已經亂得太久，人也死得夠多，該恢復安定了，如果方便的話，你也過來，畢竟是這裏的老住戶，對暗月城你看得肯定比我深、比我透。」

術與道，存在著巨大的、甚至是接近無限的差距，因為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。

蘇唐沉默片刻，輕聲道：「天很晚了，你身上又有傷，回去休息吧。」

那文質彬彬的人沒有注意到習小茹的變化，他的視線在看著天際，曾幾何時，他也遇到過相同的迷茫和痛苦：「魔煞讓你絕情，那麼你必須想方設法讓自己動情；魔煞讓你斷欲，那麼你就要留下自己的牽挂，時不時的想起；魔煞讓你不再思考，成為一具只知殺戮的傀儡，那麼你要在每一次動手前，多動腦子，仔細想一想為了什麼。」

賀蘭空相在追尋，而他蘇唐卻已經觸摸到了，不管是得助於外力，還是內心的感悟，都不影響結果，在這一刻，他把世間所有的修行者拋到了身後。

「是。」雷怒再次應道，這次他回答得很快，因為不需要思考什麼，也不需要表達謝意了。

「所以，魔煞根本不可能控制我，不要和-圖-書去相信什麼空、什麼悟，那些相信絕情斷欲方能踏破最終壁壘的傢伙，現在都死了，如果我和他們一樣，連賀蘭空相那一關都熬不過去。因為我有情，因為我有必須要守護的，這樣才能在你師祖母與司空錯決戰的前夜恢復修為，而且更勝一籌。」

「如果你不加控制，任由魔煞侵蝕你的心智，遲早有一天，你會遺忘自己過去的所有，不記得自己從何而來，不記得自己的姓名，不記得在生命中閃過的那些值得珍惜的人和事，你面前只剩下了一個字，殺，不停的殺！」那文質彬彬的人嘆道：「孩子，相信我，那絕對不是你想要的。」

※※※※

習小茹卻一點都不怕，揚了揚手：「師祖，我先走了啊，周倩，我們回紅葉城！」

一點靈機突然在蘇唐的腦海中炸開，他擔心小不點受涼，如果是自己動手，或者凝聚外放的靈力，摘下一片綠葉，都屬於術，可他僅僅是一動念，整個天地的規則軌跡似乎發生了變化，然後那片綠葉便自動落下來，護住了小不點，這是大道。

蘇唐還在苦苦追索著逝去的靈機，雷怒看到蘇唐的第一眼，整個人便愣住了，靈機雖然已經逝去，但那一刻所滋生出的餘威猶在，而雷怒已晉陞為大祖，感應變得格外敏銳，在他眼裡，蘇唐的身影幾乎與天地等同，讓他有一種跪拜的衝動，並且，他不排斥這種衝動。

夜風稍微有些涼，石桌自然更涼，蘇唐微微皺了皺眉，就在這時，一片綠葉和圖書脫離了枝頭，慢悠悠向下飄落，似乎是湊巧，正落在了小不點身上，就像被單一樣蓋住了小不點。

那文質彬彬的人眼中的憂色更濃了，做為修行界屈指可數的幾位至高存在之一，他見識過無數生死，勘破過種種玄關，所以，他能看得到習小茹的未來。

「又老又丑，修為也不高，脾氣太壞，刁鑽刻薄……」習小茹一邊說一邊數著手指頭，隨後道：「師祖，我沒有記錯吧？」

「師祖，您真的有人品么？」習小茹笑了，也許是冰冷了太久的緣故，她笑得極美極動人：「我會把您說得這些告訴師祖母的。」

白天那一戰，大勝所收穫的利益、乃至意義，都遠遠比不上他的感悟。

「那麼……丁一星呢？」蘇唐問道。

習小茹雙瞳中的漆黑一陣閃動，她突然想起了雲水澤，想起了一線峽，她本以為，那些早就被她遺忘了，當一幅幅畫面在她腦海中掠過時，她才明白，原來不知不覺所付出的、所發生過的，竟是這樣刻骨銘心。

蘇唐輕輕吁出一口氣，視線落到小不點身上，小不點在石桌上睡得正香，他以前曾經以為，小不點慢慢長大了，誰知這一次回來，小不點撲到他身邊便再不放手，又恢復了最開始的痴纏。

「丫頭，你是想逼我清理門戶么？！」

「在海上討生活的漢子活得都很辛苦，那座碼頭，他們是勢在必得的，絕了他們，也許還會生出別的亂子。」雷怒道。

雷怒默然，過了良久，才開口應道：「是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