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蘭香緣

作者:禾晏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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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4章 祭拜

第334章 祭拜

林錦樓跟在她身後,瞧見這個碑,便道:「聽說這是原先沈家大小姐的丫鬟給她立的衣冠冢,她是已婚婦人,入不得祖墳。祖父閑談時嘆過此事好幾回,那丫鬟叫什麼來著……什麼冬?」
香蘭搖搖頭,眼底里似有些水光,忽然道:「十幾年前首輔沈家盡沒,也不知……也不知有人給收屍么……如今又埋在哪兒呢……」
當下小廝們備車,香蘭脫下華服,去換了身不起眼的素淡衣裳,並不帶丫鬟。林錦樓也不騎馬,跟香蘭一併上了馬車,問道:「想去哪兒?京裏面吃喝玩樂的地方多得是。」
林錦樓搖搖頭輕聲道:「不是……當初沈家落難,男丁盡數推午門斬首,是我祖父帶人趁夜間買通差役悄悄去收斂的。起初不敢葬在這兒,只好找個地方草草掩了,過了五六年,風波漸悄,才擇了個黃道吉日,悄悄遷到沈家祖墳里來。」
時隔十幾年,京城在她眼裡早已是個熟悉又陌生的模樣。小時候她祖父和爹爹曾帶她上街,下人將她架在脖子上,買各色的小玩意兒哄她開心;她再大些,父親便牽著她的手,帶她到街頭看耍把式賣藝的,到戲園子里去聽戲……此時馬車緩緩走到一處名為「榮喜齋」的鋪子,這裏乃京里賣文房四寶的老字號,香蘭記著,原先祖父好容易得了閑兒便會帶幾個兒孫到這裏淘古硯,她每遭都挑一疊染了各色花樣的花箋紙回去。她爹笑她小兒女情懷,卻常常在尋常信箋上畫了花鳥魚蟲給她和妹妹賞玩……
「忍冬。」香蘭在心裏默默念這個名字,和圖書伸出手去摸墓碑上的字。想起當年自己惱恨此人行為刁鑽,處處離譜,時時生事,也動過將其逐出的念頭,可終究不忍心,再看到她背著旁人偷偷哭泣,想到倘若將她賣了,她身子柔弱,只怕命也不長了,便心軟將她留下來。之後忍冬仍脾性難改,她也曾頭疼不已,可看在其對她有情義上,便也容讓了,想不到,想不到,她二人的緣法竟落在了這裏。
香蘭聽了後半句,剛想贊他一贊,又見林錦樓湊過來,懶洋洋笑道:「你看我待你是不是特好?感動不?」指了指自己臉道,「是不是得親一口?」
片刻,吉祥氣喘吁吁跑來,不光是芸香,另拿了小陶瓮做香爐,幾色素果點心,還抱了車上的墊子來,做拜墊之用。雙喜在不遠處站著,不禁咂嘴搓手,心想怪道他們家大爺對他哥哥抬愛多些,若是命他去,只怕他只把芸香取來,香爐墊子之類一概想不到。
話說香蘭無心看戲,在抄手游廊上同林東綉說了一回話,忽見林東綉臉上神色變了變,抿嘴笑道:「哎喲,瞧誰來了。」
香蘭笑道:「也沒什麼特別的,隨便看看罷。」
林錦樓也不理睬,扯著香蘭便大步前行。一徑兒到了暢春堂,林錦樓放停下腳步,扭頭一看,只見香蘭一張臉漲得通紅,方知自己走得急了,臉上卻不鬆快,道:「行了,甭去了,省得你在那兒坐不住立不住的,一會兒我跟老太太說,讓她把姜家的送走。」
林錦樓走到近前,擰著眉對著香蘭左看右看,香蘭不禁問:「怎麼和圖書這麼早就回來了?衣裳也不換一換?」
香蘭一聽就急了,道:「不成,我橫豎都已經答應了,豈不是前功盡棄,再說今兒是老太太壽辰,也不能為了我讓你們祖孫不痛快。」
香蘭眼眶早已紅了,眼裡含著兩汪淚滾了下來。當日情勢兇惡,風雨如晦,王爺奪嫡,沈家率先被誅,不單家親眷屬、親朋好友,就連她祖父的門生也接二連三受了株連。當日朝堂上曾有三位御史大夫曾為沈家直言,也皆遭申飭貶官。世態炎涼,人情似紗,無人來幫襯一把,皆是能避就避。原本林昭祥與沈文翰因政見生了嫌隙,漸行漸遠,卻萬萬料想不到,在沈家已是覆巢之時,竟是林家收斂了沈氏全家遺骸,這當中冒了多少兇險自然不言而喻。她微側過身,用帕子拭了拭眼角,問道:「不知有香沒有?」聲色哽咽,又忍不住低頭拭淚道,「我同沈家有些淵源,今日想祭拜一番。」
她抬頭去看林錦樓,只見他正漫不經心的打量墓碑,帶著兩分富家公子的慵懶樣兒。林錦樓見香蘭瞧他,不由雙眼看過來,只見香蘭對他嫣然一笑,說:「方才在林家,大爺說成全別人委屈自己,良心餵了狗該如何。我當時不知該怎麼說,如今我卻知道了……我良善是因這樣做對,並不為了日後自己能得什麼好處,即便對方辜負了自己,難道當初那件對的事便不去做了么?老天爺總是公平,幾番加減乘除算下來,我受過辜負,可也得了許多厚報,這世間總是好人多些的。」
香蘭一怔,看著林錦樓不和-圖-書說話了。
林錦樓則笑得一臉春風:「你下不得馬車,隔這麼遠看得真切么?買回來讓你仔細看,看個夠,看膩了回去賞人也好。做小本買賣的也不易,不過多幾個銅板讓他們賺便是了。」
香蘭攔住道:「買這麼多做什麼,我就新鮮著看看。」
林錦樓有些意外的抬起頭,這還是香蘭頭一遭說要跟他一起,心裏不由高興起來,道:「也好。」
當下各色齊備,香蘭親自焚香,對著大冢恭恭敬敬三拜九叩行了大禮,將一盞淡茶倒在地上,暗道:「沈氏列祖列宗,今日以茶敬之,望你們死後超脫,不受幽冥之苦。只是當日來勢危急,竟連一句告別的話兒都不曾說,想起當日音容笑貌,猶如刀絞,好生傷感。」拜后跪在地上仍垂淚。
卻聽香蘭忽然說:「今日天兒好,不如大爺帶我出去散散?」
香蘭忙道:「筵席還沒散怎麼就走。」
香蘭倒吸一口氣,渾身輕顫,不禁微微掩口,詫異道:「是誰葬在這兒的?莫非,莫非沈家並未誅盡九族,尚有活下來的?」
林錦樓道:「方才市集上買了包芸香。」遂命吉祥去取。
馬車遂在京城繁華處轉了一圈兒,林錦樓不管什麼,見香蘭多問一句,或是多往外瞧一眼,便打發雙喜和吉祥買回來。特產的如秋梨膏、茯苓夾餅、酥糖、果脯等物,另有舊書、面人、糖畫、撥浪鼓、小陶瓮等質樸可人的小物件兒林林總總不一而足。
香蘭鮮少這樣對他這樣笑,林錦樓一下有點懵,半晌才明白香蘭說得是什麼,不禁去拉香蘭的手,問www.hetubook.com.com道:「哦?那你都得了什麼好報了,說給我聽聽。」香蘭剛要開口,便聽林錦樓又道:「你瞧我對你這樣好,許就是你行善積德得的好果報,可見你素日里真是積了大德了。」
香蘭聽了忍不住又落下淚來,暗道:「且不論收屍之恩,單這一番話便不枉祖父與林公相交一場了。」抬頭一看,卻見半山坡上離祖墳不遠處,孤零零一個墓碑立在那裡,香蘭心中生奇,撩裙擺走上前一看,卻瞧見墓碑上寫的竟是「蕭門沈氏」四個字,不由怔住了。
待出了城門,一路在官道上漸漸人稀,冷冷清清。一口氣行了約有八九里,拐了兩個彎,只見到一山腳下,一條小路彎彎曲曲。林錦樓扶了香蘭下車,兩人沿著小路向上走了一盞茶的功夫,眼前便是一道緩坡,只見青磚白石修了墳塋,竟然是沈家的祖墳。林錦樓說:「沈閣老及其子孫皆葬在此大冢墓室中。」
林錦樓道:「聽說姜家的人又來了?老太爺、老太太為難你了?」也不等香蘭答話,便去拉她的手道:「走了,回去。」
馬車駛過去香蘭仍往後看,林錦樓不由問道:「想買筆墨紙硯?」頓了頓道,「要不讓侍衛把場清了,你進那個店裡瞧瞧?」
林錦樓仍擰著眉道:「這是心疼你呢,傻不愣登的。」
香蘭半句話哽在喉里,也不理他。以前她覺著林錦樓這般忒煩人,原本她心裡頭是感動,可非要明明白白說出來,討著要回報,那個感動便一絲半毫都沒了,這傢伙一點兒都不懂什麼叫含蓄婉約,此處無聲勝有聲。可她如和_圖_書今卻覺得這沒臉皮的模樣倒也有些可愛。嘴角不由勾了勾,忍著笑扭過頭將馬車掀開一道縫兒往外看。
林錦樓在旁看了納罕,暗道:「香蘭曾說她是沈家大小姐托生的,天下哪有這等怪誕之事?可她那老實性子,卻從不曾撒謊……聽說她師父原也是大家出身,莫非沈家同她師父有甚因緣?」正想著,只見香蘭已起身,林錦樓上前燃了香,行了晚輩禮,見香蘭紅著眼睛瞅著他,便道:「小時候也見過沈公,雖記不大真切了。祖父曾說,他與沈公雖見地不同,爭持不下,卻也敬他為人。當日他落難,家中幕僚門客有人嘲笑其傻氣,不懂審時度勢,祖父曾怒斥說,即便做不到同沈公一般剛直不屈,因忠赴難,至少也應敬重忠良,心存惋惜。」
林錦樓訝異,他心裏料著香蘭同沈家淵源非常,只是她不說,他也不問,想不到這一遭竟主動說起,他頓了頓道:「你若想去瞧瞧,我帶你去。」言罷命小廝們駕馬車往城外去。
林錦樓半晌才道:「你想過么,心那麼軟,到頭來虧欠的是自己,你成全別人委屈自己,有時候被別人當成傻子,良善全都餵了那些沒良心的,他們才不領情,反倒變本加厲的欺負你。」見香蘭怔怔的,便把她的手拿在手裡,翻來覆去的看,口中道:「嘖,行了,反正也回來了,過會兒姜家的也該送回去了,到時候再往前頭去。」
香蘭扭頭一看,只見林錦樓正邁大步走過來,一身風塵僕僕。香蘭記得他今日在外有公幹,一早就出門了,這廂回來,顯見衣裳都沒換便趕了過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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