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戴上帷帽，李念坐在離開的轎子里想，他也是該找個機會到父皇面前，去替那位順遂了大半輩子的吳國舅「美言」幾句了。

章泰富捂著碗，不讓她撥回來，「我吃這麼多已經足夠了，奶奶您牙口好得很，吃起大棗來都嘎嘣脆的，幾塊牛肉，一下就嚼爛了。」

貌似話盡，李念也起身告辭，只是走前卻又殷殷多說一句，「章大人此番牢獄之災，孤王已命人從中儘力斡旋，現下案子已經有了些眉目，想來年前就有定論了。」

「我比我姐還差得遠呢！」年輕人有些赧顏了，「咱們快些去，爭取早些回來。」

張蜻蜓明白了，這是主子來表示關心慰問了，一定要表示感動，十分感動，只暗恨自己沒有練就那等說哭就哭的本事，使勁擠了擠，也擠不出滴淚來，只好低了頭，癟著嘴道：「多謝殿下關心，妾身家中倒還安好，只是……」

「此事全憑殿下費心了，妾身實在感激不盡，等大哥回來一定請他登門道謝。」

聽說二奶奶親自把這二位請到家中去了，當然，她還趕走了幾隻豬。這都快過年了，總得讓賣豬的老闆娘先吃口肉吧？大伙兒都非常地表示理解。

張蜻蜓使勁點著頭，心頭一下子踏實下來。只要他們在，她就更加的無所畏懼了。

張蜻蜓微有些詫異，「阿富，你今兒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？快坐下歇歇。」

張蜻蜓卻笑得一臉狡黠，「能有那地方住，已經夠對得起他們了來，嫂子，帶上侄兒，咱們到後院去吃烤肉。」

天一點點的亮了，但仍是藍汪汪的，像一片寶藍色的海，幽深而沉靜。

「那就謝謝嘍！」小夥計們也不客氣，三兩下把饅頭扯著分了，一人一口吃下，嘖嘖稱讚，「你奶奶這手藝真是好，做的饅頭真勁道！」

很快，一碗熱氣騰騰的刀削麵就做好了，面上碼了一層鹵好的牛肉，還下了幾片菜葉，面底下還卧著兩隻荷包蛋，掀開蒸籠，給孫子拿兩隻白面饅頭，端了碟自家腌的鹹菜，這hetubook.com.com頓早飯就足夠豐盛了。

確實挺冒昧的，張蜻蜓心裏這麼想著，嘴上卻客氣道：「三殿下說的是哪裡的話？蒙您看得起，親自過來探視，妾身真是不勝榮幸。」

章泰富急急把最後一口麵湯囫圇吞下，抓著沒吃完的饅頭起身就走，「我吃飽了，走了！」

張蜻蜓不懂什麼見月亮還是見星星，佯裝一臉惶恐，急忙打圓場，「我們倒是相信吳國舅的一番好意，只是殿下您也知道，我家公公還在邊關，大哥和相公又都不在家中，唯有一個小叔，又不小心磕壞了牙，沒法說話。至於爺爺和大伯，又因為心傷大堂哥之死，無心理事，婆婆又這麼不巧地卧病在床。所以吳國舅那日來，只能由妾身出面招呼了下。我一個婦道人家，又不懂甚麼規矩禮節，想來定是衝撞了吳國舅，心下一直好生不安。若是有機會，還請殿下能幫忙解釋解釋，可千萬不要與我一個婦人計較。」

現在的關鍵，是把吳德這顆毒瘤連根拔除，只要他一動，許多事就都能跟著動起來了。看著眼前的賬本，張蜻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，吳德啊吳德，你可千萬別白費姑奶奶我的一片苦心。

只聽張蜻蜓口打唉聲，似是欲言又止。

今兒的張記豬肉鋪可是迎來一樁大喜事，老闆娘的弟弟，章泰富碰到了兩個從外地販豬進京的販子，帶來了一大批活蹦亂跳的大肥豬。

章泰富急道：「三姐，你可別哭，趕緊想法子快把他們安置下來吧，可不能讓人瞧見。」

天兒雖冷，但章泰富還是一大早地就從熱乎乎的被窩籠里爬了起來。三姐信他，把大筆現銀交他去收豬，他可不能辜負三姐的信任。

憶江南。

李念一笑，在那次斗菊會時，他已經充分見識到這位二少奶奶的秉性了，也不會對她的遣詞造句有何要求，「二少夫人不必客氣，孤王今日前來，實在是聽說了府上之事，心下不安，可貿然造訪又有諸多不便，故此才到此hetubook.com.com處相見。敢問，府上可還都安好么？」

品種和本地豬略有不同，個頭雖小，但肉質鮮嫩，無論是煎炸炒燉，都很得宜。而且體格健壯，雖經過一番長途奔徙，但絲毫不見病態，也很能適應嚴寒氣候。有了這樣一批豬，想來過年這段時間的生意是不愁了。

張蜻蜓親自奉了碗茶，隨即恭敬地退到一旁。

等章泰富關好了門，兩個漢子才摘下了帽子，張蜻蜓乍見之下，差點尖叫起來。好在有人迅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，讓她冷靜了下來，可是激動的眼淚已經忍不住地在眼眶裡打轉了。

「你這孩子。」章賀氏頓時生氣地皺起眉頭，要把牛肉和雞蛋撥回去，「奶奶年紀大了，吃牛肉塞牙，你還要出去幹活呢，不多吃點怎麼行？」

「竟有此事？」李念故作訝異，試探了一句，「不過要檢視大臣之家，沒有聖諭，怕是不行的。吳國舅此舉，倒有些僭越之嫌了。」

怕你要等著的是雲龍大哥吧？張蜻蜓心下明白，卻不點破，只作感激之色。

所以章泰富沒有別的念頭，就是一門心思地要幫著三姐把事情做好。當然，十七歲的小青年也有點自己的小心思。他想多學點東西，將來回了家，看能不能自己也做點小本買賣，讓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。

「等等。」章賀氏一面嗔怪著，又怕他不夠，急急拿了只饅頭，掰開塞了層腌菜進去，拿乾淨手絹包嚴實了遞上，「別在風口吃，小心鬧肚子。」

猝不及防間，章泰富飛快地偷偷留下的牛肉，還有碗底的雞蛋撥了一隻到奶奶的碗里。

「那我們可惦記著了，噯，這十里八鄉能收的豬肉咱們也都快收光了，今兒可得再走遠些吧？」

「還是章哥兒細心，真不愧是咱們少奶奶家的人，都一樣的會做生意！」

只是盧月荷聽得眉頭微皺，「弟妹，你這也太胡鬧了吧？怎麼能把人安排在後院的牲口處？就算是個市井小販，咱家可沒這樣待客的規矩。」

香？章泰寅先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是一愣，隨即恍然，笑罵道：「你個狗鼻子，我奶奶就給我帶了一個腌菜饅頭都被你聞出來了。拿去，給你吃了吧。」

只有那個看不清形勢的吳德才會倚重潘雲祺，李念看得非常分明，潘雲祺別說中了個舉人，就是中了個狀元，也不可能真正代表潘府。潘府的根基是在軍里，可不是在書里，一個把自己的根基都弄丟了的棋子，還有什麼意義？

相比之下，自己乾的這麼點子活又算得了什麼？出入有馬車，還有夥計們跟著幫忙，這跟在家裡種田餵豬比起來，可輕鬆太多了。

三殿下李念已經摘下了帷帽，含笑居中坐下，「二少夫人不必拘禮，孤王此次不請自來，倒是冒昧了。」

「知道了！」章泰寅樂呵呵地把饅頭揣進懷裡，走了。章賀氏轉頭一人在廚房吃著孫子撥下的雞蛋和牛肉，心裏美滋滋的。

這事他不說，張蜻蜓也知道。等潘雲龍回來，定是要替章家說話的，到時皇上要是再不放人，那才叫昏君了。只是李念這個順水人情，還真得領他一回。

章泰富樸實不善作偽的臉上，一進了屋，就壓抑不住那股子興奮和激動之情了，不過仍是使勁憋著，擺手讓小丫頭出去，把兩個粗布衣衫，還染著生豬腥臭的漢子叫了進來，盡量平靜地跟她介紹，「你看，我可給你找了兩個好把式，都是養豬大戶。」

老人正麻利地拿著菜刀將手中的麵糰削成大小均勻的面片，直接下到熱騰騰的鍋里，不一時，就煮得翻起了花，「快坐下吧，一會兒就得。」

「好咧！」驢車上甩起一記響鞭，在黎明前的夜色里，顯得分外清脆而活潑。

「噯！」章泰富在廚房裡的小桌子旁坐下，笑眯眯地看著奶奶跟大廚般地忙活著。

章泰富不客氣的大口吃著，章賀氏慈愛地看著孫子，自己也添了碗麵湯，拿了只饅頭陪他一起吃。

李念很滿意，他需要的就是這句話了。潘雲龍是潘家的長子，當潘茂廣不在的時候，他的一舉一hetubook.com.com動便是潘府的風向標，籠絡好了他就是籠絡到了整個潘府。

張蜻蜓這才道：「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，皇上和皇太孫殿下派兵來保護我們家，我們全家上下只有萬分感激的。只是那日吳國舅過來，還想進家中檢視一番。因想著我們家中正辦喪事，況又有老人小孩，所以妾身便婉言謝絕了，只是吳國舅好像不太高興，覺得我們不領他的情。」

收拾停當，開門出來。外面的天還黑著，但廚房裡已經點起了燈，陣陣香氣飄出，在冬天的清晨，顯得特別溫馨。

「那是當然，等回頭咱們忙完了，我讓奶奶做肉夾饅請你們嘗嘗，再才叫有味兒呢！」

見他們是真心愿意自己動手，也怕他們在家閑得太難受，所以章清芷便由著老人家自己去了。

太文縐縐的話，她也不會說，就這麼湊合吧。反正這小子藏頭露尾地跑這來，肯定不是為了聽她幾句客套話的。

再說，大姐姐家人也好，給他們騰出來的是最好的主屋，鋪蓋的全是乾淨軟和的被褥，屋子裡還終日燒著紅紅的炭火，茶水飯菜沒有一樣不周到的。

「奶奶。」笑著上前掀開門帘，果不出其然，就見章賀氏已經早早起來，忙活開了。

是么？張蜻蜓還真有些納悶了。因為天冷，兩個漢子都戴著厚厚的狗皮帽子和圍脖，遮住了大半張臉，看不清眉目，只是這身形，卻有些眼熟。

「可奶奶在家又沒啥事干，吃這麼好乾什麼？你現在還小，長身體呢，得多吃點！」

送別了三殿下，張蜻蜓繼續埋首做她的生意。李念想幹什麼，她不需要知道得太清楚，潘雲豹臨別之時交待過，在他面前只要克守本分便是，不妄言不挑唆，至於其他的一切盡在老爹掌握。

有個小夥計抽抽鼻子，「章哥兒，你身上怎麼那麼香？」

李念的態度無比誠懇，「二少夫人無需顧忌，若是有何煩難，盡可對孤王一敘，若是能幫得上的忙，孤王一定幫。」

果然，就聽李念忽地渭然嘆道：「潘家滿門忠烈，實在是國和-圖-書之棟樑。此次邊關一役，全賴你家力挽狂瀾。過幾日邊關將士歸來，皇上必是要對為國捐軀的雲勝兄等人加以封賞，到時孤王再親自登門弔唁，以祭英靈。」

只是忽地又惦記起還在牢里的大兒子一家來，不由得抬袖拭了拭眼淚，雙手合十，對天祈禱，只盼著皇上趕緊消了氣，把人給放出來，讓他們一家子過個團圓年。

李念聽著這話，心頭就有三分明白了，張蜻蜓這是在變相地向他告狀，不過他今日來此的目的，不也正在於此么？

牙都沒有的奶娃娃，吃的什麼烤肉？盧月荷大惑不解，被張蜻蜓拖走了。

他要到城外給張蜻蜓收豬，必須起得特別早，原本章清芷是安排了小丫頭過來幫忙的，可他們怎麼也不肯。用章賀氏的話來說，就是，「這麼點芝麻綠豆大的活，要是還讓人伺候，那我們這把老骨頭真的就一點沒用了。甭安排了，讓我們自己弄吧。」

假意沉吟一會，李念才面有難色地答應了，「孤王平日倒與吳國舅沒什麼交情，不過既然二少夫人託了我，那若有機會的話，孤王一定代你說合說合。」

夥計們看著這些豬一個個喜笑顏開，就好像看見一個個會走路的小元寶。沒說的，不僅豬得留下，豬販子也得留下好好招呼，這就是財路啊。

也許吳德只是因為他的自私與狹隘而得罪的潘府，但現在卻是給了他的對手們最好的借口攻擊。

「那就多謝殿下了。」張蜻蜓心中暗忖，這已經賣了個好，接下來就該是他所求了吧？

「三姐！」

「不用，我昨兒跟吳大叔說好了，讓他幫著再往別的村子打聽打聽，咱們今兒過去，還是找他，若有的話，就能少跑些冤枉路了。」

章泰富出了門，直接騎馬到西城門那兒和夥計們會合。等著城門一開，就校驗通行。都是做慣了的，守城的士兵們也認得張家豬肉鋪們的夥計了，平時也多有打點，故此沒有刁難，便直接放了他們出城。

似是早就料到她會有此話說，李念很配合地追問下來，「只是如何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