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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這裏把禮數做得十足，十五姑太太倒也有些詫異，仍是陰沉著臉色，道：「你是哪家的丫頭，對我一個老婆子行這樣的大禮，莫非有所訴求？」

「呃？」

她自然不是真的要去換衣賞，而是去小解。天寶樓後頭，每一層都有專門的凈室，這個時節沒有鮮花，因此裏面擺了不少佛手、香橙之類的香果，用來除去異味。

華灼知道自己剛才被花露燒給燒得難受的樣子被梁氏看到了，便笑道：「現在飲的是蜜酒，倒還不妨事。」雖是這樣說，但到底沒有拒絕梁氏一片好意，在她邊上坐了片刻。

梁氏道：「得了便宜還賣乖。」一邊笑罵，一邊也與華灼互飲一杯，然後又道：「要敬的酒還多，你且不忙著去，先在我這邊吃上幾口菜。」

「怎麼，連服侍長輩也不懂？方才敬酒是敬給旁人看的吧。」

又轉念一想，這位十五姑太太當年做的事，還真是不能說出口的，沒有當面問到跟前，估計華爍和華嫂也是不好意思主動提的，倒也不覺得奇怪了。

「小姐，我去吧。」

「小姐。」

梁氏面上尷尬，原想索性便裝作沒看見罷了，不料華灼卻趕緊執起酒壺，讓七巧取來三隻酒杯，自己親手斟酒，然後恭恭敬敬先給十五姑太太磕了個頭，才道：「灼兒給十五姑太太請安，今兒老祖宗大壽，十五姑太太遠道而來，灼兒謹代老祖宗給十五姑太太敬酒，一敬十五姑太太事事如意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，二敬十五姑太太子孝孫賢，三敬十五姑太太健康長壽。」

於是笑了一笑，也沒說破，只裝作不勝酒力的模樣，道：「不曉得你們謝什麼，我吃了這麼多酒，要先去歇一歇，一會兒還要接著敬酒，十二妹妹，十三妹妹，你們繼續玩兒。」

「十二妹妹、十三妹妹，我敬你們。」正好敬到了華爍和華熳的跟前，華灼一沾唇，發現杯里裝的不是酒，而是茶水，頓時心中一喜，若無其事地喝了下去。

林鳳笑著剝了個桔子過來，華灼是真的有了幾分醉意，懶得動彈，就著她遞過來的手，吃下一瓣桔子，然後眉頭一皺，道：「還是酸的。」

「沒事的，伺候長輩，也是我應盡的本分。」

十五姑太太陰笑一聲道：「吃著苦頭了吧，小小年紀，心眼兒倒多，我這酒又豈是容易吃的。罷了，看你還算恭敬，坐一邊兒去。」

「謝謝鳳表姐。」

心裏卻是奇怪，雖然小輩兒們大多不認得這位十五姑太太，但是十二妹妹和十三妹妹總不會不認得自家的姑太太吧，難道她們就沒有給大家介紹嗎？

「這位十五姑太太厲害得很，你怎麼敢去招惹她？沒見著連大表嫂也離得遠遠的么。」

「我還以為你吃了七、八杯酒就得回來歇歇。」

林鳳輕笑一聲，偷偷塞了一小包酸果子過來，道：「這個能解酒，你先吃幾顆，一會兒還要ｈetubｏｏk.ｃｏｍ•com輪著敬過去，不壓一壓酒性，怕你敬不了一半就得倒下。」

她原是可憐十五姑太太被排斥，怕混在一群小輩兒心中會不自在，因此才把禮數做足，好讓十五姑太太有面子，哪裡曉得十五姑太太的氣性竟然這麼大，那陰沉一眼，簡直如刀子般，嚇死人了。眼下哪裡是十五姑太太不自在，分明是這滿廳的小媳婦、大姑娘都不自在了。

華灼從八秀打聽來的八卦里，也知道這位十五姑太太性子剛烈，這大半輩子又過得不甚如意，因此對她的態度也不覺得奇怪，雖說這位十五姑太太當年行事是有差錯，但剛烈的性子仍是教華灼有幾分欽佩，因此這三杯酒敬得真心實意。

「扶我坐下。」

「那還不如吃解酒湯。」華灼抱怨了一句，至少解酒湯不酸。

有一句話華灼沒說出來，跟老祖宗比起來，她還寧願伺候這位氣性比年輕人還大的十五姑太太。

滿廳的小媳婦、大姑娘教她陰沉的眼一掃，直跟寒冬臘月掉進冰窟窿里似的，從頭寒到腳，從里冰到外，霎時間哪個還敢笑鬧無忌。

「小姐。」八秀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，居然微微發顫。

「八姐姐，剛才謝謝了。」華爍和華熳各自飲了一杯酒，然後小臉蛋紅撲撲的，對華灼道了一聲謝。

華灼也不推辭，嚼了一粒酸果子，果然酸得倒牙，但這股子酸味卻緩解了她胸腹間的難受，不一會兒就覺得輕快多了。

和-圖-書華灼裝傻道：「座次是老祖宗與大伯母安排的，你和大堂嫂都不曉得，我又怎麼知道。不過見她輩分高，我才對她恭敬些罷了。」

華灼還沒有說話，就聽到十五姑太太的聲音又傳了來。

小惠氏倒是看過名單的，知道是榮瑞堂的十五姑太太，便對梁氏一使眼色，示意她不要多管，由得這位姑太太去，梁氏便也真箇不管了，旁人見她們兩個都不聞不問，大抵也有了些眼色，便各自說笑，不去十五姑太太那裡碰一鼻子灰。

十五姑太太從她身前走過，腳步不停，聲音卻飄了進了她的耳朵里。

林鳳看看她，笑道：「你的肚子還裝得下？」

梁氏一圈兒介紹下來，最後才在坐于上首的那位白髮蒼蒼老婦人跟前停了下來，卻是她也不知道這位老婦人是誰，這座次原是惠氏和老祖宗親自排下的，一眾兒小輩里，冒出個誰也不認得的老婦人來，大家都忒不自在，上前行禮問話，那老婦人也不理不睬，只坐在上首位上，自斟自飲。

這位十五姑太太可真不好伺候啊。華灼嘆了一口氣，對著七巧和八秀道：「你們在外頭候著，我進去就行。」

「到底還是八妹妹疼我，捨不得教我沒酒吃。」小惠氏吃了酒，便又取笑起來。

「小姐。」七巧悄悄地上前，替她換了一隻酒杯。

歇了一歇，她開始挨個兒敬酒，先前說最後一個敬小惠氏，自然是玩笑，除去十五姑太太，小惠氏身為榮昌堂的嫡長ｍ.ｈeｔｕｂｏｏｋ•ｃｏm.ｃｏｍ孫媳，同樣也是整個華氏豪族的嫡長孫媳，第一個要敬的必須是她。

梁氏往十五姑太太那邊望了一眼，然後壓低聲音道：「這位十五姑太太怎麼安排到一樓來了？」

從凈室里出來，迎面又來了一位老婦人，華灼一看，趕緊側身讓路，心裡頭卻有此發毛，這老婦人不是別人，正是十五姑太太。

知道現在不能亂髮脾氣，七巧按住激動的八秀，忍了又忍，才自告奮勇。

華灼也不吱聲，先提箸吃了幾口菜，壓住酒氣，然後才吁一聲，擦擦額頭，道：「我也是職責在身，十五姑太太是長輩，豈能不恭敬。」

只是這會兒梁氏拉著華灼一個一個介紹過來，卻是不好再落了這位長輩兒，卻又不知該怎麼介紹，一時竟卡了殼。

華灼本來被花露燒給燒得全身難受，臉上發紅，額頭都微微見了汗，讓十五姑太太拿眼一掃，竟忽覺得涼爽了。

華灼在梁氏身邊坐了一會兒，就繼續去敬酒，三堂嫂宋氏、四堂嫂洛氏、大姐姐、二姐姐，一輪下來，又是十幾杯酒，喝得她小臉酡紅，眼神也有此迷離了。

華灼愣了一下，才反應過來，這兩個女兒孩兒是謝她對十五姑太太做足了禮數，想來她們不敢當著眾人的面介紹十五姑太太，心中是慚愧的。

「酸能解酒……」林鳳柔聲道。

「進來，服侍老婆子解手。」

華灼呆住了，七巧和八秀卻有些憤怒，自家小姐雖是晚輩，但也是榮安堂的大小姐，又不是丫環和圖書，怎麼能這麼使喚人。

華灼剛坐下，林鳳就低聲在她耳邊道。

她原在一樓已經飲過兩杯蜜酒，這時再飲酒，卻發現十五姑太太所飲的，竟然不是女子專用的蜜酒，而是頗有勁力的花露燒，心中頓時後悔但酒已入口，卻是不好再吐出，只得硬著頭皮連將三杯酒連飲下去，然後用帕子捂住口唇，怕噴出酒氣不雅。

十五姑太太陰沉著一張臉，亦是不理。

說著，目光又陰沉沉地四下一掃，道：「老婆子不喜歡熱鬧就坐在這裏慢慢吃酒，你們不用理會我但也別吵著我，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去。」

華灼搭著她的手，沒敢再多看十五姑太太一眼，八秀和七巧扶著她趕緊找座兒，卻見林鳳在招手，哪裡還有餘心去尋別的座兒，徑直就扶著華灼在林鳳身邊坐下了。

這麼一說，華灼還真覺得胃裡漲得厲害，鼓鼓的全是酒水，當下便扶著七巧又站了起來，道：「我去更衣。」

說著，轉身讓七巧扶著她回到林鳳旁邊的空座兒里去。

梁氏沒從華灼口中問到答案，笑了一笑，便也沒有再追問下去，已經知道了是十五姑太太，以後要打聽容易得很，不用急在一時。

「孝敬長輩，原是本分。灼兒是榮安堂的，族中行八，蒙老祖宗青睞，今日代為敬酒，只是灼兒年紀還小，北廳里諸位嫂子、姐妹都年輕愛鬧，今兒又是這麼高興的日子，若有鬧得過了時還要請十五姑太太替灼兒出面指正。灼兒先干為敬，先謝過十五姑太太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