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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十八娘深吸一口氣，掀開車簾，走了下去。

大樹下蹲著一個小小的身影，暗夜裡瑟瑟發抖，看不清是男是女。

「文郡王府要一些葯，顧娘子知道，我們保和堂尚是太醫院醫藥供奉……」王一章也立刻簡單明了地說道：「顧娘子要我怎麼說？」

「老頭子……」頭髮花白的老婆婆在圍裙上擦了擦濕漉漉的手，對老伴努努嘴，往門外大樹下使了個眼色。

顧十八娘一驚，看向他，眼裡帶著幾分難掩的激動。

兩個小廝鄭重點頭，每隔一盞茶時間就到顧十八娘屋子前轉轉，直到華燈初上顧十八娘也沒有出來，屋子這裏靜悄悄地陷入一片黑暗中。

「那我哥哥的傷……」雖然知道進了那種地方不可能毫髮無傷，但聽到受刑二字，顧十八娘還是心揪起來。

「誰在說話？」他動了動乾裂的嘴唇，問道。

「顧娘子安心，雖然沒能親眼瞧瞧顧公子的傷，但聽裡頭人的意思，顧公子的性命暫時還沒人敢動。」齊會長說道。

「顧娘子，顧娘子，您的帖子。」小夥計點頭哈腰地將帖子遞上來。

她就這樣落落大方毫無芥蒂地承認了，且請他相助。

她的心忽悠悠地沉了下去，出了這麼大的事，如果文郡王有心相救，早就救了。

如果他肯見自己，那事情就有希望，如果見都不見，那就印證了自己的猜測，在這位貴人眼裡，根本就是無舊情之念，只有利益之用。

他的年紀稍長些，考慮的事要多些。

少爺那樣一個文弱書生，可怎麼受得了，少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，連個親人面見不到，連句話也留不下，這讓小姐和夫人可怎麼活。

「還沒走？」佝僂的老頭顫巍巍地走過來，順著老伴的視線往外看，搖搖頭嘆口氣。

自從少爺被抓入獄，兩個小廝跑回家報信，她不知道該做什麼能做什麼，便日日守在刑部大牢前，只求能探望少爺一面，當然那是不可能實現的願望。

看著小姐沉穩的面容，這麼多日子來神經一直緊繃的靈寶終於放鬆下來，有小姐在，少爺這次一定沒事，她在顧十八娘的攙扶下，一口一口地吃完了葯，果真沉沉地睡去了。

王一章走在最後。

「大人放心，小的們記下了。」獄吏如同溫順的小羊乖巧地答道。

「哥哥曾得他舉薦進雲夢書院。」顧十八娘低聲說道。

她守在大牢門前，各種可怕的消息便無時無刻不傳入耳內，刑部的刑訊逼供手段是她聞所未聞想都不可想到的，光聽聽就嚇得她差點死過去，要真親身嘗一遍……

簡單洗漱一下，顧十八娘來到這層包間的獨有會客廳，見到屋子裡坐著八個中老年男人，穿著打扮並無什麼特別之處，面色和藹，低頭交談什麼，當她的視線掃過去，落到最後一位男子時，不由愣了下。

「多謝婆婆，不用……」她動了動乾裂的嘴唇，發出羸弱的聲音，扶著樹榦要站起來，才起身卻身形一晃，終於支撐不住倒了下去。

他們說話聲音很小，似乎是怕驚醒內里躺著的人，但還是驚醒了。

他似乎嚇了一跳，「沒睡會兒？」

她說這話，側過身來，在彭一針耳邊低語幾句。

顧十八娘站了一刻，抬頭望了望那朱紅大門，恍惚覺得自己又站在仙人縣學堂外，正被三個不良學子糾纏，而那個少年翩然而至。

「那日老夫正好到文郡王府去，看到似是顧娘子的身影……」王一章忙解釋道：「許是老夫老眼昏花看錯了，hｔｔｐs://m.ｈeｔubｏｏｋ.coｍ.coｍ老夫唐突了……」

「他怎麼樣？」星火上方傳來一個聲音，低沉，因為刻意的壓低聽起來有些模糊。

「如果真有人盯著咱們，他不想露面的話，咱們是打聽不出來什麼。」顧十八娘搖搖頭說道，既然這個人把靈寶送過來，顯然並無惡意，起碼無隨意傷人之意，目前對她來說，最重要的是怎麼見到文郡王。

「十八娘，你這樣下去，身子會受不了的。」他焦慮地說道。

其實對於獄吏來說，隨著他們的頂頭上司朱大人……的堂哥這些年權勢如日中天，奇怪的現象是，牢里送來的這些慷慨赴死的士大夫也是越來越多，就如同割韭菜一般，割了一茬又一茬。

「都警醒著點……」彭一針小聲囑咐他們，沖顧十八娘屋子裡努努嘴。

這該不會是勾魂的陰差大人吧。

果然皇族身份，非同一般，顧十八娘的心沉了下去，且不說人家見不見，怎麼讓人知道自己求見就是個問題。

這點點星火在幽暗中閃爍，起不到絲毫照亮的作用，反而更添幾分詭異。

「沒事，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他出來。」顧十八娘帶著軟軟的笑說道，接過彭一針遞來的葯，「來，靈寶吃藥，吃完了安心睡一覺，醒了，一切都好了。」

掩上門，看著神情憔悴的顧十八娘，彭一針忍不住再一次勸她休息一下。

察覺顧十八娘的疏離，王一章頗有些感慨，不由想起當初與這小娘子相交時，她雖然謹慎客氣，但眼底卻是難掩那一絲感激，當時他還有些不解，後來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。

「我要說的都已經說了。」顧海將頭再一次轉向裏面，似乎陷入沉睡。

而刑部牢房大門外，夜色也越發濃染起來，不遠處一個茶湯店掛著的氣死風燈給夜色里添了一抹亮色。

「少爺……少爺……」靈寶依舊淚如雨下。

「顧娘子。」王一章站起來含笑說道。

對於這小姑娘異於常人的膽子，禁軍們沒有絲毫動容詫異神情。

顧十八娘笑了笑，沒有說話。

「小姐……」靈寶瞬時痛哭出聲，她的嗓子火辣辣地疼，發不出半點聲音，掙扎著要起來。

那人影轉過頭來，露出一張憔悴的臉，正是靈寶。

顧十八娘心裏一驚，面上不動聲色，看向他。

就目前來說保和堂跟顧十八娘的關係可謂很複雜，簡單點說就是曾經笑語晏晏而後反目成仇，這次他要來，家裡還有一半的人反對，不管怎麼說，保和堂被擠出建康藥行界，這顧娘子干係不小，尤其是那幾個年輕人，對其恨之入骨。

老頭從靈寶脈搏上收回手，點點頭，「沒事，熬的。」

「嗯。」屋內依舊答道。

「宿安藥行會。」他低聲念道。

「不敢當。」王一章苦笑一下道，看著顧十八娘的眼神柔和。

「也不知道裏面關了她什麼人，家又在哪裡，這深更半夜的……」老婆婆嘆氣道，一面矮下身子，要將手裡的茶喂她吃。

被關在屋外的三人對視一眼。

「是一個老丈。」他想了想說道。

他們是做藥行的，難免會與大夫打交道，又是天子腳下的藥行，也自然難免與朝廷的醫藥官僚機構打交道，雖然自身沒有什麼地位，但關係卻是四通八達，深入到刑部大牢里，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。

這簡單的一句話，對於王一章來說，帶來的極可能是禍事，這等上位者，最忌諱下屬結黨汲汲營營，更何況王一章不過是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個賣葯的商戶，竟敢私自替人遞話，萬一那人惱了，抬抬手重則讓他人頭落地，輕則滅了他們家百年傳承的生意。

那些日子靈寶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，備受煎熬卻什麼也做不了，只得日日守在大牢門外，似乎這樣就能分擔少爺的苦楚。

「一開始是受刑了，但後來就沒有，只是關著，問話也是言語上……」齊會長低聲說道。

但是，她真的能夠見到這位具有皇族血統的貴人嗎？

「大人，小女建康府仙人縣顧氏，名湘，希望求見郡王爺，有勞大人通傳一下。」顧十八娘在那些禁軍面前施禮說道。

看著眼前這個老者，顧十八娘心裏頗有點五味雜陳，但她點了點頭，沒有說話。

就在此時身旁一陣風卷過，站過來一個人。

「姑娘，進來坐坐，喝口茶暖暖身子吧……」老婆婆看不下去了，走出去，柔聲招呼道。

顧海也說了，那次助他進雲夢書院，顯然是湊巧之舉，並且人家根本就沒打算接受他的謝意，一則不屑，二則像他此等身份地位的人，就算接受一個人的謝意，也要看這個人夠不夠資格。

「顧娘子放心，顧公子在牢里尚且無礙。」會長姓齊，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，忽地低聲說道。

「顧娘子。」他停下腳步開口道。

「老實點老實點，吵什麼吵！」獄吏唰地點亮火把，用腰刀敲著牢柱凶神惡煞地喝道。

「十八娘，你好歹先眯一會吧，都好幾天沒合眼了，這樣下去可怎麼受得了……」彭一針隔著門輕聲說道。

「郡王府邸，只有郡王召見之令，無通傳之禮！」禁軍們沉聲說道，再一次揮動手中腰刀，「速速退去。」

趁著靈寶被送來，顧十八娘終於清醒一刻的時候，他已經將藥行會贈送住處的事說了，一面請示顧十八娘的意見。

天牢里又陷入一片死靜，接著幾不可聞的腳步向一個牢房走去，他走的很輕，似乎是怕驚醒裏面的人。

彭一針一愣，暗夜蒙蒙的里被店夥計叫起來，嚇得他以為出了什麼事，腿肚子只轉筋。

那人久久地矗立在牢前。

眼睛適應了這裏的黑暗，模模糊糊可以看到臟臟窄小的牢房裡，趴著一個人形，似乎睡了抑或者如同其他牢房裡的人一般半死不活。

顧十八娘搖搖頭，忽地問道：「是誰把靈寶送來的？」

獄吏哼了聲，看了眼顧海，嘀咕道：「放著好好的大好前程不要，非要做這等愚蠢的事，讀書人，真是奇怪！」

來的路上他已經想過好多種怎麼透露出這個消息，也想過很多種這位顧娘子的反應。

「誰？」乾澀沙啞的聲音低低地傳來，「誰在那裡？」

彭一針搖搖頭，沖兩個小廝做個無奈的神情。

但他能怪誰，商場之上，本就爾虞我詐敵友不分，輸贏各自認命吧，不過勝者可以敗，敗者也可以捲土重來。

這些手無縛雞之力文官士子，難道真的不怕死？

獄吏搖搖頭，舉著火把轉身走開了，走了幾步又轉過頭，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一動不動的顧海，不過這小子倒是好運氣，竟會被那人相護，獄吏的眉頭微微地皺了皺，帶著一絲疑惑，這真是奇怪，那個人明明是……這些彎彎繞繞的關係實在是很難理清，或許是上邊人有什麼安排也說不定，他晃晃頭不去想其中的道理，轉身走開了，牢房裡瞬時又被黑暗吞沒。

三人立刻吩咐夥計將清淡的飯菜上來。

跟在身後的小廝和彭一針則張大了www.hetubook.com.com嘴，一副鄉下人進城的神情，一路走來眼睛都看不過來。

「不是我定的……」彭一針忙擺手說道：「你忘了，咱們在顧老爺門前等著時，兩個人遞給我一封信……」

「少爺出了這麼大事，用錢的地方還多呢……」鄧二在後嘀咕一聲，帶著幾分不滿。

彭一針這才恍然，不過旋即又皺眉。

他轉過頭，看顧十八娘已經與在座諸位互相見禮，大家紛紛表達對其兄事迹的擔憂以及欽佩。

「說我是建康府仙人縣顧十八娘，求見他一面。」顧十八娘答道。

那是知遇之恩，那是對慧眼識寶伯樂君的溫情，也正是因為這份初相識的溫情，這小娘子才在雖然有秘籍在手，但師徒之份未明，前路未知的狀況下為他們特製了紫金丹，她那是冒險，為了他們保和堂而冒險。

自從踏上前往京城的路開始，顧十八娘整個人都陷入一種奇怪的木木的狀態，讓她吃她就吃，喝就喝，下車，走路，皆自如，但就是似乎整個人魂游天外，抑或者說全副精神只集中到一個念頭上，其他的什麼事什麼人也好，都被她自動擯棄隔離了。

下了車隨著店家的指引徑直進了屋子，其間所視無物。

可是，走到今天這一步，能單單說是因為一個人的緣故嗎？

可憐啊，夫妻倆同時嘆口氣道，不管這刑部大牢里關的都是多麼可惡的人，他們的家屬都是可憐人。

「沒，沒……沒事。」老頭哆嗦著說道。

可以想象，如果當時顧海沒有考中貢士，文郡王是不會給他再見的機會，今生今世他們就不會再有相交集的時候，更別提扶助了。

砰的一聲響，顧十八娘走進屋內，隨手關上了門。

驟然亮起的火光讓內里的人一瞬間失明，他不由將頭埋在稻草里，好一會兒才適應這光線，再一次轉過頭來，火光里映照出一張鬚髮凌亂，污跡橫布的臉，依稀能看出面容幾分清秀。

明知道必死無疑，而且會累及親族，卻依然以卵擊石飛蛾撲火，對於獄吏來說，這簡直是難以理解的愚蠢行為，這種行為還有一種說法，叫什麼以天下道義為己任，這是隔壁牢房那個已經被定了死刑的大學士說的。

這一次總共帶了兩個小廝來，兼做車夫，一個喚作阿四，一個喚作鄧二，是顧十八娘最早採買的家人。

「那老丈是說自己是在刑部大牢門口開茶湯鋪子的，我去問問他，看誰在背後盯著咱們！」他壓低聲音說道。

說著低頭施禮，「還請王老先生相助。」

顧十八娘剛跳下車，就見無數殺氣籠罩過來，不遠處，四五個禁軍手握腰刀厲聲喝道。

「十八娘，到了。」彭一針的聲音從外傳來。

「都這麼多天了，不管颳風還是下雪，一步都沒走開……」老婆婆也嘆氣說道。

「怎麼樣？」老婆婆問道。

「那老者怎麼知道咱們來了住在這裏，咱們昨日才到，靈寶自己也不知道。」顧十八娘看著他問道。

遭遇此等大變，萬一想不開……

而此時的顧娘子，抬眼看著自己，久熬傷神的面上一派清明，並沒有絲毫的提防也沒有絲毫的冷笑嘲諷，也並沒有憤然變色。

「彭先生。」顧十八娘不眠不休幾夜的雙眸泛起紅光，「你幫我打聽個地。」

這個人裹在大大的黑斗篷里，從頭到腳都包了起來，這等夜色里看起來，格外瘮人。

「大人放心，雖然尚不能起身，但已無大礙。」獄吏帶著幾分小心答道。

「這裡是人流最雜，消息最和圖書靈通的地，打聽這個貴人，不是什麼難事。」彭一針臉上又露出笑，囑咐小廝看好小姐，自己顛顛地去了。

險果然出現了，而且是他們保和堂一手造成的，想到如今大有生的勢頭，那一切本來應該屬於他們保和堂的。

「走吧。」顧十八娘轉過身。

「好孩子，好孩子啊。」他喃喃說道。

這天下哪有無緣無故的感情，更何況貴如郡王的人。

窸窸窣窣的稻草響，牢里的人有些吃力地轉過頭來。

「呔！」禁軍的低喝將眼前的虛影擊碎。

如果換作別人，可能在這顧娘子眼裡是雪中送炭及時相助，但因為先前的恩怨，自己這麼做，在任何人眼裡包括這顧娘子自己都將是他攜恩報仇，她則是虎落平陽。

這的確有問題，彭一針也皺起眉。

「說什麼話！」獄吏抖著一臉橫肉，狠狠地敲打著牢柱，「顧海，你有什麼話還是趕快說的好！免得多受些罪！」

阿四和鄧二嚇了一跳，「還有這好事？誰這麼好心？難道小姐在這裏還有親戚？」

顧十八娘重重地把頭在車壁上重重地碰了下，吐出一口氣。

「大人。」他低聲躬身問好。

「王老先生，」顧十八娘喚住他，再一次施禮，「多謝。」

顧十八娘心神恍惚地點點頭，知道她如今精神不佳，眾人也沒有再停留，說了幾句安心住著，顧公子大仁大義，為恩師鳴不平乃是天下士子先范，天地君親師，顧公子此行此徑無可厚非，跟判了死刑的李大學士性質是不同的，上頭肯定也顧慮著云云安慰一番，告辭。

顧十八娘搖搖頭，伸手往前一指。

親戚大官也見過了，顧十八娘又把自己關在屋子裡，彭一針帶著兩個小廝也不知道做什麼好，只得安生吃飯，然後各自蹲在屋子裡，豎著耳朵看著顧十八娘屋子。

王一章點點頭，說聲好，不再多言躬身告辭。

到底是不是自己猜測的那樣，去試一試就知道了，顧十八娘靠在車廂上，不眠不休的雙眼已經紅絲布滿，蒼白的嘴唇裂出絲絲紅線。

不多時彭一針就高高興興地回來，吩咐調轉馬頭，向宿安城的西北角駛去。

聽說是他們來了，顧十八娘沉吟一刻說了聲請。

兩個小廝恍然哦了聲，便一掃擔憂，露出笑臉，但想到此時的處境，又愁眉苦臉起來。

「什麼人？這裏不許停留，速速走開。」

彭一針抖開了信，指著落款上鮮紅的一個圓印章，寫的篆書，兩個夥計根本不認得。

不管怎麼說，她日後必定是要在藥行界混的，這世道各行各界都有規矩關係，哪怕你是再有名的藥師，也脫離不開，只要是人，就逃不開人情世故。

顧十八娘這才抬頭看了眼自己所住的地方，點了點頭道：「搬走就不用了，你提前把賬結了就是，這樣也不算拂了他們的好意。」

經營茶湯店的是一對老夫妻，刑部大牢雖然是個陰森可怕的地方，但生意倒也不錯，忙碌一天的夫妻兩此時才得以清閑一刻。

「小姐，要不要吃點東西？」阿四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問道。

顧十八娘看著他，「王老先生。」

靈寶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，身子被軟軟的溫暖的被子包裹著，床頭有一雙溫暖的眼睛望著自己，雖然這雙眼看起來有些嚇人。

他說著拿出來，晃了晃，「……寫著這裏的地址以及房間，並且註明一切費用已付。」

火光照耀下，牢房裡只有一個面色猙獰身材魁梧的獄吏。

哥哥的事是因為觸怒了當朝權利最大的朱大人，但朱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大人再大，也是臣，同樣為臣的人中已經沒人能夠壓制住他，但君則可以，不管是現在的君王，還是未來的君王。

「她……」聲音低低地傳來，「沒事吧？」

「顧娘子要見文郡王嗎？」王一章忽地低聲道。

「咱們身賤地微，幫不上什麼忙，只能給顧娘子解解後顧之憂……」

彭一針隨著她的手指看去，見是一繁華酒樓，人來人往車馬不斷。

這樣的場景老夫妻倆見多了，也沒有慌張，而是嘆口氣，顫巍巍地一個捧著熱茶一個拄著拐杖走過去。

「把她送去東城樓外樓……」風中飄來這句話，以及一錠雪白的銀子落在腳下。

當他轉過頭來時，那方才亮著的一點星火瞬間被黑暗吞沒，而說話的人也消失了。

路旁坐落著一個氣勢恢宏的府邸，朱牆明瓦相圍，武裝禁軍相護，單看這守衛，不用其他標識，就表明了這裏主人的身份是個皇族。

「不如回去問問顧老爺？」他低聲提議道。

顧十八娘神遊天外，彭一針伸手接過。

此時的刑部天牢里，沒有日夜之分，永遠都籠罩在一片幽深之中，沿著骯髒的甬道一直走下去，責打聲哭喊聲幽泣聲漸漸地消失，只餘下死一般的寂靜。

「是藥行會的。」他眉開眼笑地說道。

王一章忽然有些鼻頭髮酸，他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，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。

「不，你沒看錯。」顧十八娘搖搖頭，一派清明地看著他，「我是去求見文郡王。」

「嗯。」屋內有聲應道。

老兩口嚇了一跳，差點叫出聲來，這深更半夜又是在這離閻王殿最近的刑部大牢外，換做誰也要被嚇個半死。

正當顧十八娘愁眉深鎖時，店夥計拿著一張帖子蹬蹬地跑過來，對於這位將客棧天字型大小房無期限的包下去的金主，夥計恨不得當神仙祖宗對待，就差一日三上香。

顧十八娘施禮謝過，親自送他們出去。

王一章幽幽嘆了口氣，時也命也，要不是自己家那幾個年輕人不夠沉穩，受了別人的蠱惑，事情也不會到了這個地步。

低沉的腳步聲伴著一點星火亮起來，似乎從地下冒出一般的獄吏恭敬地站在那點星火前。

「先生，你找的這地方真是跟神仙府似的……一定很貴吧？」一個小廝揉了揉臉，對彭一針低聲道。

直到她陷入沉睡中，顧十八娘的眼淚才撲撲地掉下來，彭一針在後也跟著嘆氣，滿面感慨。

老兩口互相看了眼，同時揉了揉眼，直到看到腳下的銀子真實的存在，才相信剛才出現的不是幻覺。

馬車猛地停了，彭一針小心地掀開車簾，正好與顧十八娘雙目對視。

不管他們出自何種目的，這時候的問候，對顧十八娘來說都極為可貴，她真誠地表達了感謝。

彭一針有些不可思議地瞪大眼。

「不可再對他用刑。」過了很久他輕聲說道，停頓一刻似乎顧忌什麼又接著道：「尚書大人那裡，我會去說……」

「別動，別動。」顧十八娘伸手按住她，撫著她毫無血色的臉，「我來了，你可以好好休息了。」

「有顧娘子這句話，就夠了。」王一章回頭捻須笑道，拱拱手而去。

這裡是京城一處豪華幽靜的園林客棧，顧十八娘將身上所有的錢財都交給彭一針掌管，住哪裡吃什麼，她一概不操心，讓走就走，讓吃就吃。

彭一針不由停下腳，在這等氣勢前微微有些怯意，卻見顧十八娘越過自己，步履從容地向那禁軍而去。

眼前的人沉默一刻，轉身走開了，與夜色融為一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