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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璠略略一怔，臉上笑意綻放，招呼徐誠：「這夥計善謔。」

「沒有尊卑上下的東西。」徐盛咬牙道。

徐元佐道：「是銅錢。」

一個三十齣頭的中年男子侍立在徐璠身旁，雖然沒有落座的資格，卻好像比坐在下首的徐誠更有氣勢。

「正是，我就是新來的徐元佐。」徐元佐飛快衡量了一下站櫃夥計和奴僕小廝的地位，相信自己應該算是位高的一方，不過對面是東主的貼身人，所以保持良好態度很有必要。

現在這位幹練的少爺一言不發，看著徐誠奚落徐盛，這本身就是一種態度。

徐元佐心中還有各種疑惑，又見徐盛臉上泛出一絲奸笑，大腦差點當機。還好他手上不慢，一把摟過案几上的銀子，撤後一步，跟在徐誠身後。

徐盛眼中冒火，躬身對徐璠道：「少爺，咱們取了銀子就快些過去吧，二爺他們都等著呢。」

徐璠雖然沒有走科舉之路，但是因為徐階的身份，由官生蔭仕，除授右軍都督府都事，宗人府經歷等職。嘉靖三十七年徐璠原本是要遷和-圖-書雲南廣南知府，徐階上本請求改秩，吏部才改職為尚寶丞。

徐璠一臉習以為常，並沒有在意。

徐元佐根本不用去四處打聽，腦中就已經浮現出了種種文字，對主座上那位魁梧健壯的中年人了如指掌。他以前世的心理學，加上今世的閱人術，自信對徐璠的心理狀態有了了解。

看來真箇紙上得來終覺淺，要真正融入這個世界，還需要更多的閱歷。徐元佐覺得自己現在不缺知識，反倒更缺少常識。

「看樣子的確不像。」徐誠乾笑一聲，臉上老皮微微一扯，倒流露出一股老狐狸的意味。

「噢，看著不像下人。」徐元佐自然明白徐誠的意思，憨然幫腔，更不忘再重音標註一下「下人」。

徐璠笑了笑，道：「怕沒有兩三千文吧？現在松府打賞如此盛行？」

這等故事在後世文字中可能寥寥數語，但對於當事人而言，這三個月卻是畢生財富。

徐元佐跟在後面，也不去看徐盛，更不在意自己與他并行已經惹惱了此人。

徐家有三位少和_圖_書爺，一般只說「少爺」便是指徐階的長子徐璠。這位徐璠少爺今年三十九，但只要徐階一日不從「老爺」的位置上退下來，他就必然還是「少爺」。

徐璠打頭走了兩步，突然聽到身後金鐵撞擊，悶悶作響，回頭望去：「你背的什麼？」

徐璠臉上露出一絲笑意，扭頭端茶遮掩過去。卻不意還是被徐元佐盡收眼底。

徐階有三個兒子，徐璠一直跟在父親身邊，處於大明權力漩渦的最高層。二子徐琨和三子徐瑛留在松江打理家務。這個徐盛明顯是徐琨的人馬，而自己顯然是跟著徐誠的，有什麼必要在乎敵人的看法？

徐誠這才跟著站了起來，朝徐璠微微欠身，道：「是。」旋即他又轉向徐元佐：「抱上銀子，警醒些。」

徐誠微笑控背，請徐璠先行。

徐盛在徐府下人的身份之外，更看重的是徐家商行的大掌柜這個頭銜。前者讓他不得不伏低做小，後者卻讓他享受眾星捧月的待遇。

徐元佐一進門就發現了堂上這不和諧的氣氛，控背彎腰走到徐誠m.hetubook.com.com身邊，不聲不響地將銀子放在徐誠手邊的案几上。

「就是。」徐誠應聲接過話茬：「少爺還沒開口，下人就不耐煩了。」

徐元佐暗道：你也得給我時間回去放呀！不過這話是說不出口的，他靈機一動，道：「打賞用的。」

「不，響的那個。」徐璠問道。

「銀子總算來了。」倒是那侍立徐璠身邊的中年男子開口了：「怎地這般磨蹭。」

徐璠也是因此拜太常寺少卿，蔭一子，保證了徐家第三代的政治地位。

徐元佐連忙進去，見到門子還沒開口，門子就讓他速速將銀子送到正堂去。

徐元佐又想到《紅樓夢》里有一干老太太身邊的人，可以叱罵寶玉和諸姑娘，據說這是大戶人家的規矩：要尊老敬賢。雖然是家裡下人，但因為服侍過長輩，一樣該受到小輩的尊重。

「阿貓阿狗都是員外。」徐璠嘟噥一聲，起身對徐誠道：「你一起去吧，也不知道醉月樓如今手藝如何了。」

此時此刻，徐璠坐在正堂上，一邊與徐誠閑聊，一邊時不時地瞟向門外和*圖*書，顯然是在等人。

朱里的天地實在是太小了。

徐元佐卻有些看不懂徐誠和徐璠的關係。論說起來，兩人一主一仆，但徐誠為何可以與徐璠坐著說話，而徐盛只能站著呢？就因為徐誠是徐階的管家，所以在少主面前也有一席之地？

徐璠的確天資不錯，嘉靖四十年永壽宮失火，徐階舉薦徐璠入督大工。

徐璠瞟了他一眼：「急什麼。」

「小的不知以前如何。不過只從少爺之後，必然盛行。」徐元佐順便拍了個馬屁。

「回少爺，銀子。」徐元佐道。

牛大力將徐元佐送進了披雲門便轉頭回去了。他在打行還是根基不穩，剛吃了仇老九鍋里的肉，必須得儘快消化，否則說不定哪天又得吐出去。

徐元佐想了想，還是打算從後門進去，又擔心後門上了鎖，自己卻還沒有領到鑰匙。正當他有所踟躕時，門外等著的小廝卻沖他叫道：「那位小哥，你可是我家新來的夥計？」小廝邊說邊扯出馬車上的牙旗，上面果然是白底黑字的「徐」字。

「下人」兩字顯然狠狠刺|激了那中年男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子的自尊心，頗有些惡狠狠地望向徐誠。

徐元佐倒是不擔心在城裡被搶劫。雖然現在大明的治安狀況不好，但是城池之中還算是凈土，沒人願意在官府衙門跟前惹事。他信步回了宅子，卻見不大的宅邸門口停了一輛馬車，還有幾個小廝站在車旁，顯然是來了大人物。

「背那麼多銅錢幹嘛？」徐璠又問。

「少爺您不知道。」徐盛道：「那黃員外是楊公公的義子，最恨等人，可偏偏又得罪不得。咱們家北面的商路都要靠他照拂的。」

徐璠的生母是徐階的髮妻沈氏，在徐璠周歲時便去世了。因為這重緣故，徐階對長子更是著意培養，政府中有事都要叫徐璠參与學習。

徐誠卻乾咳一聲：「元佐，這是咱們徐府的下人。徐盛。」

「少爺在裡頭等著，你快進去吧。」那小廝道：「就等你那兒的銀子了。」

永壽宮工程浩大，工期倉促，建材短缺，又時值冬季施工，難度極高。徐璠盡展理繁治劇的任事才幹，指揮數千工役搬運木石諸料，自己出錢激勵工人，僅個三月就完成了永壽宮重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