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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唐風月

作者:府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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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卷 城頭變幻大王旗 第610章 醉不糊塗吳道子

第十一卷 城頭變幻大王旗

第610章 醉不糊塗吳道子

前頭的調侃杜士儀置之一笑,但聽到后一句,他猛然間心中一跳,立時衝著吳天啟打了個手勢。而原本還在懊惱今天這伴當沒當好的吳天啟立刻一個激靈驚醒過來,忙如同游弋的哨兵似的在四周圍東張西望,生怕有人路過,或是路旁藏著個乞兒,把這要命的話偷聽了去。
他本待用這種語氣岔過這話題,誰想吳天啟卻又自作聰明地接上話茬道:「郎主應是記差了,敬域寺是曾經請過道玄先生畫壁畫,可道玄先生好酒,又好拖延,那是有名的,所以這壁畫足足拖了兩年都沒畫成。這些天來,道玄先生還被僧人強自挽留住在寺中精舍,只不過我聽說他常常夤夜出來在旁邊那胡姬酒肆中買醉尋歡,興許郎主這會兒去還能遇上他。」
王御史指的是王縉,王校書指的是王昌齡,杜士儀自然不會分辨錯誤。既然知道兩人來找自己卻沒驚動他就走了,那麼,至少在他們的層面上,並不知道太多的消息,或者說即便知道些風聲,也覺得並不算太要緊。然而,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都不在京,他這個因公事而回長安的總不好徑直找去王屋山,倒是源乾曜和宋璟那裡,可以改日去拜會。至於岳父王元寶,他還是等身上這麻煩清一清再去找人的好。
「有,源丞相和宋丞相家裡都送了迴文,說是請郎主有空就去家中。玉真觀和金仙觀也都送了回書來,二位觀主和太真娘子都去王屋山陽台觀從司馬宗主靜修了。王御史和王校書都曾經來過,我本待叫醒郎主,但他們都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事,郎主一路緊趕慢趕回來,肯定累壞了www.hetubook•com•com,所以不讓我驚動。永安坊王公說,郎主回來是公務,緩緩再去拜訪也不要緊。」
因此,他長長舒了一口氣,可這下子卻睡意全無。然而,此時已經宵禁,宣陽坊是出不去了,坊內卻也沒有什麼他相熟的親長宅邸,於是想了又想,他便若有所思地問道:「這宣陽坊內,你可知道有什麼出名的酒肆?」
「吳先生,大恩不言謝……」杜士儀這話還沒說完,就只見吳道子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,他便直截了當地說道,「那新制的麝香月,專供吳先生用一年。」
「好……好個屁!」吳道子沒好氣地啐了一口,見旁邊有人殷勤地遞來一碗東西,他不明就裡一飲而盡,緊跟著立時氣惱地沉下了臉,「誰要喝這勞什子醒酒湯!」
「這還差不多!」吳道子立時眉開眼笑,看一眼左右,又壓低了聲音說道,「你自己知道就行了,可千萬別去提醒宇文融。此事陛下必定讓人留意著,若有風吹草動反而會牽連到你。總而言之,他是他,你是你,別給人可趁之機。」
「如此大事,吳先生怎會知情?」
他這話越說越順溜,杜士儀不禁莞爾,上前挨著人坐下,直接搶過了吳道玄的酒壺,示意夥計送來一個空酒盅,自己斟滿了后一飲而盡,這才笑著說道:「我還會騙你?不過要送來也該是明天了,這會兒大半夜的,難不成還讓人犯夜去取?好久不見,吳先生近況可好?」
妻子兒子不在,大清早從宇文融邀約他的那座別院回到空空蕩蕩的宣陽坊私宅,杜士儀這才想起忘了送信給岳父hetubook.com.com王元寶,等派人走後,他方才覺得偌大的地方空空蕩蕩,孤寂寥落。
在最初的一瞬間,杜士儀是打過讓人通知宇文融的念頭,然而吳道子還沒提醒的時候,他就已經醒悟了過來。宇文融若是聽勸的人,他用得著現在才提醒?事已至此,他能做的只有善後,為拜相之後躊躇滿志以至於得意忘形的宇文融善後,同時也為自己善後。
而出了胡姬酒肆沿著十字街走了一箭之地,吳道子放開了拉著杜士儀的袖子,四周張望了一眼就低聲說道:「杜長史你真是好雅興啊,剛回京就到這酒肆里廝混?你知不知道,出大事了,信安王李禕昨天下午去見陛下,陛下帶著他回了南薰殿。他狠狠告了宇文融一狀!」
杜士儀從前在長安時,也很少夜裡去這種消遣的地方,而吳天啟還是第一次在這帝京隨侍其左右,哪裡知道這些,此時只覺得心中竊喜,眼珠子骨碌一轉便滿臉興奮地說道:「西南隅的敬域寺旁,有一家胡姬酒肆,裡頭的龜茲胡姬跳得一手好胡旋。」
這個開場白讓四周圍等著看熱鬧的人都吃了一驚。果然,剛剛還醉醺醺坐得東倒西歪的吳道子一下子坐直了身子,他努力匯聚眼神對著杜士儀看了好一會兒,立時露出了又驚又喜的眼神:「是……是你!真有……真有好墨?這……這還用說,立刻拿來!」
「是是是,我省得。」吳天啟本來一顆心只提到了嗓子眼,腦海中轉的全都是滅口之類不好的念頭,此刻方才真正落地,自是把腦袋點得如同小雞啄米似的。
本來杜士儀是沒興趣去看什麼龜茲m.hetubook.com.com舞姬的胡旋舞,但聽到吳道子常常光顧,他想起之前吳道子霸道地獨佔了漆煙墨的一年使用權,可後來確實因其使用之故,使得漆煙墨再次一炮走紅,他也想了解一下這位畫聖的近況。於是,換了一身便袍的他只帶了吳天啟一個,悄悄從後門出來。待到那胡姬酒肆時,果見裡頭人頭攢動,每一張桌子幾乎都坐滿了酒客,而台上那胡姬急旋不停,果真一手好胡旋。
眼見得吳道子隨手在桌子上撒了一把錢,旋即生拉硬拽地把杜士儀拖走了,見慣了他這做派的夥計也不以為忤,而其他人雖好奇吳道子這熟人是誰,可終究不捨得放下手頭好酒,台上熱舞,也是都沒挪窩。
「是我昨天應命在南薰殿畫佛像,結果喝了一壇御酒醉得睡了過去。隱隱約約聽到陛下進來大發雷霆,說是宇文融好大的膽子,竟敢構陷朕的肱股大將!」吳道子見杜士儀那臉色已經陰沉得無以復加,他便壓低了聲音說道,「後來陛下便出去了,我有意又合眼睡了一陣子方才收工回來。當然,這話我可沒對任何人提過,你是第一個。想來你因為宇文融的話方才被召回來,此事你總是關心的。」
「被酒潑還是好的,之前還有個傢伙被淋了一臉的墨,嘖嘖,真不知道回去該怎麼洗!」
好嘛,這小子就是死活想要他去那聲色之所轉一圈是不是?
杜士儀何嘗不知道,最頂用的人手都被他帶到雲州去了,吳九也是在去歲解決了糧價風波后才返回了長安,一面負責千寶閣那邊的諸多文化產業,一面負責打理樊川杜曲老宅和這宣陽坊私宅的內務。和-圖-書知道吳天啟還是之前奉自己之命,拿著一大堆詩稿文稿回京刊印的,他就點了點頭道:「很好,我留京期間,身邊的事就都交給你了。我睡著的這些時間,可有人拜訪或是送回書?」
然而,那酸湯酸得他眉頭都皺起來了,酒意也醒了大半。斜眼看清楚身邊坐著的果然是杜士儀,他往左右看了一眼,發現一個個酒客都張頭探腦地關注著他們,他突然冷哼道:「被你這一攪和,酒都喝不成了!既然來了,你就別想走,陪我回敬域寺繼續喝,走走!」
在眾多酒客中一掃,他很快就看到了角落中一個人大大咧咧獨佔了一桌的吳道玄,當即帶著吳天啟往那邊過去。當他在吳道玄對面坐下的時候,耳畔立時傳來了四周圍不少人的議論聲。
睡得口乾舌燥的杜士儀正在喝茶,險些被吳天啟這曖昧的口氣給嗆得一口茶噴出來。有心給這小子一點臉色看,可他最終還是若無其事地說道:「敬域寺?我記得吳道玄似乎曾經為敬域寺畫過壁畫……」
杜士儀忍不住苦笑了起來。人人都以為吳道子畫藝出眾,卻從來不理會國事,再加上好酒如命,在御前都曾經放浪形骸,故而大多數人都不避他,也不知道被他聽去了多少秘辛。而他能夠從其人口中提早得到這樣的關鍵消息,當年那漆煙墨居功至偉。否則,吳道子可沒那麼好說話!
「又有人要打那吳道玄的主意!」
他今日剛剛回京,妹妹妹夫都在雲州,親朋好友大多都在外任官,京城中唯有王縉等寥寥幾個友人,此刻恐怕這些人還未必知道他回來了,再加上天子都讓他回家暫歇,他也就徑直進了和圖書書齋。大約是因為時時打掃,內中陳設還潔凈,下人在他平素用來小憩的軟榻上換了新的枕被,沐浴過後趕緊填了填肚子的他就睡下了。這一路疾趕的疲勞加上面君時的小心翼翼,再加上昨夜和宇文融一番扯皮,他本以為自己會輾轉反側,可幾乎須臾便睡著了。
「嘖嘖,不知道這吳狂會有什麼出格舉動……上一次那小子可是被一壺酒澆了個透心涼。」
「郎主,已經晚上亥時了。」一旁的吳天啟見杜士儀盯著自己的面孔看了好一會兒,連忙解釋道,「因為跟著郎主回來的人都一路勞累,我阿爺說別人未必可靠,便指派了我前來服侍郎主。」
這一覺一直睡到他隱約聽到有人連聲輕喚,這才睜開了眼睛。隱約覺察到室內光線的變化,睡眼惺忪的他不禁懶洋洋地問道:「什麼時辰了?」
既然是被吳道子拖了出來,哪怕為了圓剛剛在酒肆中的話,他也不得不陪著其回敬域寺,盤桓了一個多時辰,這才回到了私宅。一進書齋,他就看著吳天啟說道:「今日之事,不許透露半個字,哪怕對你阿爺也是。」
大事當前,他到底該怎麼做,才不失穩妥?
見吳天啟已經嚇住了,杜士儀輕輕用手指叩擊著案頭,腦筋飛速轉動了起來。
四周圍這些幸災樂禍的話語傳入耳中,杜士儀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,但也同時警覺了起來。他可不想吳道子酒喝多了對自己使出這一招,略一思忖便對吳天啟打了個手勢,等到其湊近過來,他附耳低低問了一句,得到了吳天啟的回答之後,他便含笑對吳道子說道:「吳先生,我有一款新墨請你試用,不知可有意否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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