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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我知道！本就沒想瞞著人。但下面的人會跟著我嗎？鄭家是有官身的！若是攻打鄭家，可是造反啊！」

趙文點頭，他打理賬簿的本事，還是趙瑜當時一把手教出來的。「當然記得。」

不過，最被打擊的還是信心，他一向自負才智，也僅在章渝手上吃了點小虧，但在最後依然得償所願。不過這次，他卻是從頭到尾都判斷錯誤了，早前他還對趙文說過不要太看得起衢山，但現在，他的一切誤判，也都是因為太瞧得起自己了，不然，在趙文趙武陞官時，他就該想到事情發展已偏離了方向。

「不是對付我們……」趙瑜咀嚼著趙文這句話，「啊也！」他突然一聲大叫。

過了一日。趙瑜找來趙武，劈頭就問：「如果我要出兵攻打鄭家，你可願為前鋒？」

衢山外海上，兩艘海船熄著燈火，緩緩而動。

「造反又如何，想我浪港水寨，橫行東海，對上官軍，大仗小仗數十次，寨中幾曾敗過一回？！現在島上軍力是三年前十倍都不止，又有哪支官軍水師堪我衢山一戰！」

「大當家這幾年不停的練兵演武，修船造炮，不就為了今日！只要不是瞎子，寨里誰人看不出來？」

「不派他派誰？」趙瑜反問道，向趙文解釋著：「童貫在河西有拓土之功，西軍上下都從他號令。且他在朝中號稱媼相，執掌樞密院，天下兵馬泰半在他之手，如要恢復幽薊，為帥的必然是他。他身為閹宦，已位極人臣，財帛使用不盡，又無須考慮子嗣後代，所想的，也只有青史留名一事罷了！」

「童貫想用我們啊！」趙瑜轉身西顧，咬牙切齒，「真多虧了蔡倬、蔡京！」

「先造反，再招安！正好可以弄個大點的官做！大當家你也可以不用再藏頭縮腳的了！」

再問陳五。陳五抱拳：「某等大當家這句話等了很久了。老當家和大郎的仇當然得報！」

「可以趁夜偷襲！」第一人回得很快。

「沒錯！」趙瑜點頭冷笑，「是長白山！不過……」他咬著牙，從牙縫中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迸著，「也是女真……更是契丹！」

趙文愣住了，目瞪口呆，好半天才擠出句話：「他是宦官！」卻是聽hetubook.com.com明白了。

陳綉娘身子一綳，睜開雙眼，「是為了莆田鄭家嗎？」

「女真？契丹？」趙文茫然，女真他沒聽說過，但契丹卻不會不知。但這童貫怎麼會跟遼國拉上關係。

趙文也一樣想不通，這事看起來倒像剛剛幫忙陞官，回頭來要報酬的，「二郎，看這意思不像要對付我們的樣子啊？」

注2：《宋史童貫傳》載：『神宗遺訓，能復全燕之境者胙本邦，疏王爵。』童貫因此封王。

雖然每個人的出發點都不一樣，但結果卻是相同，沒有一人反對。

來到趙瑜近前，他遞上一張紙片，「二郎，這是剛剛從船行的明州分號送來的。」

「那你可知，神宗皇帝曾有遺訓，恢復幽薊者王！」

「高麗北面？」趙瑜在記憶翻找著那個方向的地理，『遼寧？不，吉林！現在是女真人的地兒罷？要我派人去那裡？調虎離山，剪其羽翼是這麼玩的嗎？』他苦思不得其解，心中的猶疑不禁喃喃出口，「那閹貨在玩什麼花樣？」

知道了陳武和趙武的想法。趙瑜又把島上的主要頭領都喚來私下詢問，本想先一個個事先說服，卻沒想到剛一開口，就立刻得到肯定的答覆。

「怎麼會？」站在趙瑜身邊，趙文聽得一清二楚，難以置通道：「難道全都是誤會！？」

「童貫？！」聽到這名字，趙瑜心中一凜。這兩年如果童貫需要什麼海外奇珍，都會派心腹向良鄉船行下單子，趙瑜也會想辦法弄到給送過去。但現在這種情形，怎麼還會伸手要禮。『是緩兵之計？』他再次低下頭去，看那清單，「東珠，人蔘……怎麼都是高麗貨？」

「笑話！」第二個參謀從鼻子里噴出不屑，「誰知道那灘涂是什麼情形，萬一都是石頭呢？夜裡看不清，選錯了地，忙活一個晚上都別想上岸！」

聲音大了點，聚在沙盤旁的年輕參謀們皆抬起頭，向門外看了過來。趙文一看，便把趙瑜拉到院門外，壓低聲音道：「二郎，這是童貫派人來下的單子，說是明年送這些就夠了。」

「原來如此！」最後一人的說法，終於讓趙瑜明白了。因為沒有敗過，除了趙櫓趙瑾ｈｔtｐs://ｍ.hetｕbooｋ•cｏm•cｏm，也沒人付出血的代價，從浪港寨時代過來的頭領們都不把造反當一回事。在他們眼裡，所謂造反不過是要官鬧餉的手段，又不用把腦袋拴到腰帶上拚命，鬧上一鬧又有何妨！

趙瑜搖頭，都不合適！等待時機，太過消極；派人傳播流言又太耽擱時間；對衢山下面的軍民說些謊話到是挺簡單，但只能騙上一時，日後被拆穿，對他名聲和威信都是很大打擊，不利於他的野心。

趙瑜摟緊了陳綉娘，身上心中都暖暖的，幾日來的鬱氣在懷中女子的溫言下，一點一點的散去。她的話提醒了他，幾乎都要忘了，其實他與鄭家是有殺父、殺母以及殺兄之仇的。師出有名，不正是指這個嗎？

趙瑜低頭看著被遞到手中的單子，「東珠、人蔘、貂皮、鹿茸……這到底是什麼？」他皺眉問道。

「正是女真、契丹！」趙瑜沉聲道，「文兄弟，你該記得罷……兩年前，童太尉可是出使過遼國的（注1）。」

他逼近趙文，盯著他的臉，陰聲道，「你想想，從古至今，三代以下，雖有廢立天子的閹人，但可曾有過胙土封王的宦官？……童貫想做第一人吶！」

就連馬林溪，也沒有一句反對的話，只說道：「如果有了我的船，對上鄭家還輸了，那肯定是大當家你的責任！」

「要早早問過，二郎你也不用費那麼多周折了！早就能出兵攻滅鄭家了！」坐在書房中，趙文嘆道。

原來的算盤全都廢了，童貫既然想藉助良鄉船行的航路聯絡女真，打探契丹內情，那就絕對不會再動衢山分毫。就算趙瑜去散出留言，翻出童貫當年的老賬，童貫恐怕也不會放在心上。除非趙瑜派人去汴梁，當面拒絕童貫的要求，直接打他的臉，才有可能達成趙瑜的初願，但這又違反了他因勢利導，順水推舟的原則。現下這般已脫出了他預計軌道的局面，對他的計劃是個極大的打擊。

「早該滅了鄭家，這幾年送了多少買路錢，定要拿回來！」

趙文當然知道，他與高麗商人打得太多交道：「是長白山！」

注1：政和元年，徽宗遣使賀遼天祚帝生辰。以鄭居中為正使，童貫為和圖書副使。

「二郎！怎麼了？……怎麼啦！？」趙文被嚇到了，連忙問著。

趙瑜陷在記憶中，雙眼沒有焦點的看著前面，「那時，有爹爹和大哥在上壓著，我不得不做手腳，使計謀，逼他們同意出兵。但現在我可是衢山之主，還要顧忌來、顧忌去，算計著對手，思量著下面的反應，但若是換作爹爹，他一聲令下，又誰敢不從！」

「沒有石砲？」那參謀回頭看看沙盤，「那趁夜突擊就不是難事了……」

趙瑜冷笑：「當今官家是個好大喜功的，西邊連年征戰便是一例。如有奸人攛掇——比如童太尉，如何不會對遼國開戰？別忘了，官家可是神宗皇帝親兒子，替父完願那可是孝啊！」

接下來該怎麼辦？是繼續等待時機？還是主動點，派人去州中、路分，散布對衢山不利的流言？或是更乾脆些，編些謊話，把衢山軍民都騙下水算了？

依照前日派去福建的斥候所繪製的湄嶼地圖，參謀室的學生們費了兩天時間，用蜜蠟和木屑方製成了這幅沙盤。沙盤很粗糙，只能看清大概地勢和幾個主要地標，內部細節一概奉缺。不過趙瑜已經很滿意了，偽裝成客商的斥候僅僅靠在港口和海上匆匆幾瞥，不可能繪製出多精確的輿圖。憑藉那樣簡略的地圖製作出來的沙盤，粗陋也是理所當然的。不過這沙盤，已足以讓參謀們進行兵棋推演了。

趙瑜一驚：「綉姐如何得知？」

「鄭九那直娘賊的老匹夫，害了老當家，卻當上了都巡檢，他娘的，憑什麼啊！」

該如何做呢？趙瑜猶豫著。

接下來的數日，趙瑜一直陰著臉，鬱鬱寡歡。蔡婧幾日來一直寬慰著他，卻毫無作用。

「從今以後，這個瞻前顧後的毛病，我要改一改了！要成大器，還是主動點，勇往直前的好！」

那參謀不假思索，指著港口說道：「港口中有兩個可屯兵的大宅院，不遠處的山丘上又有個寨堡。如果在港口登島，敵方從宅院中攻出，寨堡中又用石砲攻擊船隻。那時前後無路，必定會慘敗。」

是夜，海風吹拂，殘月高掛。

「那你說說這島上的灘涂哪個是沙灘，哪個又是礫石灘？」

年輕得過分的參謀們又開始低頭討論和-圖-書，趙瑜不想再打擾，他推開門，便要離開。這時，一陣敲擊聲由遠而近，趙文拄著拐杖疾步走了過來，把他的兩個親兵遠遠甩在了後面。

另一人並不認同，搖頭道：「敵方寨堡就在此島中部高處，不論從哪裡登島，立刻會被發現。到時被半渡而擊，必然全軍覆沒。」

趙瑜想不出這些人為何同意得如此痛快，提醒道：「這可是造反啊！」

「石砲？」趙瑜笑了，道：「你想得太多了，不可能會有的！」

「嗯，俺是記得！」趙文點頭。那年，當聽到一個閹貨竟然代表大宋出使北朝，大宋官民無不驚笑，丟人丟到契丹去了！這件事，哪個宋人不知。但這跟童貫的要求又有何干。

「地圖上都沒標，俺怎麼會知道？」

廳堂中，寬大的方桌上擺著一幅沙盤，其上用不同顏色標示出了島、海，山丘、叢林，以及港口和寨堡——這正是湄嶼，鄭家的老巢之一。

參謀室。

陳綉娘嗯了一聲，仍緊閉著眼享受著事後的餘韻。她與蔡婧有心結，所以很少回觀音山主寨，今次回寨，卻是因為聽說趙瑜這幾日心情不好，從新兵營過來探視的。

「這……這……」趙文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。只覺得匪夷所思，但細細想來，竟絲絲入扣，言之成理。「那他找我們作甚？」

政和三年五月二十一日，庚子。

「綉姐……」雲雨之後，趙瑜輕輕撫摸著陳綉娘的健美而彈性十足的嬌軀，突然開口。

趙文不信，道：「自檀淵之盟后，大宋與契丹已百年無戰事，天下承平已久。如何會擅起戰端！」

陳綉娘翻過身子，趴在趙瑜胸口，咬著他耳朵，「與衢山有仇的，也只有鄭家罷！二郎你每年給他們送那麼多買路錢，不就是為了不讓他們有防備嗎？有點見識的人都猜到了，只是沒說出來罷了！」

趙瑜卻不理會趙文，口裡不停念叨：「錯了！全錯了！全都想錯了！……也是，一人之下、萬人之上的主兒，怎會處心積慮的對付不過萬多人的蟊賊呢？真要看不順眼，歪歪嘴便是了，何必拿官位告身出來。要想調虎離山，一紙調令豈不比陞官更簡單。」

趙武一下跳了起來，大喜道：「終於要動手了？！」他搓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著手，「等了三年，來往福建都要受氣，早忍不住了。二郎你說罷，什麼時候動手？！」

「俺們還沒官做，他倒舒舒坦坦的當了大官！」

望著遠處觀音山頭的一點烽火，鄭凌走上甲板：「慶叔，到衢山了！？」

「早就在等了！還以為老當家的仇，大當家給忘了！」

「不是高麗貨！」趙文卻搖頭，「只是高麗商人轉售罷了。聽明州分號的人轉述，下單子的童家管家說了，這些什物，得去高麗北面的出產地採辦方好！」

趙文幾乎要被說服了，卻猛地抓住一個破綻：「就算朝中要收復河北故地，也不會派童貫去罷？！」

「嗯，是我的錯！」趙瑜道，「不過，不是問不問的事，而是我心態上有問題。……文兄弟，你可記得，當初為了說服爹爹同意出兵昌國，我們費了多少手段？」

趙瑜坐在一旁，看著他們爭吵抬杠，笑道：「不礙事！你們繼續。」停了一停，卻問第一個參謀道：「島中就有港口，為何要從灘涂登陸？」

鄭慶答道：「正是！」

「就算別人不跟，我也會跟著。公公和阿姑的仇，不能不報！」

趙瑜斟酌著言辭，蔡婧是他的正妻，趙瑜心有顧忌，一直沒有完成最後一步，但他和陳綉娘卻早早的有了親密關係。既然有了夫妻之實，有些話問問也無妨。「綉姐，如果有一天我要再次舉義，你會不會跟著我？」

趙瑜回頭，把那清單舉到趙文眼前：「文兄弟，你可知這東珠、人蔘、貂皮的原產地是在哪兒？」

「哪還有不事先探查的白痴？！」

「文兄弟，傳我的命令，把在外的海船都召回來，十五天後，我要兵發莆田！」

「閹人就不能想做王嗎？」趙瑜輕聲問。是的，童貫想稱王，日後他也的確如願以償。但是，現在，他心中的這點野望，除了他自己，也只有來自後世的趙瑜方知。

「閉嘴！」其他一個參謀一齊喊道。其中最年長的一個瞪著兩人道：「在大當家面前呢，吵什麼？！」

一個參謀指著沙盤，極有自信地說道：「此島地勢狹長，南北將近二十里，東西卻僅有三里，且灘涂眾多，易攻難守，只要選擇南北兩端的灘涂，用小船送兵上島，輕而易舉就能攻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