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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時間過得真是快啊！轉眼就是八年了！」趙瑜感嘆著，「伯安聰明仁孝，日後必是明君，東海也會在他手上更加興旺。」

老都管快步走到趙琦身側，額頭上的皺紋中聚滿了汗水，神色也是惶惶不安：「三郎，外面的人又多了許多。大門和後門街上的十幾家攤販都是皇城司的人，側門外也有兩個。方才王小六家的出門採辦，竟然有三個人在盯梢……」

而趙楷做得也很賣力。皇城司的人數擴大了一倍不說，連監視、盯梢的技術也因為常年緊盯太子身邊的東宮官員而水平大漲。如今由於趙琦的身份大變，使原本已經減少到幾根手指就數得過來地監視者，一下翻了近十倍。人多得幾乎把趙府的門都封住了。

「張覺已經投了大宋？！」趙瑜問著把情報拿過來的趙文。

老都管嘆道：「但若是發生什麼大事，肯定會措手不及啊！」

※※※

「我沒有在說笑！」趙琦把杯中的殘酒一口乾下，將酒杯放到石桌上。「有皇城司的人在，至少不用擔心飛賊強盜了。告訴王小六，他渾家出去採辦，有三人做護衛，還有什麼好操心的？你再看看府里缺什麼貨，然後對外面皇城司的人說，讓他們明天把東西準備好，府里會照顧他們生意地。」

「只是久無府中的消息，下官不放心，才潛進來聯絡，不過，另外還有一樁事……」

「高明光見過殿下！」京畿房主事對趙琦彎腰行禮。

「若真的走到那一步，燕地人心必然渙散，所有投靠大宋的故遼官吏，肯定會重新倒向金人……當然，也有許多會來我東海。」陳正匯對趙瑜笑道：「看來天津城又要擴建了。」

開封。

趙瑜說道：「不論唐玄宗還是現在的道君皇帝，他們所缺的就是擔待。張覺背金投宋，宋人不拘泥盟約小節，收留與他，本做得沒錯。但不論大宋還是張覺，都沒做好應對憤怒地女真人的準備。

對於大武藝的行為，唐玄宗不是出言譴責大武hetubook.com.com藝失藩臣之禮，而是把大門藝送去安西都督府，又派欽差去渤海，謊稱已經把大門藝流放嶺南了。但渤海派在長安的使臣卻是個能打聽的好手，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了大門藝真正的去向。大武藝得到消息，又遣使相責，「大國當示人以信，豈得為此欺誑？」堅持要玄宗皇帝處斬大門藝。最後玄宗無法，先把泄露消息地鴻臚寺卿貶官，再把大門藝當真發配去了嶺南，給渤海王做了個交代。

高明光搖著頭：「三月時，那是依例入貢，但今次不同。大王已經冊立長子伯安為世子，並上表請封。今次貢使前來，便是為了此事。」

趙文點頭應道：「正是。」

如果張覺能在金人攻勢下守住平州倒也罷了，但若是他兵敗逃歸大宋，只要金人一封國書相責，道君皇帝是留下張覺，與金人硬頂呢？還是會綁了張覺送還回去呢？」

此時地基隆城中，趙瑜卻沒有把心思放在兒子身上。一條從天津傳來的消息。讓他和陳正匯都放下了手上地工作。

「那對於玄宗時，渤海國王大門藝與其弟大武藝之爭，先生可有印象？」

「京畿房有幾人在皇城司掛了個名，今天有一個正好被安排在側門外做磨鏡匠。下官趁另外一人被引開的時候，就潛了進來。」高明光拱了拱手：「還請殿下恕下官不請自來之罪。」

「先生熟讀史書，司馬溫公的《資治通鑒》應該不會沒讀過罷？」趙瑜問著，語氣卻很肯定。陳正匯學識淵博，其父陳瓘更是一代學宗，《資治通鑒》當然不會沒讀過。

「我有什麼辦法，還能把他們趕走不成？只能苦中作樂啊！」趙琦搖頭苦笑，「給你這一鬧，看書的心情都沒了！」收起書，把桌上的殘局交給老都管處理，他便搖搖晃晃地沿著石子路，向書房走去。書房中有搖椅，又涼快，正好可以睡個午覺。

南熏門趙府。

不過當趙琦推門入房，卻見一人安htｔps://ｍ•hetuｂoｏｋ.ｃｏm•ｃoｍ安穩穩地站在書房中央，看著窗外遠處的池塘。趙琦臉色一變，隨即舒展開來：「原來是高兄弟！」

陳正匯明白，趙瑜拿此事比張覺，當是不看好張覺的結局。

趙琦身為質子，身份尷尬，行動不便。每日里除了讀書，還是讀書。幾年下來學問大漲，也染上了許多士大夫的習氣。今日以《漢書》佐酒，也是仿著先賢故事。每每看到佳處，擊節叫好之外，便一杯葡萄酒飲下，書之醇厚與酒之醇香相得益彰，卻是大有古風。

老都管沒詞了，半天後才說道：「……難道就只能看著皇城司的人一直堵在門口？」

得趙瑜提醒，陳正匯很快就從腦海里找到了那段史料。

高明光道：「大王派來的貢使已經入京，明日將會來拜訪殿下。」

「……大哥兒地名分終於定下來了……」沉默了許久，趙琦終於幽幽嘆道。心中也是感慨萬千，『是伯字輩啊！』他二哥的布局用意深遠。當初給他侄兒起名字的時候，就定下以『伯』字為輩份排行。當時趙琦還覺得奇怪，但現在看來，都是趙瑜在今日做鋪墊。匡、德、惟、從、世、令、子、伯，這幾個字是宋太祖一系的輩份中字，趙瑜、趙琦充的是太祖皇帝的六世孫，為子字輩。他們的子嗣自然就是伯字輩。

天寶年間。渤海國王大武藝因黑水靺鞨投靠大唐，遣其弟大門藝統軍征討。大門藝不願領軍，上書兄長，勸其退兵自守。大武藝因而大怒，決議誅殺弟弟。大門藝遂逃亡大唐。大武藝不甘罷休，遣使節入長安。要求把大門藝處斬。

「把他們送去遼南不是更好？」趙文又問道：「有女真人的壓力在，他們只能緊緊依靠我東海。遼南的那片土地到現在還是一片荒蕪，女真人不敢過來，我們又不過去，半個台灣那麼大的地方，又是最上等的黑土，插根筷子都能發芽的土地，撂著荒實在太可惜了。」

「我這裏很久沒有客人上門heｔｕｂｏok.com•cｏｍ了，你來了我高興還來不及，哪會怪罪。」趙琦邊笑著，邊把手上的書冊放回書架，坐到搖椅上，問，「高兄弟，我知道你貴人事忙，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。你今日來此，究竟為了何事？」

趙瑜搖頭嘆道：「想不到張覺竟愚蠢如此，這是自尋死路啊！」

陳正匯感到不解：「大王何出此言？！」

趙文問道：「那這麼多燕地百姓該如何處置，總不能拒之門外。」

趙瑜卻搖頭道：「天津沒必要擴建太多。把去年築地冰牆改成磚石防線就夠了。駐紮在天津的三千鎮戍軍已經是極限，我不可能放太多地兵在那個無險可守的鬼地方。」

「不，如果遼南的勢力太強，金人敢不敢丟下遼東不顧而對大宋動手，那就難說了。我不希望金人南下時，讓他們心裏有太多的顧忌。」

老都管臉色苦得幾乎能擠出汁來：「但皇城司再這樣盯下去。內外隔絕，府里的消息傳不出去，外面的消息也傳不進來。高主事那裡可是有半個多月沒人來了！」

「那時張覺必死無疑！」陳正匯嘆道，被趙瑜點醒，以他對大宋君臣的了解，很快就判斷出屆時道君皇帝的反應：「一旦沒了平州，張覺在大宋眼裡就是一個會引來金人大軍的禍害。而且張覺活著，就是指證宋人背盟的活證據。道君皇帝不會留下張覺活口給金人地。他必死無疑。」

從政和六年起，由於趙佶地寵縱，掌管京中稽查、情報的皇城司便交由皇三子鄆王趙楷提舉。這個擁有兵權地特務機關。落入有資格爭奪皇位的趙楷手中，本身就代表了趙佶的傾向。

倭國也好，日本也好，這時都已經不存在了，現在東海最新版的地圖中，那一串島嶼的名字，叫東瀛。

趙瑜微微冷笑：「我會救他們的……從金人的鐵蹄之下！」

五月早已入夏。一朵朵粉色的荷花在水面上搖曳，蟬蟲已經在枝頭開始歡唱。

一卷《漢書》已經翻到了霍去病封狼居胥一節，壺中的葡萄美酒也和*圖*書喝去了大半，趙琦的頭腦開始變得暈暈乎乎，這時，他聽見身後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。眯著眼睛，回頭看去，卻見是他從東海帶來的管家，府中的老都管。

「當然會願意！」趙瑜笑道，「燕人逃來天津，更多的是為了避兵災。把他們送去東瀛墾荒，有大海阻隔，完全可以鑄劍為犁，永不需再擔心兵事！只要我們依台灣舊例分配土地，至少有一大半人願意去。當然，我不會只放燕人去東瀛，今後來投東海的浙人、福佬和粵人，都要選出一部分去東瀛。以便能分而治之。」

「世子已滿八歲，現在才把名分定下，已經算遲了！」

比起往日，趙府的確清靜了許多。不過不是因為職方司京畿房主事高明光沒派人來聯絡。而是舊日里常來常往的太學生們，已經絕跡于趙府。這些未來的大宋官吏，政治嗅覺無一不是敏銳過人，當東海王家地身世來歷在東京城中傳揚開后，來趙琦這裏騙吃騙喝的太學生一個都不見了。他們都很清楚，不論東海王的身世是真是假，與其來往過多，對日後的政治前途，必然是個難以抹去的污點。

「東瀛？」

「沒錯！大宋不是東海，趙佶也不是我趙瑜。為了自全，道君皇帝不會顧惜區區一個張覺。」

陳正匯反對道：「燕人可是不願離開故土被遷移到遼東，才會來投天津。如何會願意去更遠的東瀛？」

趙瑜道：「送他們去東瀛！」

看著趙琦悠然自得的樣子，老都管急得幾乎要跳腳，「三郎！現在可不是說笑的時候！」

司馬光在通鑒中對此事評論道：王者所以服四夷，威信而已。大門藝因為忠心大唐而獲罪，所以來投靠天子；玄宗當明斷曲直，賞門藝而罰武藝，此為政之根本。就算不能征討渤海，也當明確大門藝無罪，而告之渤海使臣。但明皇威不能服武藝，恩不能庇門藝，卻聽著奸臣小人的建議以謊言欺詐，以至於在小國面前陷入窘困的境地，卻怪罪鴻臚寺的官員泄漏秘密，可謂是上國www.hetubook.com.com的恥辱！

趙琦臉色如常。舉起酒杯。隔著晃動著地美酒，看著天上的太陽。熾烈的陽光穿過晶瑩剔透的玻璃，穿過鮮紅如血的酒漿，落入趙琦眼中的，是一抹艷麗的亮紅。他渾不在意地說道：「是嗎？那還真是太謝謝鄆王了！」

「什麼事？」

「沒錯！就是東瀛。」

從燕地戰事結束，到現在不過半年時間，天津的人口又膨脹了數倍，逃難到天津、以求東海庇護的燕人超過了八萬。幾乎是轉眼之間，天津鎮的戶口就已經達到了三萬戶以上，若是張覺真的如趙瑜所料，有了如此凄慘的下場，那投奔到天津的燕人恐怕能達到十萬戶。以如今的天津城地規模，當然不足以保護這麼多人。

「我有十萬大軍做靠山。又是太祖皇帝之後。東京城中誰敢為難於我？」趙琦哈哈大笑，莫名其妙就成了太祖皇帝的遺脈。跟趙官家切切實實的攀上了親，他也毫不忌諱，隨口就當玩笑說出來。

「沒關係，沒有人來，我這裏也可以清靜些！」

大宋宣和五年五月廿一，癸酉。

陳正匯謙虛道：「《通鑒》浩然長篇。字數以千萬記，臣也僅是粗粗讀過一遍，沒有多做精研。」

「貢使？」趙琦奇道。「三月份時，不是剛剛來過嗎？怎麼現在又來了？」

「大王！」陳正匯聞言叫了起來，雙目瞪得如牛眼，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：「你這是要眼睜睜的看著大宋百姓陷於水火？！」

「那是當然！有大王、陳相公和文樞相親自言傳身教，世子定然會成為一代賢君！」

「免了，免了！又沒外人，何必做這些俗禮。」趙琦說著，看了看一身走卒打扮地高明光，好奇的問道：「高兄弟，我這府外幾十個皇城司的探子盯著，你是怎麼進來的？」

趙琦獨坐在後院的涼亭中，一手拿了本《漢書》，一手則提起一柄銀酒壺，自斟自飲。冰鎮過後的葡萄酒，傾入高腳玻璃杯中。杯壁外側掛著滴滴水珠，杯中的酒液鮮紅欲滴，還沒入口，便有一股清涼的醇香撲鼻而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