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%

「沒事，都是皮外傷，這幫人，沒見過這麼野的。」高銘道。

他目光投向那一群蹲著，被銬子串著村民，再看看千瘡百孔的警車，幾乎沒有一塊玻璃完好的了，踱步走過一輛，他摩娑著凹下一片的地方，那地方，正印著一枚國徽，心痛的恐怕不止於此，先期到達的警員現在幾乎個個帶傷，不是砸了腦袋就是砸了肩膀，還有被霰彈鐵砂掃到的，一臉一脖子都是血跡。

「大店鄉的車根本沒人敢查，你太小看他們了。」那位交警頭鑽得老低了。

「東西呢？」

「可惜你沒有證據啊，而現在，有關你的證據，已經太多了，我大不了丟個職，而你，好像得丟命啊，村裡那幫王八犢子，今天沒準敢把警察都打死。」對方道。

這個消息，驚得孫啟同瞠目良久，似乎把查到走私稀土的興奮，一下子沖得乾乾淨淨，丁點不剩……

就在他準備走時，電話卻奇怪地響了，這個熟悉的號碼，讓他有殺人衝動了，他接起來，咬牙切齒道著：「老七，是你在背後坑我？」

這……高銘一回頭，意外地一豎大拇指：「好辦法，快燒，加溫。」

於是在津門碼頭，出現了多年未見的奇景，數隊警力自兩個方向進入裝卸碼頭，隨行的人眾里，每組都有帶著大功率檢測儀掃描的，而且和以往不同的是，專查走貨，不查來貨。

王特嘿嘿一陣冷笑，問道：「你也怕了。」

「該做決定了，你站立的位置在跨海橋的中央，那個念頭不錯，為什麼膽怯呢……往你車後方向看，前面沒有路了。」對方提醒道。

王特此時才省得，往後看，兩輛SUV駛來了，刺眼地車燈耀著，車速並不快，不過在緩緩地靠近他，這一刻他做出決定了，對著手機說著：「老七，你夠毒……好，命你拿去，放我家人一條活路。」

收穫，很快就有了，一個集裝箱，報關裝飾金粉的袋裝物，在檢測儀上滴滴報警。

不過，也不需要什麼指示，跨過市局直接通知的駐地交警，又查到了稀土走私，這意味著什麼，市局領導塗漢國心裏很明白，他心裏已經在評估這事可能出現的後果了，調離原職、下課恐怕都是最輕的。

「同志，您不了解，這是先頭部隊，後面還有大部隊。別說我們交警，就緝私隊的都被他們攆跑過，他們敢拎著炸藥來。」另一位交警，戰戰兢兢道。

「同志，你省城來的吧？」一位交警問。

「你是想要我的命吧？」王特幽幽地道。

高銘怒了，還沒抬頭，嘭聲一塊石頭飛來，嚇得他又低下頭了，怒道著：「這就是你們養虎為患的後果，今天我就站這兒，我看看他們能把我怎麼著，不就幾十人嗎？」

這個在眉宇間停留的笑意並沒有持續多久，就被新來的消息衝散了，省城出警的數隊，沒有找到重要涉案人王特，不過在和_圖_書跨海大橋上找到他的車，車鑰匙還留在車上，追捕人員回溯了監控影像，卻發現了一個讓他們不敢相信的事實：

很快見分曉了，後院起火，是真起火了，一輛大卡從車身底部起火了，在夜色里看得格外明顯，而這一頭，那怕有上百鄉民，對著被火燒得六大箱貨依然無計可施，就特么滅了火，這也上不了手啊，何況這油燃的，徒手根本就滅不了。

「就尼馬扔了幾塊石頭蛋蛋，還能槍斃咋地？」王大強怒斥道。

外行無法理解吳吉星的震驚，這幫村民可是達到了工業級的粗加工水平，他解釋了幾種提煉方式，無一不是繁瑣難懂，孫啟同喟嘆一聲道著：「挑戰我們忍耐底線的事太多了，這還真不是最狠的。」

此時，孫啟同一行驅車剛剛路過第四輛車被攔截的路段，透過車窗，看到了剛剛被追回來的嫌疑人，來不及繞路了，特警直接拆了一輛寬的隔離段，被抽調的數車來向改去向，片刻不停地馳援出事點。

一言結束，電話成了嘟嘟的盲音，王特痛苦地甩手，把手機扔得遠遠的，然後在兩輛車即將接近他的時候，他爬上了欄杆，瘋狂地長笑幾聲，爾後，縱身一躍，筆直地掉進海中，漆黑的海面，連一絲浪花也沒有濺起。

「君以此興，必以此亡，我倒覺得你沒什麼遺憾的，做個交易怎麼樣？」對方問。

「砸！開槍試試，老子放炸藥崩死你。」

沒時間理會其他人了，王大強匆匆奔回自己家裡，嘭嘭敲門，在門外喊著：「媳婦，媳婦開門，壞逑了，趕緊收拾東西走。」

……

一個小時后，嵐海大隊的警力到場了，分批把鬧事的村民帶上警車，把被砸的車輛拖走，來的市局領導不迭地追著孫啟同彙報、請示，孫副廳卻是一直冷著臉，一句話指示也沒給。

嘭……嘭……幾塊石頭砸向高銘，警車頂上、警車玻璃上，凹了的、碎了的，還有躲避不及挨身上的，高銘嚇得跳下車，躲到了車后，也就有把槍震懾了一下下，他附身對著幾位支援的交警說著：「咱們十幾個人，對方四十多人，撐十五分鐘，後援馬上就到。」

「這是幹什麼？」范承和愣了。

這話里，怎麼著透出濃濃的關切了，范承和聽著不像領導的風格啊，他出聲道著：「沒事，孫副廳長，那倆是打不死的小強，今天虧他們放火……那輛車都是放的火，您放心吧，那倆膽大著呢，都不止一回進大店鄉了。」

「都錄下來，通知嵐海方面的，馬上趕到這裏，告訴他們我在這兒等著他們。」孫啟同頭也不回地道。

這位老警捧著警帽，像捧著嬰兒一樣小心，而且臉上按捺不住的激動，他像悲戚一樣良久點點頭道著：「沒錯，就是它，這是用重稀土球化劑加工過的，含釓、鋱、鏑、鈥、釔等釔組元素和_圖_書，國家明令禁止出口的重稀土，他們……他們居然掌握了提煉技術。」

大侄子王大強聯繫不上了，村裡人聯繫上了，可有個更讓他恐懼的消息，全村結夥出去搶貨了，他和一位小輩通過話，聽到了裏面嘈雜的聲音，然後他知道，這一次將會是滅頂之災了，他比誰都清楚，大店鄉的鄉親們，能幹出什麼事來。

「我艹，還反了天了，他們……」高銘拉著槍機，一抬頭吼了句：「帶頭的聽著，你們再往前，是逼我們開槍！」

又走不遠，孫啟同像是在找什麼，找了半天沒有收穫，這才回頭看著高銘和范承和，兩人也愣愣看領導，這兩個粗人離尹白鴿的眼色就差遠了，孫啟同明示著：「大兵呢？那個教官呢？」

……

也在此時，孫啟同發布了港口排查的命令。

「那兒。」

石頭不奏效了，防暴盾一架，成隊的警力越推越近，鋼筋棍也不管用了，這些訓練有素的特警那棍子使得出神入化，敲腿、勾膝、戳肚子，不但近不了身，往往還被他們絆倒，一絆倒就是幾個圍上來了，一打銬子你甭想再得瑟了。

……

「輪不到我要，收了定金提供不了貨，是什麼下場你清楚；你乾的事牽涉到多少人，你自己明白；今天發生的事將會有多大動靜，你也會很清楚，整個利益鏈是從你這兒斷的，想要你命的人，還真不會少了。」對方道。

「廟多者勝，我當然怕，因為我一直有所畏懼，所以才被你們看做是縮頭縮尾。我要做的交易，你無法拒絕，想聽嗎？」對方問。

「喲，傷著了？」孫啟同關切地問，高銘的腦袋上，包著衣服條子。

孫啟同一行人是凌晨二時四十分到場的，這裏基本已經結束戰鬥了，能抓的抓了，見勢快的已經跑了，高銘上前彙報時，剛剛數清，他敬禮道：「……抓獲走私嫌疑人五人，已經由交警暫押在高速路管理處，來鬧事，抓了六十四個，兩根鋸斷的獵槍……」

高銘看看時間，快到了，步話已經響起來了定位的通知，寶貴的十五分鐘已經爭取到了，他已經聽到了隱約的警報聲音，而這些來搶貨的，還在忙著撲火，試圖帶走這些東西……

尹白鴿亦步亦趨跟著，小心翼翼問著：「……孫副廳長，港口方面傳來的消息，查到了三拔沒有報關的稀土產品，偽裝成裝飾材料出境，出品方是兩家三資企業，咱們剛查扣，那邊狀就告上去了。」

一把火保住了證據，火焰方熄，溫度不低，范承和是從車裡找到了工具，撬開了箱子，然後尹白鴿叫著那位匆匆趕來匯合的老緝私人員吳吉星，警帽里一捧怪模怪樣的顆粒狀物放到了他的手裡。

……

高銘指指一隊警員的護著的地方，他解釋著那兒起火的原因，孫啟同笑了笑道著：「土辦法還是好啊。」

又出一個意外是，和圖書人群里居然還有拿短管獵槍的，通通朝著特警開了兩槍試圖壓著陣，結果十幾支微沖噠噠噠朝天射了一串，溫和的制暴直接成了衝鋒了，五人一組，擋、絆、抓一氣呵成，但凡擋路的，都是催枯拉朽地放倒，這就像批量抓兔子一樣，很快被串著銬上的，坐了一地，於是又顯現出警力嚴重不足了。

大隊特警到場，防暴盾、橡膠棍，排成人陣抗擊打能力無限提高后，迅速扭轉了局勢，第二拔加入時，這幫和警察鏊戰的村民才知道怕了，接下來就是驅散和抓捕了，催淚彈專往人堆里打，有牛逼的村民，捂著鼻子揀起來，還特么能扔回來，可架不住多啊，嘭嘭幾發過去，人群就散了。

「是嗎？真以為我不敢拉上你一起死？」王特怒道。

「那咱們呢？不會回頭到村裡抓人吧？」又一位問。

「救不了，但我能保著你的後人……你那雙倒霉兒女，可經不過錢莊的人折騰啊，你如果落到警察手裡，那他們就是最好的人質了……或許，我可以告訴你，現在已經有人到你家了，津門天闌院花園小區十九幢R4……相信我，他們肯定比警察動作快，哦對了，栗勇軍也出事了，你那兩位手下，一個被抓，一個逃了，等把高宏兵的事刨出來，你還不是一樣的結果？」對方淡定地道。

「這誰知道，趕緊扯呼，尼馬稀土村這回得成寡婦村了。」王大強奔著，不理會同村了。

高銘瞪著范承和，范承和戰戰兢兢不敢往下說了，孫啟同嚴肅地盯著范承和，范承和羞愧地低下頭，不敢說了，驀地孫啟同噗聲一笑，欲語無言了，他背著手走了幾步，後面的高銘已經在教訓范承和，低聲斥著：不說話能把你憋死啊，這人亂的，你看見大兵放火了……

再砸，再喊，高銘和范承和節節後退，被整得欲哭無淚了，就再多的警力，也不能把這上百人怎麼樣啊？

說是這樣說，可心裏終究有點緊張，畢竟村裡被抓這麼多人，最後跑回來的一拔，一位氣喘吁吁的村民問著領頭的：「大強，大強……俺們咋辦，把俺叔俺舅都抓啦。」

「咦，對呀，剛才還在這兒啊。」范承和也像剛發現一樣，迷糊了。

晚了，叫聲剛出就被卡了脖子，直接拎進了屋子，動靜不大，就有點也被狗吠掩蓋了……

這個人，居然跳海了。

「隨機應變你就差了吧，咱們繞過去，抄他們後路……能搶車搶車，預備……」大兵看看，那些人整齊的方陣已經上來了，要不是橫七豎八的車攔著的話，早解決戰鬥了，眼看著東西恐怕是守不住了，大兵恨恨一抹鼻子道著：「進攻，就是最好的防守……走！」

在幾位躲開的警察眼中，這倆藏身在樹后，像兩隻野貓，四腳著地，躥得比跑還快，不過卻繞著遠路，是往這群人的後邊去了。

「好嘞……都讓開，和圖書往後撤。」大兵點拿著根蘸油的柴棍子，一點火，一扔，轟聲火焰衝天而起，瞬間把金屬箱子淹沒了，大兵往後退著，喊著眾人：「別跑遠，他們帶不走……注意安全……老張，老張，繞過來。」

「頂不住也得頂，能拖多久算多久，快到了，支援快到了。」高銘捂著額頭，頭有點眩暈。

范承和也明白了，喃喃地道了句：「教官也被帶壞了……這是扎車胎去？那大車輪可不好扎啊。」

一退，氣勢就餒了，再退，對方的氣勢就盛了，新人加入后，這個方陣更大了，這特么像訓練過的，一出手就是滿天飛蝗，你躲都沒地方躲，嘭嘭叭叭一砸，陣形絲毫不亂，而且對方還很有度，不把警察逼急，他們反而喊話了：

舉槍的高銘僅僅是讓人一滯，人群里嗖一聲彈弓珠飛出一顆來，高銘哎喲聲捂著前額，血殷出來了。

有人吼著，避里叭拉石頭又飛起來了，高銘氣急敗壞，幾位交警死拽著他，指指遠處道著：「看，又有來的了，擋不住啊同志，這幫法盲，連市府都敢堵。」

「好的。」尹白鴿應了聲，低聲和省城的同行通話。

「報告指揮員同志，這些人怎麼處理，我們的警車裝載不了這麼多人。」有位特警帶隊的敬禮向孫啟同請示著。

碼頭的風景，落在了看風景人的眼中，王特就佇立在跨海橋上，眼見著買家匆匆溜走，眼見著大隊的警察包圍了這裏，眼見著唾手可得的財富，成為泡影。

「大路朝天，各走一邊，怕死要命，趕緊滾遠！」

估計到窩裡堵去了，一聽這緣由，孫啟同撇嘴不悅道著：「他們就兩個人，你可放心啊，出點岔子怎麼辦？這個法外之地，是他們能輕易涉險的么？」

高銘放低了聲音道著：「好像得到了消息，陳妍的失蹤和王特的侄子王大強有關，這人多亂的，王大強沒逮著，他們……就去大店鄉了。」

「我艹……這倆貨幹什麼？」范承和不經意回頭，發現大兵和張如鵬正往下搬貨。

「你太小看他們了，處置突發事件，他們是權威。」高銘道，捂著腦袋，心倒是放平了，是自己太緊張了，只要帶不走這些貨，他們就毫無辦法。

也在這個時候，所有的電話都打不通了，他知道可能永遠都不會通了，從今天起，他將被打回原形，甚至可能連做回普通人的機會都不再有了。可這個時候，他偏偏挂念的最多的是普通人在意的事，擔心老家、擔心老妻、擔心一雙還沒成人的兒女，那怕就拼著老命給兒女謀下了一份家業，也沒有讓他有過那怕絲毫的欣慰之意。

「嗨，停手。」高銘嚇了一跳，這辛辛苦苦的到了贓物可是證據，對方就是沖這個來的，要是被搶走，那他自己得被法辦嘍。

這真是要錢不要命啊。

那兩輛車停也未定，加速，駛離了……

門咣聲開了，他迫和*圖*書不及待地衝進來，然後緊張地靠著門，關上，劫後餘生的這口氣方喘出來，可不料氣還沒喘勻，又嚇得一聲尖叫，要開門跑……哎喲媽呀，嚇死人了，給他開門的是倆男的，一左一右正不懷好意地盯著他。

「高隊，咱們頂不住啊，有一二百人了。」范承和回頭看了眼，驚恐道。

「核實一下，和這裏的東西有沒有關係。」孫啟同道。

大兵拿了個東西擋著腦袋，張如鵬湊到他身邊，發現卻是把車上的頭枕拆了，老張捂著腦袋道著：「嘿，你可玩得好啊，媽的我挨了好幾下。」

違禁物，查扣！

遠處，隆隆來了兩輛卡車，不用說，那肯定是載著一車村民，沖在最前的高銘幾個節節後退，范承和握著槍的手都有點發抖，從來沒有遇到這種情況，開槍要能震懾住也就罷了，震懾不住，總不能真槍殺人吧？更何況，就槍殺一個兩個，真把這幫法外悍民震住？

後面一起火，這些人真怒了，一群人奔著往後追人去了，前面的急的亂用手和衣服包著土滅火。

「放把火，特么的，燒人不敢，我還不敢燒東西。」張如鵬恨恨道。

「怎麼了？」高銘問。

「猜對了，不過也錯了，我提醒過你，別讓財路變成死路，等你死的時候，別怨我落井下石。」對方道。

「成交！」

兩人奔回來，已經退到極致了，此時大兵和張如鵬已經把幾箱壘到了一塊，六箱，放的地方一股濃重的汽油味，再看時，這倆坑貨早把輸油管接進去了，車裡的油已經抽得差不多了。

又過了一小時，那些在大橋口一帶丟盔棄甲，好容易從特警手裡逃出來的村民陸續摸回了村裡，一個個氣喘吁吁，驚魂未定，車丟了，手機丟了，鞋他媽也跑丟了，可算是到家了，他們四散回自己窩裡，小算盤已經打精明了，天亮就上山，要不到親戚家躲躲，反正有人查，啥也不承認，黑燈瞎火的誰知道誰幹啥了？

嗯？沒反應，就又是一聲：砸！

面前密密匝匝的人，不少人臉上抹著灰土，一看就是專業的械鬥隊伍，前面是火把、鋼筋棍，氣勢洶洶，可前一層並不動，而是被人擋著的後面，吧唧吧唧往過扔石頭蛋、板磚塊，還有拿著鋼珠彈弓的，嘭嘭一敲過來，比石頭的破壞力還大。

「虧是有這倆坑貨在。」高銘心有餘悸地道，他知道兩人去幹什麼了。

海關緝私很快聞風而來，不過看數隊持槍警員肅穆的樣子，沒敢爭執，不過此事很快引起了軒然大|波，最先招致的，反而數家合資、外資企業的質疑。

這正是王特最怕的事，大店鄉已經成了脫韁的野馬，脫出他的掌控是遲早的事，他輕嘆了一聲，無語了。

王特閉著眼，壓抑著恐懼帶來的心跳加速，終於氣餒了，問著：「你能救我？」

王特兩行老淚溢出來了，他嘴唇哆嗦著，卻再也說不上一句話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