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沉沉暮色之中，瑟瑟定定凝視著夜無煙的雙眸。夜無煙的眼睛，是一雙狹長的丹鳳眼，流轉間有一種超凡脫俗的韻味。此刻，他眼睛微眯，眼神出奇的溫柔，宛若暗夜的明月，江南的流水，都倒影在他明亮的瞳仁里。

赫連傲天聞言，灼亮的鷹眸中，閃過一絲濃濃的失落。屬下已然稟告過他，她已經忘記了前事。可是，當聽到她親口說不識他時，他心底，還是忍不住的酸澀。他執起她的玉手，柔聲說道：「煦日和風，暖意怡人，你就叫風暖吧，只盼你日後不再遭遇人世的冰冷。這句話，你也忘記了嗎？」

赫連傲天眸光忽然一凝，瞧著墨染眸間那絲驚懼。一瞬間，感覺到面前這張臉是如此的陌生。

「拿下他！」夜無煙鳳眸中冷光乍起，他緩緩向後退了兩步，伸手扶住身側的槐樹樹榦，不知是用力過猛，還是因為手在顫抖，樹榦一晃，一樹的槐花紛紛揚揚飄落，灑滿了他那襲深玄色錦服的肩頭。

瑟瑟微微笑了笑，墨染被劫走了？墨染此時的身份是自己，誰會來劫持自己呢？

夜無煙站在酣戰的外圍，一手扶著槐樹，一雙鳳眸冷冷凝視著戰團中的瑟瑟。身畔的樹，被風吹得呼啦啦響，就連樹榦，都似在顫抖。

墨染的眸間閃過一絲驚懼，她抬眸道：「我真的不記得你了！」

玲瓏驚呼一聲，捂住了鼻子，連退了幾步，才站穩了身子。她望著瑟瑟寒意凌然的黑眸，臉色漸漸慘白了。

「將今日行事的過程說一遍。」赫連傲天淡淡問道。

「伊冷雪似乎被刺殺了，對方是一個年輕男子，璿王命侍衛在圍攻那男子。那名男子身手不弱，用的是軟兵刃，似乎是新月彎刀！不知伊冷雪如何認識這個男子的，竟然陪她演這場戲。」黃鸝是六禽中輕功最好的，是以才斷後，看到了那場廝殺。

「你若是識趣，便束手就擒。本王或許會網開一面，留你一條命！」夜無煙一雙冷眸犀利地從瑟瑟身上掠過，沉聲說道。

如此強悍霸氣的一個男子，一旦溫柔，墨染有些不知所措。

「你，還愛著璿王！」赫連傲天低低問道。

她的眸光從他臉上淡淡掠過，唇邊浮起一抹淡漠的笑意，冷然問道：「你是誰？何以要將我擄到這裏來，快放我回去。」

話音方落，房門「吱呀」一聲被打開，一個男子出現在門口。他身材高大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，五官俊朗如刀削斧鑿，一襲黑袍，領襟袖口和袍角，皆滾著金線，看上去高貴而霸氣。

赫連傲天一把抓住墨染的手臂，將她帶到他的懷裡，沉聲道：「你跟著他，不會好過的，四年前，是他一掌將你拍下懸崖的。隨著我，我會好好愛你的！」

「請問王爺，不知王爺拿下在下，要如何處置呢？」瑟瑟悠悠問道，她倒是極想知道，夜無煙拿下她會如何處置，是不是會讓她去為伊冷雪抵命。他，可是寧願傷一千人也要換伊冷雪一條命的。

赫連傲天道：「百靈，你先帶她下去。」

「你為什麼殺她？」冷不防，夜無煙乍然開口，聲音是一貫的冷冽，好似臘月垂牲在屋檐上的冰稜子，只鑽到人心裏去，扎的人心生疼。而那雙眼睛，也很冷，裏面彷彿彌散著裊繞的霧氣，好似一汪叫人看不到底的深幽寒潭。

侍衛們聞言躬身退下，瑟瑟眯眼，瞧著夜無煙，一步一步向她走來。終於，站到了她面前，俊美無暇的臉上，波瀾不驚，只有黑眸中，翻卷著不可探知的複雜情緒。

墨染聞言一怔，笑了笑，道：「求你放我走吧！不然璿王不會繞過你的！」

瑟瑟淡淡掃了玲瓏一眼，眯眼笑道：「我可不是為了毀掉你認為的物證，我是不想污了我的彎刀。既然你這麼欣賞你家夫人，又認為這是你家夫人金貴的血，那這個你留著吧，萬一她真的死了，你還可以留著做一個念想！

他從來不曾信任過她，當初，在黑山崖，她說不是她做的，他不曾信她。如今，為了這個女子，他再次選擇不信她。她真的懷疑，她和他的一段情，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，而他，從未投入過。

「王爺，就是他，他要殺伊夫人！夫人本來采槐花要為良公子做槐花糕的，奴婢和良公子只是回去取了一趟籃子，誰知道，回來就看到這樣一幕！王爺，你要為伊夫人報仇啊！」玲瓏尖著嗓子喊道。

她輕輕喟嘆一聲，很輕很輕的嘆息，卻載滿了盛不動失落。她愛的真的是這個男子嗎？罷了，往事如煙，何必再提，只不過是吹過袖口的一陣涼風，轉瞬消逝。

赫連傲天冷聲吩咐道：「將今日去辦事的人都召來！」

赫連傲天臉色一凝，靜靜站起身來。清俊的臉隱在燭火的暗影里，眉間眼和圖書底，全是失落。

他伸臂環住青衣女子纖細的腰身，對翠衣女子道：「百靈，你下去吧，無事不要來打擾本汗。」

瑟瑟冷冷笑了笑，今日璿王府倒是熱鬧的緊啊！

四年來的心如止水，翻起了微微的細浪。當年的傷痛，原本結了疤，卻再次被他的無情揭起，甚至於再灑了一把鹽。

望著這熟悉的容顏，所有的往事紛沓至來，風馳電掣地掠過他的腦海。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思念似乎在這一瞬終於有了抒解，他顫著手，解開她的穴道，良久不知說些什麼好，最後，化作一聲綿長的輕嘆：「你可好？」

室內的燭火有些幽暗，搖曳著映亮了青衫女子的臉龐。黛眉清眸，瓊鼻櫻唇，一切，都是他夢裡的那張容顏。而且，就連髮髻也依舊是隨雲髻，衣衫也是青色儒裙，依舊是舊時模樣，沒有絲毫的變化。

馬車夫從車轅上跳下來，車簾掀開，一個黑衣人扶著一個青衣女子走了出來。輕輕扣了扣門，一個翠衣女子走了出來，伸手接過被點了穴的青衣女子，緩步進了院。穿過栽滿綠樹的甬道，徑直到了正中的廂房。

只是一句話，便認定了她是兇手。

瑟瑟忍不住微笑，這感覺，真他媽美妙極了。

此次來南越，他帶了草原十二禽中的六禽。既百靈，白鵬，蒼鷹，灰鳶，黃鸝，海雕，這都是他的忠實鐵衛。今日行事，除了百靈，別人都參与了。

「是！」百靈應了一聲，不一會隨著她一起進來有五個人。

緋城城西，是平民居住之地，沒有官宅的高門白牆，都是很普通的房子。一輛普通的馬車，穿街走巷，繞來繞去，最後停在一座普通的院落前。

她輕輕抽出被他緊握的手，冷冷說道：「我什麼也不記得了！請你放我走吧！」

「是！」百靈應了一聲，便緩步退了下去。

夜無煙臉色陰沉，毫不留情地說道：「那自然是看夫人的傷勢輕重了！如若夫人身死，你也只好陪葬了。」

「暫且饒過這個小賊，速速去尋王妃！」夜無煙慢條斯理說道，語氣卻寒意凌人。

玲瓏伸手去接，孰料，纖纖公子的暗器不是那麼容易接住的。那錦帕的力道極其凌厲，擦過她的手指，直直撲到了她的臉上，只聽「啪」地一聲，重重擊到了她鼻子上，玲瓏只覺得鼻子一酸，兩道鼻血蜿蜒流了出來。

百靈應聲帶了墨染出去了。

墨染和-圖-書凝視著眼前這個男人，她自然知曉他是誰？雖然沒有親見過，但是，卻也看過他的畫像。畢竟，在這個世上，他可是舉足輕重的人物，跺跺腳山河都會顫動的。

赫連傲天懶懶靠在椅子上，冷聲問道：「你們確定，這個就是璿王府失而復得的王妃？」

瑟瑟眯眼冷笑，原來，他還在乎澈兒嗎？可是，他竟然連葯都不給她。她的澈兒要遭受寒毒折磨，可是，伊冷雪的孩子伊良卻有葯。這明明就是愛屋及烏啊，她還傻傻的以為，四年前的一切，只因為他同情伊冷雪，今日看來，根本不是啊！

夜無煙眼神一滯，袖中的手握成了拳頭，指甲深深的陷入到肉里。漆黑的眼珠漸漸充血，在旁人眼中看來，似乎是因為伊冷雪的受傷而憤怒。

「夜無煙對她極其寵愛？」赫連傲天繼續問道。

瑟瑟握刀的手微微顫了顫，唇角，勾起一抹瀲灧的笑意。

「主子，人帶到了！」翠衣女子沉聲稟告道。

夜無煙，有朝一日，這種滋味，也該讓他嘗嘗才是！

「是的！」

瑟瑟冷笑著垂首，纖細的玉指拈著純白的錦帕，緩緩地擦拭著她的新月彎刀，她的動作輕緩，清澈透亮的彎刀因為瑟瑟的擦拭，刀光越來越冷，冷澈的刀鋒映亮了她清麗的眸。

他和她在一起時，從未見她有過這樣的表情，驚懼。她似乎從來沒有怕過什麼，而現在，她在怕他嗎？

黃鸝從未見可汗如此失態，良久才說道：「屬下不知道！」

「住手！」夜無煙忽顫聲說道，「爾等退下，本王親自來！」

只怕這剛剛擦拭凈的彎刀又要沾染鮮血了，瑟瑟低嘆一聲。

是她的臉，可是，還是有些微不同的。而且，氣質雖然也是清冷的，可是，黑眸中卻沒有她的倔強。

「你威脅我？」赫連傲天握住墨染的手腕，將她帶到燭火之下，鷹眸微眯，冷冷打量著她。

如此境況之下，兩人竟靜靜站在那裡，互看了一會兒。

為什麼殺她？

風從小巷裡吹過，吹得江瑟瑟衣衫翩飛，有一種臨風飛去的風姿。

赫連傲天扶著青衣女子將她放到屋內的床榻上，目光溫柔地凝視著她。

瑟瑟仰起臉深深吸了一口氣，唇邊勾起一抹絕艷的笑容，果然是如此啊！她轉首，清眸流轉，望向四周圍過來的侍衛。刀光劍影左右夾攻而至，在強大的真氣激蕩下，瑟瑟縱身躍起，身上衣衫疏忽飄揚和_圖_書起來，在濃濃的墨色中，如花般綻放。

此時夜色已然降臨，他站在門口，燭光在他背後映照著，他好似天神般佇立。犀利的鷹眸中，流露出不可思議的柔情，眸光溫柔地從青衣女子臉上掠過。眸底，布滿了欣喜。

「確實是府里的王妃，不會錯。」黃鸝脆聲說道。

「你這刀……明明就是兇器，你就算擦乾淨了，我們也都看見了！」玲瓏仰首說道，她並不識得瑟瑟的新月彎刀。

瑟瑟說吧，漫不經心地伸指一彈，手中帶血的錦帕便如疾風般襲向玲瓏。

侍衛得的命令是拿下她，是以旨在生擒，出招倒不算狠厲，並未殺她之意。然而，畢竟是夜無煙銀翼軍中千挑萬選出來的高手，她要全身而退，還是要費一番周折的。

他忽然笑了，原來，竟然是空歡喜一場。失望頓時攥住了他的心，他緩緩鬆開墨染的手腕，將她甩到了地面上。

四年了，原以為，她已經不在這人世了，卻不料，她還活著。

「這位王妃很少出府，是以我們去聯絡了伊冷雪。她說今日可能有一個機會，等了一下午，直到黃昏，她說機會到了，後來聽得一陣騷亂，引來了璿王和璿王王妃，我們才得手。」白鵬說道。

他眯了眯眼，冷聲道：「你怕我？」

「或許，她並不知王妃是假的！」黃鸝說道。

墨染愣了一瞬，淡淡說道：「我是她的妃，自然愛著他了。請你放我走吧！」

「怎麼回事？」夜無煙聞言，深幽的眸一凝，冷聲問道，「快說！」

「自然是為了那五粒葯了！那位邪公子寒毒發作了，璿王不給葯，聽說她還有五粒葯，所以我只有搶了。」瑟瑟抬眸緩緩說道，一雙請眸冷冷注視著他的眼睛。

百靈雅開門，緩步走了進來。

「來人！」他大聲喝道。

*

夜無煙負手而立，挺拔的身軀頓時寒氣四溢，在某些時候，他整個人就好似化身一把鐸利的利刃。令見者心生膽寒，沒有絲毫拒絕的膽量，只能選擇臣服。

赫連傲天眯眼，這麼說，這是假的是別人來迷惑夜無煙的，可是，就連他都能認出是假的，難道說夜無煙認不出來？

酣戰片刻，難免受了些輕傷，衣衫漸漸染上了點點血色，可是瑟瑟卻絲毫感覺不到痛意，這點痛又怎及得上當日從懸崖上跌落那全身如同被撕裂般的痛？也或許，她的人和心，都早已痛的麻木了吧。

夜無煙黑眸一黯，m.hetubook.com.com眸中閃過一絲痛色。

「那個男子後來怎麼樣了？」赫連傲天衝到黃鸝面前，急急問道。

就在此時，就見一個綠衣侍女急匆匆地奔了過來，撲通一聲跪在夜無煙面前，焦急地稟告道：「王爺，不好了！」

黑衣男子正是北魯國的可汗赫連傲天，他未曾料到，這一趟來南越竟然會有這樣意外的驚喜。

「王妃聽說伊夫人遇險，就和奴稗一道過來看看，誰知道剛出後門，就被幾個蒙面人擄走了。那幾個人武藝很高，奴婢等不是他們的對手。」

敢在璿王府劫人，倒真是膽子不小。夜無煙想不出，當世還有誰有如此大的膽量。

他的屬下探聽到，璿王生辰那日，尋回了失蹤四年的王妃，雖然據說，那女子失去了記憶，並不記得自己原名是誰，就連璿王，也不曾透漏她的名字。然，赫連傲天卻知道，她是誰？

面對玲瓏的指控，瑟瑟冷冷笑了笑，如墨般的黑眸中，閃過一絲譏嘲，「你親眼看我殺她了嗎？只憑這把染血的刀嗎？」這就是夜無煙府里的侍女，怪不得撥去照顧伊冷雪。

「不可能！」赫連傲天冷聲道，「那場騷亂是怎麼回事？」

原本圍攻瑟瑟的侍衛們得令而去，璿王府自然是不缺侍衛的，又上來一波侍衛，只是這幾個明顯比方才那些的功力要弱些。瑟瑟游斗片刻，便縱身躍起，從小巷裡逃了出去。夜無煙早已無暇追她，任她踏著樹枝，飄逸而去。

當然是痛極了，瑟瑟緊緊攥住拳頭。

「新月彎刀？」赫連傲天霍地站起身來，鷹眸中閃過一絲狂喜。

她真的已經忘記他了，如若是他先尋到她，是不是可以先打動她的芳心。只可惜，卻是夜無煙先尋到了她。但是，她隨著夜無煙不會快活的。他相信，如若她憶起四年前的一切，是不會呆在璿王府的。

她看著夜無煙冷冷地下了命令，看到他緩慢地走到伊冷雪面前，看他俯身為伊冷雪查看傷口，心裏頓時好似有千萬把尖刀在剜刺。

「是么，原來璿王倒是很仁慈啊，只可惜，我真的不識趣呢！」瑟瑟冷冷說道，舉起了手中的彎刀。

十幾道人影，從巷子里向她包抄過來。這是他的侍衛，皆是步履無聲，眸中精光四溢，都是武中好手啊！瑟瑟冷冷笑了笑，不知自己今日能不能從他手中逃脫！說起來，這倒是一個不小的挑戰啊！

原來啊原來，方才的溫柔，只是她一瞬間的錯覺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