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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眼底有水在閃，晶亮剔透，又眼睜睜的看他欺近。

謝謝你，這些年來一直這麼關心我。

黃土青天，這支兵馬甲胄蒙塵，可人人眼中都帶了戰場上浴血殺敵後殘餘的戾色，縱使立在城下一動不動，也令她身前身後的這些殿前司親兵們不敢小視。

夜色蒼茫，腦中忽而回憶起當初還在女學時的情景，一襲紅裙一身狂，怎會偏偏與她做了朋友，可這麼多年來從未後悔過，今生交了她這一個朋友。

她想也不想便道：「不必歇了，令殿前司馬親兵與宋將軍麾下編陣一處，然後便北上金峽關。」她轉身對黃波吩咐幾句，又對宋之瑞道：「金峽關內外軍事險要，狄將軍不使宋將軍留在軍前以防不測，卻來此處接我北上，實在是讓我深感不安，萬萬不敢再誤一刻。」

良久，她才攢眉起身，對孟廷輝說：「府外有事，我去去就回。」

他朝她走近兩步，道：「今夜出城接孟大人時，我忽而覺得你與我都是如此的不知好歹。」見她作色，他便輕扯嘴角，繼續道：「北地戰火紛飛，每一刻都有家破人亡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，生離死別之事，我妹妹遠在京中，甫一新婚便逢夫君領軍出征，不知何時才能相見，孟大人出使金峽關，與皇上分隔千里，已不知能否安然歸京，與他們相比，你與我是何其幸運，又是何其不知好歹？」

她一夜未睡，四更時便起身將物什都收拾妥當，待天明時分就去偏院找黃波，欲在嚴馥之起來前不告而別。

宋之瑞俯身問：「孟大人與湯大人是要在亭州城內留歇一日，還是即刻隨我趕赴金峽關外？」

沒過多時，沈知書一身蕭然邁步而出，臉上沒有一絲赫然之色，輕輕沖她與黃波點了下頭，「人馬諸事昨夜就安排好了，眼下就走？」

孟廷輝好奇起來，「這是怎麼了？」

嚴馥之死死看她一眼，跺了跺腳，一陣兒風似的往前面快步走去。

翌日天陰，層層濃雲不見一絲陽光。

嚴馥之有些瞭然，聲音轉低：「是不是皇上對你不好？」見孟廷輝不吭氣，她便愈發篤定起來，微微惱道：「皇上倘是對你好，又豈會讓你領這出使金峽關的差和-圖-書遣！我勸你儘早斂了那心思，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到底為了什麼，從中又能得到些什麼？」

倘使我將來辜負了你的關心，也請你不要生我的氣。

孟廷輝應道：「眼下就走。」她朝裏面探望了下，輕聲囑咐道：「回頭與她說，待我從金峽關會來，將回京前，再與她好生作別。」

嚴馥之聽到此處，方覺出她與往日有所不同，不禁蹙眉道：「你這是怎麼了？」

沈知書垂下眼，嘴角微揚，「也罷，她困極了，只怕是起不來相送。」

屋內涼塌舒爽，夜來香瀰漫一室，風吹珠簾，發出輕微悅耳的聲音。

「何事？」她的語氣想硬卻硬不起來。

初夏的夜裡，她竟然覺得有些發抖。

孟廷輝上車時，沈知書親自為她揭了帘子，低聲道：「保重。」

孟廷輝彎唇笑笑，「是啊，你說得對，我以後，再也不會去想這些不著邊際的事兒了。」

路上遇見兩個婢女，正手忙腳亂的往裡面送東西，見了她更是臉紅，嚅嚅喏喏的閃到一旁。

孟廷輝笑著點頭，「無礙，你不必急著回來陪我，我正巧覺得累了，這就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回房歇息去，明日一早就要出城，怕誤了事兒。」

他伸手將她被風吹亂的長發拂到耳後，輕笑道：「天數人難測，倘使將來或有你我死別之時，到那時再說這些，是不是太晚了？」

孟廷輝解意，沖沈知書淡淡一笑：「有勞沈大人了。」

她喉頭微哽，竟頂不了他的話。

雖知狄念會派人來亭州接她，可孟廷輝絕沒料到他竟會派宋之瑞親自率軍來此。

婢女不敢不答，愈發小聲道：「是…是給沈大人送衣物。」

甫一進城，就見遠處一片閃著光的黃銅金戟，配著那面迎風而揚的紫黑軍旗，煞有氣勢。

黃波本是不明就裡，但見眼下這情景，也明白了三四分，當下有些窘，轉身催促道：「孟大人，此去亭州尚遠，還是早些走吧。」

早在戟德二十五年冬來潮安平亂那次，她便與宋之瑞互相認識，因而眼下見到是他麾下禁軍，她心中倒是生出一股舊友重逢的感覺來，立刻便安心不少，想來狄念一是考慮到這一點，才叫宋之瑞領兵來接她的吧。

沈知書果然在嚴府外的牆檐下站著，挺拔和_圖_書的側影一動不動。

一側忽而小步走來一個婢女，附在嚴馥之耳邊小聲道：「大小姐，方才門外的小廝來稟，說沈大人又回來了，眼下正在府外站著呢。」

她望他一眼，嘴角帶了點笑，卻沒回他半字，徑直上了車。

嚴馥之咬咬紅唇，想要不管，卻又想到了方才孟廷輝的那番話，當下又怔遲起來。

孟廷輝一下子瞭然，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，輕咳道：「快些去吧。」

孟廷輝依言拿過，看了一看，然後又笑道：「我豈會疑宋將軍？」

她抿唇，「宋將軍辛苦。」

孟廷輝倚在榻上，在暗中睜著眼睛數那簾上細珠，一顆兩顆，三四五六七八，陛下，你可知我是多麼愛你。

黃波策馬疾行，前去與對方互相驗過軍牌，后才反身過來請她。

孟廷輝進陣時，宋之瑞已從后迎了出來，微微笑道:「久而未見，孟大人別來無恙？」

因之前被北戩大軍圍打過，亭州城的外牆上滿是石坑火痕，眼下雖無戰火之憂，可禁軍重兵都已被調往北面，留守的人馬也還來不及修葺這些戰頹之處。

她輕輕點頭，神情仔細的吃酒盅里的葡萄，hetuｂｏｏk.com.com「好。」

孟廷輝搖頭道：「記得沈大人回京之時，恰逢狄將軍與沈家千金成婚，婚宴上沈大人喝多了，沖我所說的皆是些關於你的事，我看他是真心愛慕你，你也不必再疑他，倘換了我是你，能有機會與所愛之人相守以共，總是讓我拋家舍業我也情願。」

孟廷輝聽見了，卻裝作沒聽見，依舊低著頭。

嚴馥之把瑪瑙盅推了過去，讓她吃裏面剝好的葡萄，又語重心長的道：「此番自金峽關回來后，可別逞強領這麼艱險的差遣了，倘是在朝中覺得不順遂，不如向皇上請郡，回潮安來。」

宋之瑞回頭低喝一聲，立即有士兵呈來一封札子，「狄將軍手信，還請孟大人過目。」

一路去館驛中找了湯成，待出城時，殿前司親兵與沈知書轉運司衙邸內的人馬都已經結陣在侯。

從青州到亭州，馬不停蹄也要三日兩夜。

他聽見腳步聲，回頭看見是她，溫淡的眼中露出些笑意，映的這周遭夜景都變的明媚起來。

他伸手去牽她，一字一句道：「嚴馥之，我好像太過自負，又好像太過自傲，我好像從未對你說過，我是真心實意的愛著你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