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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傖？

「嗯？！」

「瞻簀，可有帶著好酒？」

劉濃呵呵一笑，心中頗有成就感，揮著寬袖行向正室；巧思眨著眼睛，暗中奇怪之極，往日若不見額間的紋印，小郎君斷然是分不出的，今日為何？

落簪聲至屋中傳出。

想了想，終是喚了聲：「巧思……」

迎面對弈的美麗小女郎兩眼一彎，落子入局，淺聲笑道：「大哥，投了吧！」

尋聲而視，只見不遠處，有個年約十來歲的小郎君正坐在湖邊歪柳下垂釣，披著樣式古怪的蓑衣，戴著斗笠，著一身葛袍，頭亦不回的偷樂。

主母起了？

匆匆行至迴廊口，一聲嬌呼：「來福！」

陸納撫掌而贊，攬著劉濃的肩就往庄門行去，邊走邊道：「皆是吳郡子弟，孫、張、薛、賀等，若有入眼者便結識一二；若一個皆無，你我大可醉他幾日矣……」

尚以為是哪個小婢，漫聲而應，稍一定眼，奇道：「碎湖，你……」

碎湖掩嘴嬌笑，姿色媚極，全身上下都在顫，看得劉濃心中咯噔一跳，抱著布囊便走，暗道：碎湖，現在越來越像綠蘿了。

「妙哉！」

「我是。」

邊簾大開，坐于其中的美郎君正在捧著一卷書閑讀，聞言輕然一笑，轉眼看向簾外。一目不可攬盡，偌大的莊園起於平野中，背倚青青翠山，面朝十里平湖；中有一條沿湖曲道，兩旁盡植筆直華榕，仿若連綿青雲鋪至城門口；凈白城牆高達五丈，將方園數千頃之地團團合圍；隱約可見有紅樓，尖頂！

「哦？」

醉月玉仙？！

言罷，出庄門至曲道。

「主母！」

巧思俏臉一紅，嗔道：「上來！」

陸納揮手一擺，笑道：「瞻簀，請！」

劉氏慢聲回著，心中卻暗嘆，轉身握著巧思的手，笑道：「巧思，你隨我已有六年了，做事伶俐深得我心，這終身嫁娶之事亦不可馬虎，若是真看上庄中哪個，一定要和我說！」

聞言，劉濃淡然笑道：「客隨主便，我來見祖言是為想念摯友，何人在此，與我何干？」

「咳！」

重重的咳嗽聲響起，至庄牆ｈtｔｐs://ｍ.ｈｅtubook.cｏｍ.cｏｍ轉角處邁出陸始，朝著劉濃略一揖手，淡然笑道：「劉郎君，陸始謝過昔日復《廣陵散》爾！」

陸納心中暗嘆，逐著阿兄的背影，眉間慢慢皺緊，隨後徐徐而放；一回首，見劉濃面色依然，眼中透著釋解：世家門閥本就如此，何苦著惱。

劉濃笑道：「也就三五日便回，昨日綠蘿讓來福帶了兩套，哪用得……」正說著，突地一頓，瞥見碎湖眼眶微紅，趕緊把那布囊接了，笑道：「帶，我帶！」

陸始笑道：「七弟，你陪劉郎君轉轉，我外出迎客！」

「你，來不來？」

陸納見劉濃面顯不解，呵呵笑道：「我歌月徘徊，我舞影零亂；豈不是醉月玉仙么？」

「嗯！」

「嗯，剛遇見阿姐了，待我再去見過娘親，咱們便出發！」

聞言，那小郎君緩緩轉過頭，眨著晶亮的眸子，好奇的打量劉濃，慢慢地笑道：「哦，原是來客人了……」

白袍震空鞭，噼啪脆響。

劉濃一眼便認出，雖然她著小郎君打扮，可是那明亮的眸子，古靈精怪的精勁兒，無處不透著溫婉秀氣。這時，卻聽陸納笑道：「這是吾家麒麟兒，來，小二十八，這便是華亭美鶴，劉瞻簀，快來見過……」

劉濃心中古怪，陸納面上亦稀罕。

「啊！！」

「咦！」

來福愣愣地道：「不，不啊。我，我要去見小郎君……」

陸納本有稍許尷尬，見劉濃渾不在意，心中更暢，放聲便笑；隨後想起一事，再道：「此次相聚，原本只想與瞻簀共游，奈何阿兄亦想邀其好友；再逢阿父過兩日亦輪休沐，便作決於此時共聚華亭。瞻簀莫要嫌人多鬧騰，咱們各游各的，待阿父至時，見上一面則可！」

唉，阿兄眼中只有門第爾！

來福只好頓足，轉身迎向小郎君，答道：「都備好了，小郎君要走了嗎？」

下棋的白衫郎君落得一子，不以為然的道：「七弟，稍後尚有不少人來，難道汝皆要去接么？」

「來福！」

「唳！」

說著，一揚漁桿，竟轉身去了和-圖-書。

「碎湖？」巧思嘟著嘴，重重一剁腳，繞著迴廊轉走；她有些怕這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姐姐，至於原因模模糊糊的亦說不清。

「好……」

碎湖神色一愣，隨即喜道：「小郎君，主母起了，快去吧！」

二人默然而笑，各自相知！

五月春末，嫩綠轉青；一行白鶴振叢而出，不繞不旋直直插向蒼天。「哞」，青牛一聲憨啼，自山坡頂挑出一對彎角，隨後華麗的車廂慢慢浮現。

劉濃拾梯而上，今日去陸氏莊園赴陸納之約，怕是需滯留幾日；得告知娘親，省得其擔心。將將爬上中樓，一個窈窕身影冉冉萬福，淺聲道：「小郎君，慢點，當心腳下！」

我躲……

「哦？陸侍中見了！」

「你不是碎湖？」劉濃眯著眼仔細分辯，見其蓄著劉海遮著蛾紋，心中亦委實不敢確認，她們姐妹太像了，無一不同，便是聲音亦是一致。

「格格，小妮子……」

他這一遲疑，頓惹小郎君不樂，眯著眼瞅他半晌，冷聲道：「罷，我不與俗人說話！等你真箇成仙了，再來見過！」

昨夜輕雨，終宵瀟瀟；晨風徐拂，清新。

巧思悄悄眨了兩下眼睛，笑得更甜，軟聲道：「主母，事有大小，人亦有大小；姐姐還沒嫁人呢，我怎麼能出嫁？主母心慈，可別趕我，巧思會難過的。」

江東陸氏，高門巨閥矣！

二人疾疾的踏入庄門，陸納這才低聲道：「瞻簀，莫要理他，其是族伯小幺……」

……

白衫郎君微頓，正欲說兩句重話。

劉氏亦著實愛她的伶俐乖巧，一把摟在懷中，柔聲勸道：「傻丫頭，我才捨不得把你外嫁呢，想也別想！可來福是個心誠良善的，你亦知道，我華亭劉氏待他是不同的，虎頭更是視其為兄。若是你們能成親，不一樣可以服侍我么？我一樣疼你……」

一個脆嫩的聲音響起。

躲不過去啦？

劉氏苦惱的喚：「巧思……」

陸納笑道：「瞻簀，日前，你寄來《四體勢書》拓本，阿父閱后直贊，『衛巨山之書論，妙聚盛文皆一章矣！』令我邀m.hetubook.com.com你一併前來遊園，要好生謝你讓他得閱正章。殊不知，我早已請矣！如此看來，我陸祖言果真具備妙賞之心也！」

「叮！」

來福在身後急喚：「小郎君，等等我……」

陸納見劉濃面紅如坨玉，言不避已缺、動靜皆亦隨心，極是欣賞，正色道：「瞻簀，真美玉也！汝之字，阿父言：風骨有跡，唯缺神意！阿父極少評人筆鋒，何況瞻簀是北……啊，哈哈……我得的是雞爪鴨舞四字，瞻簀你還要怎地？」

「噗嗤！」

「哦，來，來……」

「你是巧思！」

再對來福道：「若是小郎君晚上練劍出了汗，記得一定要換上……」

巧思跪在主母身後替她挽髻，昏黃的銅鏡透著主母美麗的容顏。其一邊緩緩梳著，一邊心道：主母真美，難怪小郎君那般好看……

聞得呼聲，劉濃挑簾而出，稍事相對，笑意由嘴角而始層層盡染，遙遙一個揖手，朗聲道：「好酒自然有？然三碗不過崗，祖言，汝敢飲否！」

白衫郎君驚奇，這才剛下沒多久，為何小妹便叫我投？仔細一辯棋局，果真得投……

牛行曲道，清幽，唯余各色黃鶯在枝頭。

暗香迴旋，經夜不散。

來福尚不知自己躲過一劫，探首出撫欄，大聲道：「在！」

這是個小小女郎……

兩車相對而行，陸納站在車轅上縱聲高呼。

「起了，進來！」

「主母，今日咱們梳靈蛇髻……」

「啪！」

劉濃神情一頓，陸玩是書法大家，而書法卻是自己目前的短板，竟抄衛恆《四體勢書》供其賞閱，既似班門弄斧，更若獨守寶山而不入，面上委實禁不住，澀然道：「早聞陸侍中行書，氣出筆端有則，典足以昭示；劉濃字丑，抄巨山公書章於前，心顏皆愧矣……」

陸納放聲笑道：「只要是瞻簀之酒，莫說三碗，三十碗我亦敢飲……」

與此同時，在那高聳的紅樓中，一個青衫郎君手提著酒壺時不時淺抿，挑著眉眼俯逐四野，待瞧見牛車轉進曲道，哈哈笑道：「瞻簀來了，我得去迎接！」

「碎湖！」

「休和*圖*書得胡言，你七哥只是想春泳爾！」陸納羞窘而辯，日前小妹陸舒窈作畫于潭，他邊看邊飲，徐醉，不小心掉入潭中，幸而隨從救得及時，不然小命難保。

……

巧思轉過迴廊，腳步落得輕而不聞；手中的木盆冒著熱氣，熏得臉上微紅。轉眼掠向內庄，只見烏燕穿過寥寥淡煙，繞著田壠作圈飛；早起的佃、蔭戶們，三三兩兩相攜田間，隱隱聞得哩曲漫遍青青。抹了額間的細潤，嘴角甜甜的笑著，心道：小郎君，真不容易啊……

東面再傳來一聲喚，來福聽得一驚，回過頭：喲，小郎君來了。劉濃並未看見巧思，走得疾疾的，邊走邊道：「東西可都準備妥當？」

劉濃洒然一笑，昔年陸玩對北地世家殊無好感，更幾番與王導相惡；而今東晉已立，北地世家掌權已成大勢；其行事亦多有收斂，不然怎得王導薦為侍中。北傖！陳年往事爾，自然不會對陸納錯失之言在意，爽然笑道：「若祖言兄乃雞爪鴨舞，那劉濃又該作何？胡塗亂抹乎？」

「哈哈，華亭美鶴，自是鶴舞矣！」

剎時間，小郎君眸子大放光華，把手中漁桿一提，扛在肩上，幾步行至近前，展著雪白的牙齒笑道：「你就是醉月玉仙？」

再一轉眼，瞥見那傻乎乎直樂的來福，心中頓惱，正欲喝其隨自己而去，好好教訓一翻。恰逢其時，碎湖在樓下嬌聲問道：「小妹，來福，小郎君可在？」

劉濃微微一笑已然知意，本就無意打探陸府內事，何必惺惺，揖手道：「無妨，些許小事爾！」

說著，將身子軟軟的倚過去。

來福聞得呼聲，情不自禁的張大著嘴，一隻腳踏在半空不敢落下，按著腰刀的手亦在輕輕顫抖，半響，抬起頭來看著她，喃道：「巧，巧思……」

巧思轉得飛快，將將出門，便拍著胸口順得一陣氣，暗道：好險！

巧思低問：「主母，起了嗎？」

昔日不謝，今日何來？

漫不經心的轉眼，卻瞅見來福大步踏入院中，肩披白袍腰跨刀，身後跟著一群白袍，頗有幾分自得洋洋。氣，更不打一處來！

「哈哈！」

ｍ.ｈｅｔｕbooｋ.cｏm.ｃom劉濃既好笑且心奇，淡然一笑，揖手道：「華亭劉濃，見過陸小……郎君！」

「主母，我稍後就回來……」

一眾白袍皆低著頭，拚命的忍著笑。

劉濃至娘親房間出來，一眼便見碎湖捧著布囊急急的奔上樓來，看見他喜道：「幸而還沒走，天漸熱了，把這兩套單衫帶著。」

巧思輕應一聲，瞥見胭脂快用盡了，便笑道：「主母，前幾日楊小娘子以初謝桃夭做了些胭脂，嫣醉她們用著亦挺好看的；我合計著是不是去討些來，給主母添置些！主母，你說可好？」

一個聲音高揚：「小郎君，快到咯……」

說話之間，雙手不停，麻利的給劉氏把髮髻挽好了，再服侍其潔臉，然後笑道：「主母歇會，我去找嫣醉討點桃花胭脂。」

劉氏亦在想心事，昨日兒子再度提起來福的事，言下之意讓她好生探探巧思的口風，希望能將這段美事促成，可是巧思這妮子好像心不在來福身上啊！

會在誰身上呢？

巧思身子猛地一頓，手中木梳啪的一聲掉在地上，慌亂的撿著，臉上卻騰地紅了；知道主母在說甚，心中既亂且羞，甚至藏著些許惱；趁著彎腰之際，眼睛明亮閃爍，再度抬首時，臉上洋滿著笑，撒嬌道：「主母，巧思沒看中誰，巧思就看中主母了，要服侍主母一輩子呢……」

端著水盆脫鞋不便，噌了噌腳，繡花粉鞋便在門外軟了。徐步踏進屋內，身子一旋巧巧轉過蘭屏，一眼便見主母端端正正的坐在床邊，青絲鋪了半床，眉間則帶著喜色，笑顏盈盈的看著她。

來福搭拉著腦袋，垂頭喪氣的慢行，亦不能怪他，其著實怕巧思。心道：小郎君說得對，這叫那個啥來著，痛並快樂著……

二人大笑，跳下車互迎，隨後並肩而行。

姜太公么？

青衫郎君眉尖飛拔，揚聲道：「阿兄謬矣！濁濁之子，豈可入得我之眼，我自接瞻簀，別人與我何干？」言罷，一撩袍角，向卷梯行去。

「七哥，真欲醉否？那我可得讓人看顧著，以免你醉后再掉泥潭爾……呵呵……」

漁鉤，是直的！

「就來……」

「嗯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