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豎日。

來福摸著腦袋，嘿嘿一笑，問身側白袍：「待時而動，汝懂乎。」

劉濃將訟稟細述于案紙，隨後簽字划押，葛洪亦加字旁證，褚裒、孫盛皆同。

「嗯！」

白袍鄭重的想了想，搖頭道：「似懂，非懂。」

將將行至縣署門口，檢核渡口的縣役已歸，兩方匯作一處，直奔入內。

半晌無聲。

縣丞冷然道：「回稟府君，虞行已核盡賊人二十有四，皆亡！持利刃，指間繭，以骨探之，皆為孔武之輩絕非流民盜匪，應屬士族蓄養多年之陰士部曲！」

「待時而動……」

公署外，一排牛車靠在道旁兩邊。

吳興周氏。

把帖匆匆一觀，神色倏然一頓，昔日劉侍中前往拜訪亦不可見，此時怎地會來投帖於我。

「無妨！」

小道口，有人狂奔而來，踉踉蹌蹌的竄至近前，「撲」的一聲跪倒在地，嘶聲道：「郎君，失了！」

待縣丞領命疾疾而去，再瞄一眼那美郎君，見其目不斜視，面色雲淡風輕、安之若素，不由得暗暗驚奇，心道：華亭劉氏倒亦曾有耳聞，果真美如壁玉，風儀卓絕然，此子與何人結仇，竟惹人陰弒！唉，縱然賊人盡死無證，關內侯亦要為其申張，其間情誼……嗯，不可小覬……

唉！

一連數問，皆因周氏亦非同小可！

陳重聞言大驚，身不由已的後退兩步，眼珠凝中聚作兩點，額間則冷汗直冒，何人竟敢弒殺關內侯莫不是嫌命長爾！若事屬實，怕是王公亦要驚怒啊！

陳府君未著朝服而穿寬袍，負手立於廊下，抬頭仰望樑上客鵲，面上神色悠然而喜待鵲飛走，猶不肯回目，迎著晨時清風，緩搖其頭，慢聲詠道：「維鵲有巢，維鳩居之；之子于歸，百兩御之維鵲有巢，維鳩方之；之子于歸，百兩將之……」

陳重暗贊：渾若古之美人，如玉之雕爾！

劉濃心中感概萬分，若無葛稚川前來，縣府行事怎會如此快捷！將縣丞送至門口，正欲前往隔壁室中請小憩的葛洪商hetubook.com.com議。

陳重立即傳來主刑吏的縣丞，命其領人分兩路齊行，一路直赴武林山中探查行兇之地，一路則前往渡口驛棧核查三日內來往行人！

典史道：「三日內，往來渡口投棧者，共計三十有五，士族八，庶族三，商賈……」

中上門閥世家，根深締固於江東已近百年，雖經周玘、周勰作亂而導致郡望大減，而今更只余周札一支獨撐門庭然，若與華亭劉氏相較，仍是龐然大物爾！葛洪斷言，此事定非周氏闔族所為，應乃周義為報親兄之仇而孤意行之！其將修書一封，致信周札，將此事細細言之；更言周札乃知禮爾雅之輩，定能辯得是非，取重著輕；斷不教此類事體再現……

來人頓首于地，顫聲道：「回稟郎君，小人被那劉濃以石砸傷，昏厥于叢，是以逃得一命！郎君，快走，縣役四齣……」

恰與此時，一隊縣役經過，至驛棧查核行人記錄……

「哼！」

「華亭劉濃，見過陳府君！」

稍頓，低聲吼道：「如若有失，汝何尚存。」

一語落地，鏘鏘定音！

「哦。」

簾中的聲音極喜，隨即有人揣簾而出，站于轅上探視。

待見天時尚早，劉濃暗自揣度：差役若要將往來記錄盡數搜集，怕是一時半會難以歸返側首見得葛洪面色略顯幾分不耐，遂邀其移步至《春秋》驛棧靜待，葛洪當即應允。

轅上郎君咬牙道：「殺之不死，其奈何哉！罷，山陰！」

劉濃負手于樹下，目送牛車遙遙漫在落日之端，方才回身返行驛棧，面上神情沉穩若水，木屐踏得從容不迫，袍袂經風一吹，皺展。

「唉！」

「喳，喳……」

劉濃淡然笑道：「其心不死，必復！時機一至，捉蛇！」

眼中，淚水瑩瑩。

「當真！」

葛洪微微闔首，神情漠然。

陳重忍不住抹了一把汗，暗中惴惴難安，強自壓住混亂的心神，再次一個揖手，慎聲問道：「葛侯，兇犯乃和圖書何人竟敢如此妄為！」

……

……

公署內。

但，周義，不可活！

……

車夫猛力一揮，空鞭聲徹響於野。

公署內，畫亭中。

兩人圍著細細打量，待見得小郎君安然無恙，皆拍著胸口感謝三官大帝。

潔白的左伯紙上，朱墨作圈，中有字跡燎草：吳興周義！

藍、青、白三色相間的客鵲回首翹望，隨後雙足一蹬，樹枝彎彈間，青白雙翼振起，「嗖」的一聲，穿過朱牆，直撲公署長廊，沿廊鋪展而過，猛地瞅見樑上有蟲，投入其中。

陳重將四人恭送出公署，目送牛車離去轉身時，渾身上下如釋重負，豁然一輕，長長喘得一口氣，瞅了瞅林梢歡鳴之雀，幽然嘆道：「客鵲此來，其喜非喜也……」

縣丞道：「府君，雖是死證，然若要深究，何不傳檄四關，張帖匪相，以辯其……」

……

……

竹林道中，青牛憨啼，拉出排排華麗的車身轅上白袍，縱鞭如舞。

寧斗君子勿惹小人，君子尚可欺之以方、博弈于棋，唯小人難防矣！汝既欲殺，來而不往非禮也！暗中已作決，只待葛洪致信而回，若非周氏所為，便設法將其誅之！若乃周氏所為，則唯有作于細，徐徐圖之之所以請託于葛洪，乃佔道義爾！有得葛洪見證修書，不論是否乃周氏所為，其皆會有所顧忌！哪怕毫無實證在握，但有得周義投棧記錄，事情隱約明晰！

周札乃闔族之主，豈會不知輕重！唉，昔日蒙周札贈琴，其言琴乃聖物，莫可輕污！然事已至此，又豈能善了！莫論其是否棄子，皆應斷之！

……

「斷體而猝！」

想及此處，頓時眉飛色揚，揮著寬袖，疾疾穿過長廊，迎向公署外，邊走邊對縣役道：「今日客鵲來，定有佳音至！快快命人將雅亭細細打掃……」

二人對坐于案。

亭內肅靜，唯余落筆沙沙。

這時，來福大步而至，低聲道：「小郎君，那賊子已然離去，不知去向！」

武林水，葛氏後山。

陳重、hetubook.com.com葛洪、劉濃、褚裒、孫盛五人環席而坐，經得美郎君娓娓而敘，陳重暗暗理清思緒，緊繃如弦的心神頓時為之一松，朝著葛洪揖手道：「葛侯止怒，陳重定將此事細加核查，並上報郡守！」

……

念畢，將筆一擱，撩袍而起，緩緩邁于檐下極目遠眺，余日闔眼，夏夜將起，隱有微風徐浸，驚不起袍角，只得拂人髮絲！然，即便如此，亦不可大意！

將將一闕詠罷，廊上有縣役匆匆而來，遞過一張名刺：「府君，有人投帖！」

來福與四名白袍緊隨其後，亦步亦趨，腰間刀劍晃動待將至驛棧門口，委實忍不住心中好奇，悄聲問道：「小郎君，這個漁家葛侯，會幫咱們么。」

綠蘿輕盈的研動墨條，明眸如水，悄悄的描畫著沉吟的小郎君墨璃跪在案側，將左伯紙緩緩鋪開，再以松竹紫檀鎮紙輕輕壓于兩側，目光一溜，攀上小郎君的臉，眼睛一眨，面上一紅，心道：小郎君，真好看……哦……三官大帝保估小郎君，事事平安……

縣丞倒抽一口冷氣，漫眼掃視四周，恍覺廝殺場景重現，如此血腥酷烈，便是其捕盜十年亦從未曾見！華亭部曲，何等人物矣！

日尚未落，遙耀中天。

身側有人喚，陳重打橫一看，見是錢塘本地中等世家褚氏褚季野，兩家共居錢塘，亦不敢怠慢，當即挽手互相見過，心思則再轉：他怎地會和葛侯在一起此事……

所行方向，乃稍遠之驛棧！

錢塘縣公署，林間晨鳥歡叫。

「哈哈！」

須臾，神色一頓。

烏桃案上置著渡口驛棧三日之錄籍，厚厚一疊。

說著，拍了拍猶自不服的縣丞之肩，慢聲道：「錄籍送至則可……」

洛洛江水如紋推盪，一輛華麗的牛車靠于柳下，轅上的車夫不時的望向遠方，眉目間神情頗是焦灼突地，其眼神一凝，回身道：「郎君，人回來了！」

嗯！莫非，妙賞日前我于武林水所作之詩賦風雅。

啊！

門開，葛洪踏出來，側首笑問：和-圖-書「瞻簀，可是已有眉目。」

來福放聲大笑，並未入內，攜著一名白袍按劍而走。

陳重再嘆，言：「那劉郎君意在渡口，定有其因！此等世家博弈，你我怎可肆意介入其中！莫說無證，即便有證，亦是郡守與之交割矣！」

葛洪長眉豎凝，冷哼一聲，轉目投向身側幾位郎君，不再作言。

「嗯！」

……

十幾名縣役將散落四處的屍體歸作一處，仵史將其逐一細細檢核之後，眉色大變，踏至縣丞身側，沉聲道：「回稟虞縣丞，賊人共計二十有四，二十人利刃致死，四人斷舌中有十四人，斷體而猝！無有辯識身份之物！」

「哞！」

「陳府君！」

來福瞅了瞅天時，再道：「小郎君，咱們該前往城南了！」

陳府君眉頭微皺，會稽學館開館在暨，途經錢塘世家子弟眾多，人一多，事便多，近來已連接幾起事關世家子弟的控訟錢塘陳氏不過次等士族，而往來者卻皆是中、上士族，惹不得更怠慢不得，理事時便有諸般制肘，令人極是煩悶，卻不得不打起精神，慎重相待。

便在此時，褚季野身側兩人同時見禮，陳重轉目相投，但見左側之人面目俊雅，是個翩翩郎君右側之人，右側之人！怎生一個美郎君！

劉濃輕聲而應，心中卻難以平靜，索性就著心潮，奮筆疾書，反而筆意盡隨，而後提著狼豪，歪首凝視，默然而念：「天下難事，必作于易；天下大事，必作于細……」

盞茶時光。

「賢弟啊……」

劉濃跳下車，正準備迎向後車。

陳府君一步踏出來，但見垂柳前儘是寬袍高冠，當先一人，背守紅日，身著錦袍，長眉飛入兩鬢，頗俱威嚴，正是關內侯葛稚川，趕緊幾個疾步行前，揖手道：「錢塘陳重，見過葛侯！」

「嗯……」

「關內侯，稚川先生……」

「是，小郎君！」

葛洪細細思索，眉頭愈鎖愈緊，少傾，沉聲道：「瞻簀，汝已然確鑿乎周札，怎會如此愚蠢這周義，又乃何人。」

誠然，若周氏www.hetubook.com.com蓄意陰弒，早已下手，何必待至如今！何況其下手之地，尚為渡口與葛洪門前！若是周札，豈會如此愚蠢！

「攜回縣署！」

驛棧門口，翹首以望的綠蘿與墨璃提著裙擺奔來，前往錢塘縣公署時，劉濃恐棧中有失，特命白袍分行，而她們倆則已然知曉小郎君昨夜遇襲！

「啪！」

「咦！莫非有喜！」

浩蕩的車隊穿出柳道，漫行於竹林，待至岔口一分為二，一隊前往褚氏酒肆，一隊則直行《春秋》驛棧。

聞言，劉濃頓步，緩緩回頭，徐徐展顏一笑，淡聲道：「君子藏器于身，侍時而動！」言罷，唇左微歪，跨進棧門，練字去矣！

劉濃暗暗一嘆，面正色危，沉沉揖手，朗聲道：「然也！昔日周義之親兄周勰，歿于華亭！除此之外，劉濃並無昔仇可致於此！」

半晌，虞縣丞鎖著眉頭，沉聲作令，隨即攜眾返回，可苦了那幫差役，只得將零零碎碎的物件扔于袋中，扛下山，以牛車拖回。

……

轅上郎君驀然而怔，喃道：「怎會有失！怎可有失！」

稍後。

「失了。」

來人道：「皆亡！」

「吱呀！」

稍待……莫非，高門世家紛爭。

「吳縣孫盛，見過陳府君！」

悠悠之口，患之勝川矣！

吳興周氏！

芥香浮案左，素手俏添，梅花墨。

劉濃淡然而笑，深深作揖：「尚請葛侯移步！」

「其餘諸人何在！」

葛洪神色淡然的將手一拱，淡聲道：「陳府君勿需多禮，葛洪前來只為訟稟，昨夜有人縱刀行兇於我門前我且來問問府君，此事，當以何作論。」

正當此景，美郎君一身月白寬袍，頂上青冠被朝日一輝，霎那間如玉映畫一眼望之，遙遙若孤松靜秀于崗，巍巍峨峨則似玉山之將崩！

綠蘿道：「小郎君，墨好了！」

「小郎君……」

陳重揮手制住典史之言，苦笑道：「商賈查之何意，此事不難料定，定是士庶之人而為！且依虞賢弟所言，等閑庶族難養忘死陰士！如此一來，何人下手，昭昭於八矣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