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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夜，燭影印屏，茶香清緩。

一個個名字被畢始喊出，只得一會，地上便縛了十餘人，俱是祖氏各支重要人物。而旁觀的其餘祖氏族人俱是面呈死灰，這，這是要亡族啊……

衙門公署則睜一隻眼、閉一眼隻眼，故作未知，這便是暗例。

太巧……

「當……不得真……」

顧薈蔚細眉一挑，正欲斥責卻猛然回過神來，輕呼：「阿弟，快帶劉郎君去正室見阿父。」

祖均乃祖氏四支家老之一，年歲最長，在院外聽到畢始傳問，花斑鬍鬚一陣亂抖，然事關家族存亡，不得不排開人群踏進院中，揖手沉聲道：「祖均見過畢縣丞，不知畢縣丞所言憑證乃何物？若無證便拿人，祖均老矣，早不惜命，定當叩首至顧使君門前，血告誣者！」

室內一靜，良久不聞聲。

「畢始！！！」

屏風后的紫色小嬌娘歪著腦袋想了又想，咬著嘴唇道：「薈蔚已經忘了，君何需再提。」等得幾息，見屏風對面的人默而不語，小娘子心裏莫名的有些慌張，輕顫著根根蘭指，喃道：「薈蔚，薈蔚不惱。」話一出口，粉面紅透，疾疾的道：「阿父與族叔在議之事，薈蔚估摸著，興許與君有關。昔年，君離沛郡劉氏而入華亭，而如今，沛郡劉熏將入吳郡，薈蔚總覺得，兩者之間……」

劉濃正色道：「顧小娘子之言，劉濃自是信的！」

劉濃面寒如鐵，來到祖盛面前，沉聲道：「茂蔭，劉濃先行告辭！」言罷，轉身便走。

顧淳看著面若桃紅，嬌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艷無比的阿姐，心中莫名而生一陣委屈，氣鼓鼓地道：「阿姐，你就知護著他，也不疼阿弟了……」

是有意為之，尚是巧合？

一塊一塊又一塊。

「碰！！」

星夜賓士，至吳縣時已是次日黃昏。

劉濃去了，祖氏唯一的希望也隨之而歿，祖嚴長長一嘆，癱軟在地上，祖盛瞪著圓目看著劉濃的月袍，慢慢的坐在地上，身子挺得筆直。

一盞茶后，甲士驅車回返，載著劉濃左拐右彎，來到一處靜院。

劉濃冷冷一哼，也不與他多言，徑自走向祖費，縣役瞅了瞅畢始，見畢始未言，也不敢攔他。

淺淺斟得一盞，奉于顧君孝，自己捧著另著一盞，置於鼻下一嗅，清香繞魂不散。

待左右將祖均制住，畢始又道：「祖約何在？」

「為解舍人心中之憂而來……」

「妙在何也……」

矮案上燎著香，置著食盤，盤中有各色糕點。

劉濃鎮了鎮嗓子，答道：「拜見顧舍人。」

顧薈蔚細眉一皺，嗔道：「阿弟，不得無禮。」

畢始斜眼瞅了瞅顫顫危危的祖均，嘴角不屑地一裂，冷聲道：「汝欲告我？請便！不過，念汝老矣，畢始便送汝一程。來人，且與我拿下，投入牢中，待他日以首見使君！」

少傾，縣役將藏在祖廟中的祖費也拖了出來，祖費面目極是狼狽，額間血枷猶未乾，鼻孔正趟著股股濃血，也不敢看怒目欲裂的祖嚴一眼，縮在地上瑟瑟發抖。

這時，小ｈｔtｐs://m•hｅtｕｂｏｏｋ.com•ｃoｍ顧淳從室外探進個腦袋，將陷入沉思的兩人驚醒，繼爾小顧淳竄進室來，走到屏風后，脆聲道：「阿姐，阿父出來了，要見劉氏子呢！」

踏入院中，滿園花海，各束花蕊爭奇鬥豔。

「你，你不怪我吧？」劉濃脫口問道，自那日吻了這屏風后的小娘子一口，她的錦信便再未來過，他的心裏略有些許忐忑。

劉濃拇指點扣食指，鎖眉沉吟。

守門的甲士居然識得他，微微闔首后疾入庄中通稟。

畢始聞言好似一驚，凝視著劉濃，半晌，呵呵笑道：「原是華亭美鶴在此，畢始方才猶在暗問，祖氏怎會有此等美郎君！不想，竟真是醉月玉仙當面。畢始眼拙，恕罪，恕罪！」

清脆的聲音從錦屏后響起，劉濃神情一愣，稍徐，朝著屏后笑道：「怎地避在屏后？」

院口有三兩芭蕉，葉尖正透。

畢始暗暗啐了一口，高聲叫道：「祖均何在？」

少傾，劉濃摸了摸肚子，暗覺已飽，而案上的食盤，已空。

劉濃心中奇怪，莫不是甲士領錯路了？

屏後人瞅了瞅窗外，輕聲道：「阿父與族叔在議事，一時不得空，便讓薈蔚來陪。」話說完，她自己也不信，卻問道：「君，君信否？」

顧醇道：「不去，讓他自個尋去。」

甲士嗡聲道：「郎君有事，請劉郎君在此稍待。」說罷，轉身徑自而去，把劉濃一個人扔在院中。

看著那嫩綠色的糕點，劉濃聽見一陣「咕咕咕」的聲音，澀然一笑，跪于海棠葦席中，hetubook.com.com瞅了瞅左右，看了看室外，當真無人。

「祖始何在？」

聞言，劉濃劍眉頓皺。

「當真？」

上了車，一揮牛鞭，沉聲問道：「小郎君，去哪？」

「祖堯何在？」

……

劉濃暗吐一口氣，聲音低沉致極，畢始羅列祖氏的罪狀與自己獻給紀瞻的何其相似，烏程張芳因此而被腰斬於市，而今莫非輪到自己的好友了嗎？揉了揉漲痛的眉心，挑開邊簾，回望一眼已經看不見的祖氏莊園，美郎君閉了眼睛，迎著微寒晨風，梳理混亂的思緒……

茶水九起，茶香九透。

屏後人等了一會，不見他說話，便問道：「所為何來？」

「這……」畢始猶豫。

有一束紫鶯開得極好，花朵雍容卓約，劉濃走上前，探身一嗅，濃濃清香頓時順著鼻孔鑽進全身，令人神清而氣爽，再吸一口，感覺腦中霎時一片澄明，輕步走入室中。

呼……「去吳縣！」

「哦，那便好。」屏風后的顧薈蔚抿著嘴微微一笑，輕聲又道：「薈蔚只能稍待一會。」

顧醇撇了撇嘴，改口道：「劉郎君，且隨我來吧！」揮著袍袖，忿忿而走。

「嗯！」顧薈蔚一聲輕咳。

老薑生辣，揪住一點不放。

按晉律，避役者當流徙千里。

洒然一笑，打了個飽嗝，贊道：「妙哉！」

祖費嘴巴已爛，說不出半句話來，不停的向外噴著血沫，眼光複雜無比。劉濃與祖費一陣對視，皺了下眉，盯目祖費，祖費眼神一陣躲閃，終是迎著劉濃點了點頭。

室中無人，夜燈已起。

劉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濃懶得理他，冷冷的瞥了一眼祖費，淡聲道：「縣丞行法以拿不法，劉濃無權過問。只是此人日前曾出言辱及我華亭劉氏，可否容劉濃一問究竟？」

穿過紛雜的目光，走出祖氏莊院，來福緊緊跟在小郎君身後，見小郎君的步伐邁得又沉又疾，他知道小郎君是什麼樣人，絕對不可能棄友而不顧。

劉濃淡然一笑，朝著屏風一個揖手，輕聲道：「下次，切莫隔著屏風，劉濃當守君子之禮，再不敢胡意唐突小娘子。」說罷，轉身便走，好似有些怕她。

畢始一聲拿下，眾縣役蜂湧而前，將祖盛以鐵索縛之，祖盛正欲高聲喝罵，卻見斜對面的劉濃朝自己搖了搖頭。

「且慢！」

「沛郡劉熏？」

方便么？果真方便，你看不見我，我也看不見你，劉濃瞅了瞅屏風上宛約的身影，心中一陣好笑，卻不敢笑出聲來，拿起案上的茶碗咕嚕嚕，一直飲。

……

「駕，駕……」

夕陽如血，映得古老的城池一片通紅。牛車鑽進城門，沿著城牆而行，直抵朱紅大門。一日一夜，片刻未停，下車時身子不由得晃了兩晃，抬頭望了一眼巨大的莊園，深吸一口氣，上前通報。

待得他走遠了，雍容的大紫端著手走出屏風，倚在門邊俏望，腮微紅，眉略彎，眼猶喜，輕喃：「若真是君子，便不會偷吻薈蔚，吻了才守禮，有何意……」

顧君孝飲了一口茶，閉著眼睛徐徐回味，但覺恍若置身於雨後山谷，新香纏身欲透，舒適搖著腦袋，扭著脖子鬆了松微酸的筋骨，而後笑wｗw•hetｕbｏｏｋ.coｍ•ｃom道：「美郎君，所為何來？」

「噗嗤……」

「阿姐，阿姐……」

顧醇頭垂的越來越低，聲音越來越細。須臾，轉出屏風后，大模大樣的走到劉濃面前，嚷道：「劉氏……」

一直冷眼旁觀的劉濃踏步而出，朝著畢始略略拱了拱手，朗聲道：「華亭劉濃，見過畢縣丞！」

「胡言！」

便在此時，蜷縮于地上的祖費突然跳了起來，瞪著通紅的血眼，指著畢始大罵：「豎子，安敢以公制私也！駱府君答應過我，將……」

劉濃與顧君孝對膝于案，顧君孝依舊懶散歪坐，今日不捉虱子，但觀美鶴煮茶。劉濃平心靜氣，注目附神于茶，藉著煮茶之機，將紛亂思緒逐一理透。

其時，寒門庶族大多以佃戶充之替代，不足為奇。

「哼！」

「祖略何在？」

祖費憤怒之言僅出一半，便被身邊縣役一棍子砸在嘴上，頓時砸得斷牙亂飛，口噴血沫。縣役見祖費哇啦哇啦猶欲言，橫眉一豎，持起鐵棍朝著嘴巴欲捅。

江東戶籍分黃、白，黃者乃江東本土籍，士族以下且為黃者，成年後需得服徭役。

屏後人想了想，回道：「這樣，方便。」

美郎君匆匆行路未安食，而美食卻過於誘人，伸手拈了一塊放入口中，糕點入口即化順著喉嚨便下，絲毫不知味，稍稍一想，再捏一塊。

顧薈蔚細聲道：「然也，聽阿父言，沛郡劉熏恐將為吳郡中正，吳郡中正一職雖微，但沛郡劉氏與大司徒之意卻讓人……而這些，薈蔚並不在意，但君即將為中正評合，劉熏此時來吳郡，薈蔚覺得太巧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