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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既是如此，便隨我走吧。」

「哼，阿姐，靜言才不會輸於你……」

張澄銜唇慢飲，蘭香緩吐，舌尖微甜，極盡纏綿。

吳縣，雨空如茫。

健隨遞過一竄鑰匙，沉聲道：「郎君之物，皆入暗庫。」

果不其然，若言時，不足盞茶，若言數，不足百下。張澄匆匆而退，面紅如潮湧，神情頗是志得意滿。艷姬纏了上來，媚聲道：「家主，烏程張氏……」

「嗯！！！」

「賤妾不敢。」

「劍！」

隨從在門外低聲道：「家主，劉郎君來了。」

「然也，劍，兩刃皆鋒！」陸曄仿似並未看見陸始一般，轉身走向室中，淡聲道：「靜言喜甚，便讓她習甚，莫要拘她。」

「妙哉！」

「族叔……」

被她凝視著，顧淳眨巴著眼睛覺得自己越來越低，愈來愈矮，最後莫奈何，只得一聲長嘆：「阿姐，汝已非我昔日阿姐。」言罷，不待羞惱的顧薈蔚作怒，一溜煙跑了個沒影。

「不敢便好，汝需惜福！與沛郡劉氏有關之一切，不得再言。」

鮮卑姬嬌笑：「家主，半個時辰，夠否？」

「尊長！」

青銅酒盞飛出室，砸入青石道，滾落草叢中。

「啪！」

劉濃搖著頭淡然一笑，轉身踏入牛車中，來福在轅上歪頭問：「小郎君，何往？」

張澄扛著美姬走向錦榻，美姬眨著藍湖之眼，心道：「半個時辰，恐再減一半，再減一半……」轉念又不知想起了甚，眼中帶著迷茫與悲傷，而她的目光凝視之處，乃是一枚銅錢。

「永嘉元年，五馬南渡，帝為鎮東將軍m.hetubook.com.com，王導為將軍府長吏，初進江東威儀難至野，故，王導獻計，盛服威容於道，再命烏傷駱氏悄然而入吳。然，歲月悠長，世態已換，江東已然靖平，駱氏于吳便若雞脅，存之無意，棄之無由，是以竟若燈下之黑影，近在眼前，卻無人得見。而今，王公與沛郡劉氏之意，小子不敢妄測，然，便如小子昔日所言，此舉不難破之！」

一葉蓬船隨著微浪波紋起伏，半浮於江，半靠于畔。

劉熏在小婢女的懷中用力一嗅，抬起頭來，笑道：「來得正好，此婢甚妙，莫若送我？」

「小郎君，咱們走吧……」來福掌著桐油鐙站在劉濃身後，他只顧著小郎君，一身白袍被雨浸濕。

「駱隆，了得……」

「尊長，過贊也！」

……

劉熏眉梢飛拔，頓得一頓，轉而長笑道：「好個張郡丞，好個江東張氏，原來，不過是陸氏籠中所圈之細鳥爾！敢問郡丞，君子雙翅可還在背？亦或早已落水……據劉熏所知，張郡丞欲與陸氏再行聯姻，殊不知那吳郡的驕傲，陸氏的小女郎卻絕而拒之，我若乃郡丞，定抱此笑柄墜潭而不起也……」

劉熏冷冷一笑，揉了懷中的小婢女一把，將其往懷外一推，抖了抖袍袖，淡聲道：「張郡丞，莫非真不識得劉熏？意欲與我沛郡劉氏相絕？」

駱隆的姬婢與隨從俱是他在婁縣所購，昨日便已作鳥獸散，逃亡的逃亡，另投他處的另投他處，如今唯存三人。而這健隨往日沒少被駱隆責打，便是現在wwｗ.hetｕbooｋ.com•com，額角上的傷痕仍是歷歷在目。

「知道呢，靜言，莫盪太高……」

陸曄站在水檐下，放眼望向雨中之國，張澄剛走，至後院見其姐張氏去了。雨中的莊園，白牆黑瓦掩于新柳，朱紅高樓起於碧潭，滿眼所見霧蒙一片，如此煙雨江南，卻為北人所竊，如此大好山水，卻為北人借書，陸曄甚是不忿，卻不得不自賞自識於此小國。

鳥籠置在樹下，黑八哥正在放聲高叫，不時的瞪著小眼睛瞅一瞅籠前之人。

「阿姐，若，若是被阿父得知……」

小靜言大聲道：「然也，劍，劍乃百兵之祖，斂寒於鞘，不出則已，一出兩刃見鋒，莫可抵擋。」說著，揮著手「霍霍霍」的胡亂比劃。

陸始正欲再勸，卻見族叔的袍角已隱入室中，隨即「哐郎」一聲，門閉。

陸始從院外來，險些與瘋奔的小靜言撞在一起，皺眉道：「族叔，該讓靜言習……」

張澄輕輕拍了美姬的大腿一巴掌，冷聲道：「張芳于汝有恩，我已應汝，將其子納入我府為仆，汝尚欲何為？」

「然，不敢有瞞舍人，劉濃救人亦為救已也！」

老婢喂完了鳥，拉下鳥籠上的黑布，提著籠跳入蓬船中，余鶯緊隨其後，健隨回望一眼煙雨婁縣，躬身入船，操起船尾竹桿。

「哦？！」

鮮卑艷姬軟斜于張澄之懷，素手把著青銅酒盞，櫻唇淺抿一口，歪過首，媚然一笑，眉眼若絲，絲絲鑽人心魂，嘟著那嫩嫩的唇，一點一點湊近。

老婢未接鑰匙，冷冷地問：「汝，何故在此？」

老ｗｗｗ.ｈｅtuｂook•cｏｍ•ｃｏｍ婢輕聲道：「駱氏，駱隆之婢！」

劉濃重重一個揖手，將他下半句話堵住，心中卻怦怦亂跳，有些莫名的興奮，又有些奇異的汗顏……

「然也，美郎君當真僅為救友乎？」

「碰！」

「是，家主。」隨從退走。

山青青，水迢迢，蓬船人家繞。

張澄正了正冠，將敞開的衣襟隨意一籠，汲起室口木屐，沿著迴廊直行，將將轉過廊角，便聽一陣肆意的笑聲遙遙傳來。皺著眉頭疾行入室，見劉熏正摟著一名小婢廝纏，那婢尚幼，年不足十，一張小臉欲紅未紅，張著嘴巴欲泣未泣。

細談一炷香，闊步出室，看著茫天細雨，突地心有所感，猛然一個側身，只見牆角處冒著個小腦袋，不是顧淳又是何人，正他鬼頭鬼腦衝著自己招手。

「阿弟，你去，去聽聽……」

「小娘子，莫盪太高喔……」

劉濃輕聲笑道：「在屏前，尚是在屏后？」

「格格……」

……

劉熏慢吞吞的撐起身子，大大咧咧的從張澄身側走過，將至室口又回首，桀桀笑道：「尚有一事郡丞怕是不知，即便張氏反悔，不再助我沛郡劉氏，不日，劉熏亦將入駐吳郡，而我沛郡劉氏與王公之意……哈哈……」言猶未盡，浪笑而去。

「嘿嘿……」

會稽，烏傷縣。

「小郎君知道她們會來此，小郎君更了得！」

健隨嗡聲道：「郎君與我有恩，怎可棄逃！」

劉濃長長一揖，抵額及手背，徐徐抬目，迎視面呈欣然的顧舍人，顧薈蔚之父。

籠前有三人，一名青衣老婢，一名花蘿艷姬，尚有hetubook.com.com一名面色陰沉的健隨。老婢曲著身子跪于草從中，將肉塊撕成絲，喂籠中的八哥鳥。

……

「余鶯知道，他不會死。余鶯，要看著他死。」花蘿艷姬看著江中的點點雨坑，聲音冷淡不俱魂，她便是余氏那折柳于道的女子，而駱隆每日所飲之乳、汁，亦是來自於她。

「不勞相送！」

張澄揉著艷姬胞滿的胸口，五指深深的陷進那潔白嬌嫩中。艷姬不勝嬌喘，微張朱唇，在張澄的脖子上留下淺淺一排玉齒印。

「壯哉！」、「威武哉！」

張澄重重一聲咳嗽。

「去，亦或不去？」

陸曄看著在雨中盪鞦韆的兩個小女郎，面上笑容漸起，高聲道：「靜言，莫盪太高！」

張澄心中羞怒，冷聲道：「沛郡劉氏亦是名門望族，何故如此不知禮儀！」

「諾……」

華榕聳立似標，陸氏巍峨若國。

婁縣，綿綿初絮柳渡口，絲絲風雨惹人愁。

隨從道：「沛郡劉熏，劉郎君。」

待劉濃輕步行至近前，顧淳道：「阿姐欲見你。」

「族叔！」

「好個救人亦為救已，華亭美鶴劉瞻簀，大丈夫，真君子爾！」

小靜言吐了吐舌頭，從鞦韆上跳下來，繞著院牆一路小跑，奔入陸曄的懷中，摸著陸曄花白的鬍鬚，格格笑道：「族叔，靜言想有柄劍，真正的劍！」

纖繩起於朱亭，朱亭長寬各有五丈，系著各色絲錦的纖繩盪來飄去，美麗的小仙子緊緊拽著纖繩愈盪愈高，小靜言不甘勢弱，盪得比她更高，金鈴響聲不絕於耳，嬌笑軟語盤旋徘徊。

靜室中，顧薈蔚綰著飛天髻，身著九層滾邊大紫和-圖-書深衣，身子眷眷的伏在案前，素白如玉的手指摸索著眼前的琉璃鶴，歪著腦袋看顧淳。

……

「劉郎君，哪個劉郎君？」

老婢看了一眼身著花蘿裙的艷姬，問道：「汝又為何？」

顧舍人敞胸露腹，歪歪斜斜地坐著，眼光時明時滅，亦不知想到甚，委實忍不住，嘴角霍然一裂，看了看美郎君，淡然笑道：「聽聞，汝與陸氏驕傲……」

「沛郡劉氏入吳，王導之心，路人皆知也……五兄，若是汝而今尚在，將以何擇？」陸曄眯起了眼睛，想起了自小便極是崇拜的五兄陸機。

老婢站在駱氏門前，遙望著朱紅大門，眼底不帶半點色彩，端在腰間的雙手卻微微顫抖。深深閉眼，吸了吸鼻子，仿似在嗅院中那株老桃香。

張澄瞪著雙目，心中狂怒無比，思來想去久久難平，終是長長喘出一口氣，對驚駭欲死的小婢女冷聲道：「命人，備車，至陸府！」

「送客！」張澄怒不可遏，拂袖而起。

「回吳縣……」

顧淳撇了撇嘴，哼道：「屏前何如，屏后又何如？」

張澄道：「張澄只識得沛郡劉耽，並不識得劉熏。」說著，冷目投向劉熏，沉聲道：「休言沛君劉氏，便是大司徒王公至張澄府中，張澄亦未必識得！」

張澄漫不在乎的揮了揮手，不耐煩的道：「帶至堂室，半個時辰后，我自去見他。」

暗香，纏鼻不散。

船，分水而走。

良久，良久，風雨稀稀，江面猶存紋盪如抖紗。

「豎子！」

「劍？！」陸曄微微一愣。

閉著眼睛碎步向前，守門隨從喝道：「止步，汝乃何人！」

「足以魂消！」